宫里虽然搁了冰盆,但崔贵妃却似是坐不住,诺大的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都亏了你来宫中陪我。”
崔贵妃有些感叹,“自追儿出事,这宫中向来捧高踩低,如今人人都盼着能离这蓬莱阁远远的,似我如瘟疫一般,各个都急着去那边。”
她含了笑意,目光指着承香殿的方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傅明华任她拉着出殿,崔贵妃的力道十分大,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般,死死握着她,像是深怕傅明华将手放开了。
满池荷开得正好,但却没了赏这满园景致的人。
周围静姑等站远了些,崔贵妃虽仍是笑着,但眼泪却是滑落了下来:“我的儿。”
她之前保持着仪态,此时靠抓着傅明华,眼泪便顺着她仍貌美的脸庞缓缓滴落下来。
这些日子傅明华都能感觉到长乐侯府白氏等人给她的压力,更别提宫里的崔贵妃了,怕是人人都在等着瞧她的笑话。
若燕追一出事,嘉安帝必会迁怒于她,哪怕是背后有崔家在,但世家大族与皇权是相忌相防。
要是燕追真正出事,怕不用嘉安帝开口,不等崔贵妃出事,崔家便会送另一个为崔贵妃固宠的女儿进宫来。
傅明华任她握了自己的手哭,让她宣泄心头的难受。
燕追出事,最伤心的怕就是她。
嘉安帝的儿子实在是太多了。
难为崔贵妃之前还维持着雍容华贵的风姿,不露半点儿憔悴模样。
“鄯州传来急报。”
崔贵妃流了一阵眼泪,神情看着便好得多了。
这蓬莱阁是她的地盘,当着静姑等人她是不能哭的。她是这宫中的主心骨,若她都垮了,怕是这阁中众人更是要人心惶惶。
但崔贵妃也是有压力的,尤其是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传进洛阳,崔贵妃表面虽然仍是沉着稳重,不露丝毫慌张。
不过被围在鄯州的是她最为有出息看重的儿子,她心中也是急火如焚的。
今日看到傅明华,才忍不住有些失态。
傅明华捏了帕子,替她轻轻压了压眼角,崔贵妃宣泄了一番,便镇定了许多。
“皇上在宣政殿处理军政大事,连着几日都未进後宫了。”
她微笑着,跟傅明华说话。
“吐蕃那边出事了,禄东赞兵分三路,两路拦住益州将士,一路则途经鄯州前往嘉裕关。”
崔贵妃神情平静,却吐出了这样一个消息来。
大唐最担忧的事情就是这一点,但这会儿众人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吐蕃与回纥一旦勾结,对于燕追来说情况便更加不善。
若是突厥也与之联盟,怕是整个大唐江山都要受到祸害。哪怕最终结果大唐能平息叛乱,但燕追被围困于大屯城,怕是回不来了。
最重要的是,战乱一起,这天下怕是又要重新洗牌。
至少对于大唐皇室、天下百姓来说,都是十分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况。
到时百姓流离失所,也不知得经历多少年后,天下才会重新归于一统。
在这样的情况下,燕追领兵出征于嘉裕关,不论他是不是为了抵御回纥,但在朝臣百姓心中,怕是都会恨他入骨了。
哪怕他就是侥幸不死,若事情当真落得那样地步,他又怎么还敢回来?
崔贵妃伸手压了压鬓角,手指都在轻颤。
“事情始终是瞒不住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颤粟,唇角抽动,带了些绝望。
“皇上怎么说?”
傅明华倒是十分冷静,问了她一句。
崔贵妃听了她这话,似是有些意外,眼神迷蒙的看了她一眼,眼睛还微红。
事到如今,嘉安帝虽未下令发落她,但怕也只是没抽得出手来。
这样明朗的情况,崔贵妃不相信傅明华看不出来,但她却仍旧这样问了。
“你觉得皇上会怎么说?”
她微微一笑,但笑容却带了凄凉与死气。
“不过无所谓了,追儿若是回不来,我也是无牵无挂。”
燕骥虽然是她所出,但自小被抱养在太后膝下,与她并不亲近,倒是与太后亲热有加。
若皇上真要杀她以平朝臣百姓愤怒,崔贵妃也不用担忧小儿子将来,至少有太后护着,做个闲散王爷是能行的。
“只是我不甘。”
她实在是不甘心,她的儿子如今还被困与大屯城,生死不知,洛阳城中对他却是流言蜚语。
容妃等人讥讽的眼神,刺耳的话,每当传进她耳中,便更增添了几分崔贵妃心里的不安。
“我不甘心。”
第二百三十章 知情
她手上用力,将傅明华紧紧握住:“我想让我的追儿好好活着,哪怕再差,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想要他回来,这太子之位,不要也……”
傅明华单手将她环在怀中,崔贵妃身躯颤抖,额头靠在她肩上,很快她肩上衣裳便湿了一片。
“殿下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傅明华十分坚信这一点。
她的态度像是感染了几分崔贵妃,渐渐的,崔贵妃也冷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从她肩上抬起头来,握了帕子压眼角:“元娘,你是个好孩子。”
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又平静了下来:“若追儿知道你现在表现,一定喜欢。”
傅明华握了握崔贵妃的手,她想了想又道:
“希望承你吉言。”
“娘娘,明华并不是宽您的心。”
傅明华看了崔贵妃一眼:“不瞒娘娘说,出事之前,殿下仍令人传了书信过来。”
哪怕信中没有运筹帷幄的自信,但也绝对没有陷入困境的斗兽绝望之感。
“更何况殿下的性情,您应该是清楚的,他绝对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崔贵妃神态脆弱,似是一根汪洋大海中无依无靠的浮萍,听了她这话眼中渐渐涌出希望来。
她小心的想着搓辞,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崔贵妃听,稳稳她的心。
“朝中众臣,甚至您都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殿下在益州时便与吐蕃打过交道,他能不知道吗?”
这样的道理,崔贵妃懂,朝臣能懂,傅明华不相信燕追不懂。
他若明知而故为,必然是有所依恃的。
只是身在洛阳,对于鄯州形势所知不多。
崔贵妃听了她这话,精神一振,果然一扫之前的疲惫失落之色,目光渐渐也有了神采。
“你的意思是……”
她问了一句,傅明华就道:
“我怀疑殿下无事。”
梦里的燕追娶的是魏敏珠,镇守的也并不是鄯州,而是前往了幽州,并没有发生前往鄯州,领兵出嘉裕关的事儿。
‘傅明华’郁郁而终时,他正春风得意,任的是幽州牧。
正是因为如此,梦里的情景与现实并不相同,傅明华也不能将话说死。
她这样一宽慰,崔贵妃果然眼中就露出希望之色来。
“如今就是看皇上是什么态度,娘娘可曾求见过皇上了?”
傅明华看着崔贵妃,问了一句。
崔贵妃点了点头。
儿子出事的消息传进洛阳的那一刻,她就急匆匆的赶往宣徽殿,求见嘉安帝,想求嘉安帝令益州发兵,前往营救燕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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