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这一日开始,夜夜都是如此……
“大哥,你何苦折磨自己。”被母亲拗的没法子的傅怀珑找遍了四处,才在醉仙坊找到了把酒自斟的哥哥。所谓手脉相连心心相通,傅怀决的心思他自然清楚,更何况他的所要面临的问题和傅怀决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关你的事!”傅怀决挥开傅怀珑的手,又灌下一杯,双颊顿时因为突然入喉的酒精升起了熏红,并大口的呛咳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手腕在傅怀珑冒出这句话的同时僵了一僵,倾斜的水柱迟疑的注入杯中。
“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
“当初你因为意气用事,迁怒他,折磨他,现在却为了他执意拒婚。你的所作所为幼稚的可笑,枉你还自称事傅家当家管事的人,枉我称你一声大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只是逃避而已,既然没有胆量承认,不如应了娘的旨意早早离开,眼不见岂不干净。”
“不需要你在这里教我怎么做!”傅怀决将酒壶砸向地面,遍撒了一地的玉液琼浆。
若是可以做到眼不见为净,又何苦在这里借酒浇愁,以前时常听人说饮酒伤身,如今看来,这酒不但伤身而且——
伤心……
***
回到了茶庄,傅怀决已是烂醉如泥,靠在和自己已经一般身高的弟弟身上,他头一次露出脆弱的表情。
“我是不是做错了……”
当他这么说道,傅怀珑沉默不语。
他不是瞎子,这许多事情在他的眼里早就有了贴切的答案,只是对于傅怀决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者孟冰的心意,于他只不过是个旁观者,多了唇舌也只是涂添烦恼,更得不到他所期望的后果。
如今,他也只有选择冷眼旁观,等到要下手的时候,也许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怎么了?”
长廊深处传来女子柔声的询问。借过月光一看,傅怀珑才看清林宣凝的脸,卸了粉黛却更有着一丝清丽朴华的气质的远房表姐,言谈举止之间得体内敛,性情也平易近人,而且,她是真正的爱慕着傅怀决的,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消受的起他吧。
傅怀珑对她微微一笑道:“醉了,我扶他进房。”
“要不要我帮你?”见林宣凝一面的焦急,眼里只有傅怀决一人的身影,傅怀珑摇摇头。
“要想帮忙的话,不如打一盆水来,这么晚了,我怕惊动我娘,不如省了叫丫头奴才的事。”
“好好,我这就去。”
把傅怀决扛到屋里,林宣凝的水盆也到了,大家闺秀从没有作过什么活,却可以为了大哥半夜三更的替他端水洗面,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傅怀决这执坳的脾气恐怕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吧。
傅怀珑苦笑一阵,却见到林宣凝已经拧干了帕巾,替傅怀决擦拭。
“凝表姐,还是我来吧。”
“不用,男孩子粗手粗脚的……怎么醉成这样……”
傅怀决眉头微蹙,醉酒的不适,令他不时低低的呻吟。
“还是去管家处拿一颗醒酒丸来,我看他这样明日恐怕也去不了茶铺了。”林宣凝担忧看着他,手却不停,帕巾在傅怀决的脸颊颈项游走轻轻抹去不断渗出的汗水。
“好。”
傅怀珑知道自己此刻帮不上忙,就匆匆的步出房门往下人的住处去了。
烛火跃动,微光氲氲,照着傅怀决俊朗的面孔。
他时而微蹙眉头,时而眼帘轻颤,象是在做梦,表情却无比生动。
林宣凝从没有这么就近的看着傅怀决过,这一定睛,竟然象石化一般的,痴了……
“……冰……”
“呃?”
“……孟冰……”
孟冰?!
傅怀决口中得名字不就是那个住在茶园之中的小奴吗?
林宣凝的心中象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打了一阵似的,一股前所未有的不详的阴云正急速的笼罩过来。
第九章
“明日一早你将这供茶送到京里,我已经知会了地方官府,这一路不会有什么阻碍。送到了就快马回来,不要逗留。”傅怀决将手中写好的信函交到管家的手上,嘱咐道。
“是。”管家接下信函。“大公子这次不亲自去,要是皇帝那边问起来……”
“就说我病了。”
“是……”
管家将信函揣道怀里,正要走出门去,又被傅怀决唤了回来。
“记得途经回春堂的时候,买一些清肺滋补温血的药剂回来。”
“是!老奴告退!”
目送管家的身影远去,傅怀决缓缓舒了一口气。老管家是从父亲在世的时候起就在傅家当差的人,不论大事小事托付于他的话,从来都出不了纰漏,对于这一点他很放心。其实每一次保茶上京傅怀决都要被琐事绊住腿,不是哪一家王府邀他做客,就是哪一位将军要设宴款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半个也得罪不得。傅怀决早已疲了,细想着干脆这一次就来它个无中生有,躲过攀炎附会者的骚扰。
这一会儿再仔细想想,怎么早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对万事都过于严苛,想到昨日见到孟冰和怀珑言笑晏晏的场景,却突然觉得自己比常人似乎少了些什么。
愉快的笑,坦荡的言谈,为什么于自己就那么困难呢?!
想着想着,傅怀决的脑海中又再度闪过孟冰在病榻上沉睡的样子来。从晨起到现在,他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泰然,一静下来就回想起被自己伤害的孟冰的脸。
孟冰苍白的脸,令他想起父亲死的时候,孟冰的母亲死的时候,他不是早就经历过死亡,他早就木衲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结果那种场面还是令他从灵魂里都禁不住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悲哀。
傅怀决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距离死亡,竟然可以这么近……
“昨日的药洒了,不知道后来可曾吃了……去看看他也是好的……”矛盾的傅怀决,最终还是为自己找了条借口。
脚下不停,不一会儿傅怀决就到了茶园,可是远远一望,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心,停了……
在见到那人的刹那。
傅怀决看着弟弟将孟冰扶到屋外坐下,喂他吃药,又向他的口中塞入什么东西,来释缓他因为苦涩而皱起的表情,傅怀珑的嘴没有一刻闲得住,而每一句都可以让孟冰开怀的大笑。
他在笑,他从没有试过这样笑的,从傅怀珑来的那一天起,他似乎把有生以来的笑容都释放了。
原来他的笑起来的样子,比平时的他更令人移不开视线……
傅怀决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昏暗,觉得自己为什么昏聩到如斯地步。所谓当局者迷,他却更是蠢钝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