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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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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某仰慕先生仙名已久,故而请来一见。”温商尧轻咳一声,毫无血色的面庞浮出一笑,“不料反倒辱了先生的名声。”

“市井之徒尤爱因妒生谤,国公胸怀苍生社稷,定然无暇将这些饶舌难听的放在心上。”

捧起茶盏轻饮一口,紫貂大氅加身的男子复又面含淡淡笑意听眼前人弹筝轻唱——

“执笏弹冠。相庆处九重恩渥。凝望眼。豺狼当道。谩萦心曲。啮雪常持苏武节。埋轮要挽张经毂……”

这段唱词取的是《鸣凤记》的第五出《忠佞异议》。全戏尽致鞭挞了明朝的奸相严嵩,犹是最后严党失势严世蕃伏诛,可谓大快人心。

温氏兄弟一概擅弦笙,通音律。曾有人欲奉承拍马,直说那句“曲有误,周郎顾”的民谚怕是自此就得改了。温商尧仍是垂眸淡笑,倒是恰巧跨门而入的温羽徵面色有愠,出声喝道:“唐峤!你选这《鸣凤记》的唱段可是桑槐暗指有心讥刺,拿我大哥和那名臭青史的奸相严嵩相提并论?!”

“国公和严相自是不同的。”青衣男子盈盈一笑,又说,“若大将军嫌这曲子不吉利,唐某这便另唱一曲。”

“花覃覃,雨覃覃,怯作琴丝几未谙……”

这唱词一出,温商尧本欲捧盏饮茶的手稍滞了一下。他抬眼细看唐峤,一双眼眸愈见深晦,少顷才道,“这首词……你是何处得来的?”

“那日无意间入得国公的书房,见一幅字画高悬壁上,其上字迹虽与国公的相似,到底略逊骨力。”唐峤不慌不忙道,“可这首词却提得颇具女儿家心思,令人遂起相思,回韵悠长。”

☆、4、劝君更尽一杯酒(下)

若非春雨不歇,正是看花天气。朱雀门外,屹立于重重雨雾中的温郎庙已近竣工。钑金镂银,极尽铺张,油然而生的尊贵庄严之气也绝非一般庙宇可以媲美。可庙里供奉的非是那些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佛陀菩萨,而是一个塑了金身的俊美郎君。

温羽徵跨入庙门之内,仰脸看了看自己那丈高的金像,早是抑不住满眼得意神色。

庙里的主持不仅是半路出家,也是温姓外戚。显然六根未净,见了温羽徵当下扑跌过来。诺诺说着,已将在京官员或是地方官员入京时来庙里捐的香火钱一一记载在册。

明里是烧香供佛,暗里行得尽是些吮痈舐痔、卖官鬻爵的勾当。

跟随身侧的李谦接过绢本,打开于掌间,出声念道:“兵部侍郎马开元捐东海夜明珠十颗、南海珊瑚一株;宗正寺少卿邢翰捐和田玉青花籽料贵妃镯一对;漕司转运使王岌捐黄金五千两;户部员外郎宋史桂捐绸缎一千匹……”

修长手指轻抚下颌,原本唇角妖娆轻挑的温羽徵听到这里毫不节制地大笑出声,“绸缎一千匹……这宋史桂莫不是以为我要开绸缎庄?”

李谦稍稍一合绢本,躬身笑道,“小翎姑娘见了这些上好绸缎,想来欢喜得很。”

“还是你机灵,想出了这么个妙法子。”扬手一拍李谦那憔瘦佝偻的肩膀,温羽徵笑道,“我将这些东西带进府里,大哥若是看见,保不齐要训斥。”

“国公日理万机,纵是对这‘温郎庙’心有所疑,也定然无暇顾及。”李谦生得獐头鼠目极是瘦小,吏部侍郎的官阶虽不算高,但由于和温大将军走得近,说话也是掷地有声。“马开元几番暗示卑职,兵部尚书庄苇老不堪用,正打算挂冠而去告老还乡……”

温郎君轻描淡写一笑,“那就让他替了。”

“大将军莫不是忘了,国公有意让秦允接替这个位置。秦允年过而立能文善武,既是秦时如老将军的独子,也是散骑常侍秦开公子的堂兄。”李谦摇头道,“国公若是问起,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大哥已有属意人选,再换别的官职也一样嘛……”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小沙弥出现在庙堂里洒扫。那小沙弥生得面似好女,颇为秀丽,短短只言片语间温羽徵已朝他接连投去好几瞥。“反正朝廷里那些迂腐无用的老东西多得很……”

李谦虽是文官,却私下跟随温大将军三载有余,知道他虽不甚喜男''风,却是极好美人。当即会意一笑,扬声把那小沙弥唤了过来。

那小沙弥也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吓得一个劲哆嗦。

“眉眼似画,浓淡正好。”那俊美郎君以手指轻拈眼前的可人面颊,竟还有些失望地说,“可惜到底不是绝色。”

这京师里的妓馆虽不如淮扬之地的“画舸溯江,绿蚁新盃”来得风雅,倒也是歌舞达旦,樽俎通宵,一厢或秀或艳各自风骚的女子似扎根生长于朱甍碧瓦之下,且任采撷。

这宿娼狎妓一事儿,莫说皇城京师便是整个大周朝怕也未尝有人及得上温羽徵。而这些烟花风流地又有谁人不识得一掷千金的温郎君。人称“京师第一妓馆”的红帩阁,鸨母莞娘也不过三十年纪,尚存几分颜色,终日里周旋于达官富贾,也颇善察言观色。一见跨门而入的大将军,立马挥舞着手中香巾,一惊一乍地嚷了起来,“大将军!大将军,可不得了!小翎这几天恹得很。怕是多年的痼疾心绞痛又去而复返了!”

温羽徵稍一寻思,当下挑眉笑道,“怕也不是多年痼疾的心绞痛,而是唯有我才能医好的相思病。”

近得那游弋着一丝兰膏气息的香闺软榻,抬手撩开那暖帐柔幔。温羽徵坐于榻边,稍稍俯□子,伸手去掀像打了个蜡烛包似的锦被。把自己完好裹于被子里的人紧攥被角不肯松手,两个人僵持逗趣片刻,听着一个又酥又软的女子声音道,“听闻这些日子说媒拉纤的婆子们都快把温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温羽徵笑道:“这都是姑祖母的意思,又不是我。你若为这事儿捻酸沾醋惹了心病,当真大可不必!”

“你既知道是我的心病,那我问你,你何时娶我入门?”慢慢松了手,自裹于被中的女子羞羞赧赧地探出小半张粉白脸颊,眼蘸秋波眉泼黛,这等花嫣柳媚的好容色倒显得粉黛妆扮也多余了。虽说温子衿已是国色,可相比这艳冠京师的名妓邬小翎,到底逊其一段冶丽妩媚。语声又酥软了几分,直要渗到人的骨头里去,邬小翎怯怯又道,“小翎不求三媒六聘,也不求天地之礼,只消如那燕绕楹梁常伴温郎,小翎心甘情愿作个妾侍。”

英雄难过美人关。纵是号称“不殆战神”的温大将军也动了那“怜香惜玉”的心思,不免蹙眉叹气说,“我也想带你回府,可是大哥向来不喜这花枝红粉里的朝歌暮弦。长兄如父,既是大哥的意思,我也……”

“他自己将那伶人唐峤接入府中,夜夜倒凤颠鸾地作些龌龊事情,倒不许你纳妾了!一个男娼都能进门,我邬小翎为何不行?!”邬小翎支起身子,撅嘴皱眉地泼闹起来,“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竟连纳妾都要看兄长脸色?无怪乎外头人都背地里哂笑于你,说这世上莫不是只有一个姓温的——”

温羽徵先里还温言软语,听得这话立马翻脸作色,甩手重推了她一把,那娇滴滴的女子当下吃不住力一头磕撞在了床栏上,“劝你别自讨没趣儿!你若好生听话,我必不亏待于你。可倘使你再以这等污言龊语辱我大哥,”俊美郎君面色不善,嘴角生出个湛湛冷笑,“那些下等娼寮里的贩夫走卒,可延颈以待要睹你花魁邬小翎的芳容呢!”

“你……你是说要把我卖入那些下等妓馆……你、你你……”巴掌大的雪白颊子上泛出凄苦一笑,豆大的汗珠随之滑落而下,“合着你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那娇弱女子咬牙狠狠迸出一句,一口气没接上来,竟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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