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趁着假期连更了十章,感觉身体被掏空……Emmm……
但是最近回顾发现,有几章在情节设置上还有点问题,为了避免日后的bug,所以左左还是要抽时间改一下,就再停更一月,定于11.07(立冬当天)复更,一更到底,敬请各位期待。
爱你们(づ ̄3 ̄)づ╭?~~
\t\t', '\t')('\t\t\t顾颜初终于走过来,向跪在她脚边的千亦伸出手,引她起身。
千亦这才看到她蓄泪的眼底,净是爱怜和不舍。
“音儿。”她哽咽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千亦忍不住,扑进她怀里,“颜初姐姐!”
倘是因了千音曾对顾颜初的感情,千亦此时分明感到心中填满细腻的温暖和感动,像久违的慰藉,像弥远的契合,像她面对奶奶、清寒和一切亲近的人一样。
一夕隔生死,再见两茫茫。
没有什么比这种恍如隔世的重逢更令人震颤、百感交集。不论身份,无关境遇,此去经年,庆幸她们仍是当初那春日结游、书画相伴的少年。
幽州的差事顺利完结,楚乐和千亦尚在家中休整还未接手公事的时候,皇帝的各种封赏就陆续到了。
一日几番赏赐,楚乐加了一堆官位头衔,可谓荣耀等身,只是到了千亦这边,就不见半个官字。
她们眼见各色珍奇贡品、黄金白银、锦缎珠宝如同天降一般,将宁府前庭堆了个满满当当,远远看去,真是富贵无匹。
楚乐为此很是不忿,“明明我与宁兄一起办的案子,要封官也该是一同的,怎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此时正把玩着一只悬挂式的古纯银香熏球,思索着搭配皇上赏赐的上等沉香,搁置书案上正好,因而不以为意道:“慕兄,稍安勿躁,你我二人谁做官不是一样的?以后记得多多罩着小弟就是。”
宁老夫人看上去也并不介意,当然她还有多一重的考虑,音儿的真实身份仍然是隐患,对她来说,官位越高,越是凶险,此时万不可显山露水、风头过盛。
“可——宁兄才情过人,若不是你率先从那两句诗中看出了端倪,我们不会找到案子的突破点,还有那夜在入云山……”
“好了好了,既如此你就让我过几天闲适自在、壕无人性,官小一身轻,无案牍之劳形的日子不好么?”千亦望着满堂的金碧辉煌两眼放光,对于楚乐说的都没怎么听进去。
楚乐被她奇奇怪怪的话噎的只得干瞪眼。
“慕大人,”宁老夫人见状便来圆场,“此次幽州一行,寻儿能随慕大人同去,得以历练,老身委实高兴,况皇上钦点慕大人断案,寻儿只是从属,幸得大人提点保护……今又得皇上赏赐,老身和寻儿已是感激不尽,请慕大人不必再为此介怀。”
千亦她们不介怀,可是对于圣上赏赐的事私下里讨论的却大有人在。
几日后,千亦进宫看望皇后娘娘,竟也听娘娘谈起此事。
“说来,皇上这次论功行赏,赏得确有些偏心了……”
顾颜初此时屏退左右,只她两人在延福宫偏殿一隅的琴室中聊天。
千亦环顾四下,压低声音道:“娘娘怎么也这样开玩笑,音儿难道还嫌官不够大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坐在琴旁的顾颜初莞尔,“也是。”
千亦见娘娘又将刚刚合上的琴谱打开,随意翻着,一手勾捻琴弦,弹出片断琴音,细细碎碎的,不成曲,也不入心。
千亦并未见过顾颜初如此心不在焉,不由问道:“娘娘,您有心事?”
顾颜初只是笑笑,“没有。”
直至道别皇后娘娘,走出延福宫,千亦心中的疑惑仍徘徊不去。
看颜初姐姐的模样分明有些不寻常,到底是什么事情能令她这般心神不定?
千亦想得出神,一边漫步在宫内走着,经过御园时,也未留意,竟连迎面走来的仪仗都没发觉。
待人近在眼前时,千亦抬头,目之所见恍若有流金泻玉,明亮晃眼。
她怔了一刻方才认出,她们在皇后娘娘生辰那天见过,升平阁戏台上众嫔妃中最惹眼的那位。千亦后来听人提起,原来她就是左贵妃,太傅左仕江的女儿。
她身着曳地的紫黛璎珞纹宫纱,盛装绮丽,即便只是游园,也令人感觉一种千蝶起舞、百花来贺的气派。
千亦连忙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左贵妃见她来的方向,是延福宫,眸中有不易觉察的微动。
“禁宫到底是禁宫,并非寻常市井之地,”贵妃缓缓启唇,口吻轻傲,半阖的凤目都未正眼瞧她,“便纵有皇后娘娘的准允,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否则这般礼数缺失,万一冲撞了圣驾,怕是连怎么被罚处的都不知道。”
千亦此时心中一万个白眼翻过,不过是她刚刚想事情没留神跟她见礼,端什么架子?
贵妃不说免礼,她也不好起身,过了好一会儿,千亦觉得双腿都开始打颤了,贵妃娘娘居然好兴致地在一旁赏起花草来。
千亦暗暗叫苦,什么人不好遇,偏偏碰上这位荣宠甚厚的左贵妃,怕是她受她爹的影响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这下可怎么脱身。
她这边焦灼不已,忽听一道湛湛清音灌入耳中,“请贵妃娘娘安。”
郁惟摄。千亦没来由地一丝慌张。
左贵妃转而巧笑嫣然,“丞相大人不必多礼,许久未在宫中见到大人了。”
郁惟摄的反应仍旧往常般淡淡的,他瞥了一眼宁千亦,言道,“臣与宁大人还要一同面见皇上,不打扰娘娘的雅兴了。”
左贵妃昂了昂下颚,面上也未透出不悦,“如此,二位大人请便。”
贵妃一行终于离开,千亦这才得以松展自己的腰腿肩背。而另一边郁惟摄走出几步,发现宁千亦并没有跟上来,他停步,头也不回道:“若不想再遇到什么纠缠,最好跟我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你也不见得有多好缠。
千亦嘀咕了一句,但丞相大人的命令不敢不从,便只好快步赶了上去。
夏末的空气还是热热的,走在郁惟摄身旁就有疏浅的清凉,许是这人几次的相救让她落了防备,千亦竟大着胆子开口问他。
“丞相大人,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赏我那一堆东西呢?这正常么?”
走在前面的郁惟摄还是不屑搭理人的样子,仿佛她只是他身后的影子。
千亦被冷落,讪讪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凡事如果要等到别人告诉我才会明白,那我也太笨了……可谁叫我人不聪明,急智侥智也不能长久,自然想不通嘛。”
背对她的人模糊地笑了一下,终于回转身来。
他面上有未及散去的浅淡笑意,竟在此时泛出半分难以寻见的温柔,让千亦以为自己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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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皇上是觉得我资质平庸,倒适合做一个富贵闲人……”
“你不算笨。”他轻声地说。
欸?丞相大人这不是在夸她吧。
其实如她这般涉世浅,无谋略根基,弱小无助又可怜还容易被人加害的小白兔,若不是凭着一点运气和每经劫难就会在她身边襄助的人,哪里撑得到今天呢?
这些,她心中岂会不明。
“那个,很早就想说……”千亦聚起目光,注视郁惟摄,她情态真挚又有一丝无措,一字一字道:
“谢谢你。”
午间的暑气蒸得她脸颊微红,像含苞粲然的莲蕾,小心地向他道谢。四合风静,柳摇茵茵,郁惟摄竟觉心中一动。
“郁丞相、宁大人。”
这时,自前方议政殿走来一人,千亦循声看去,是常侍皇帝身侧的那位年轻公公。
“两位大人,圣上今日不在宫中。”俞公公垂拱道,“不过圣上有口谕留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臣听旨。”他二人即行礼道。
“近日一切事宜,请丞相大人遵礼法量度处之。”
“臣领旨。”
“郁丞相,在下还有公务,失陪了。”
俞公公离去,千亦却隐约见郁惟摄清消的眉头肃了起来。
假若议政殿前那日只是端倪,千亦并没有在意,可往后几日,皇上的行迹却越来越不寻常。
慕楚乐每来宁府,说起近来的朝会,也是面露忧色。
“皇上今日又未早朝听事,恐再这么下去,我大盈要变成十日一朝、朔望一朝了。”
午后的解带斋只有他们两人,阳光走过一夏终于轻了些分量,疏朗斜斜地牵绊在千亦指尖。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案上的古琴,道:“朝中之事自由郁丞相定夺,你有什么可担心呢?”
“话不是这么说。”楚乐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下来,自从进门后,他这样的动作已经反反复复好几次了,茶倒是一口没喝。“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家大事岂堪由旁人代劳!这样轻重不分,将朝务置于不顾,实非圣君所为。”
“好了好了,”千亦受不了他一连串老夫子式的啰嗦,“圣上许是有自己的考虑,何况……皇上不在,慕大人就不能稍稍放松一下,听我弹首曲子么?”
楚乐终于转移了注意,“你会弹琴?好像之前没听你提过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在幽州的时候跟文老夫人学了一些,近来也有时向皇后娘娘请教。”
她们正聊着,忽有宁府侍从来报。
“少爷,慕大人,皇上召你们进宫议事。”
平日议事不比早朝兴师动众,赫连元决只是召集他们二三十人在兰薰阁,商议有关幽州官员的升迁黜免等事宜。
一直到傍晚结束,离宫时,楚乐顺道邀千亦去家里吃晚饭。
晚饭后天已擦黑,楚乐送千亦回家,盈都的街道车马融融,千亦看了眼旁边心不在焉的人,“你今天好像话很少,从下午在宫中就是这样。”
楚乐扯开唇角,并无笑意,“我只是在想,皇上如今连议政都只能在午后了么?”
就在这会儿,千亦见一个入目生威的身影,走进了街角一户店阁中,她连忙看向楚乐,楚乐也同她看见的一样。
是皇上。
他们不由跟到门前,见店阁上挂着一块匾额,绮筵阁。
二人对望一眼,准备进去,一个持剑的人横在了面前。
“两位大人不得入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是皇上的护卫?千亦乍见之下眼生得很,瞧楚乐的样子应该也不认识他。
“让他们进来。”
店阁内这时传来赫连元决的声音,千亦和楚乐便踏进去,里面没有客人,上下两层的店面不算富丽堂皇,却有着熠熠风雅,只是到处竟垂落着缥缈的紫黛银纱。
这颜色让千亦有种奇怪的感觉。
皇上正站在楼上,郁惟摄也在他身边,千亦和楚乐踏着木质楼阶走上去,向下看一楼大厅的中央是一方盛开的巨大花型舞台,有桌椅四面围坐。他们所在的是二楼看台,居高临下,视野更加广阔。
“皇上,您……”
楚乐刚开口,赫连元决手臂轻抬将他阻断,紧接,有空灵幽幽的笛声传来,数个身着紫黑色轻衣的女子从各处聚拢到舞台中央,她们来时顺带熄灭了店阁内的大半烛火,只余悬在空中的几点,看上去像是被夜风席卷过的厅堂。
待她们围聚成圈,便有一位女子从天而降,当她点在圆圈中心的一刹,先前周围的女子纷纷四散而去,消隐于暗处,独留中央她一人在魅夜中起舞。
美人舞如莲花旋,回裾转袖若飞雪。
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千亦欣赏过的古代歌舞不算少,可从未见过一种舞步如此翥凤翔鸾、流舞翩迁。如春风起筵上,若幽香入画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各位看得懂么?”赫连元决突然发问,“宁爱卿——”
被皇上艾特到,千亦马上支棱起耳朵,“是。”
“你给这舞取个名字。”
千亦稍一思忖,“‘破夜’。”
赫连元决颔首,“应是‘惊鸿破夜’。”
他话音落下,窗外月光照清了那蹁跹女子的脸。她纤美幽柔如同起舞的纱绫,面容由月霜敷上细瓷一般的白,上勾的眉眼娇媚、妖娆,有难以言说的神秘。
千亦他们忽地倒吸一口气!
即便此前也只是雾里看花般的几面,可那眉目的魅灎却再无旁人,她分明就是曾数度出现在幽州,传闻中捉走新婚女子,吸血摄魂残忍至极的妖女!
舞曲终了,那女子也退匿而去,慕楚乐发颤的手掌已在衣袖下攥出了冷汗。
“皇上,微臣愚钝……”他几近隐忍地道。
赫连元决却显出十分的云淡风轻,他甚至带着徐徐笑意,“夜姑娘几位先前见过了。自此,有关于她的事,你们不必再劳费心力。但是惟摄,朕要你确保绮筵阁上下内外永续的安宁周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沉了沉声,“是。”
楚乐面上有极端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令他发音都显得艰难,“皇上何以……竟会接近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
“有关先前的传言,”赫连元决从容道,“朕已查清,俱是抟空捕影,爱卿不必介怀于心。”
楚乐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既如此,臣无话可说。可、可这就是圣上如今终日不朝,午后议政的原因?”
赫连元决不加别视的目光忽然直指过来,那目中仍是平若,可任谁也不该再去试探他平若目光下隐隐的凛动。
楚乐却没打算住口,“当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言罢竟不行君臣之礼,拂袖离去。
千亦心中暗叫不好,慌忙拜道:“皇上息怒,慕大人绝非有意冒犯。”
赫连元决唇锋抿着不置喜怒,千亦急道了一声告退,便追楚乐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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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事君,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去而不讪。今御史中丞慕楚乐,以下犯上,忘却本分,藐视天威,着削去礼部左侍郎一职,停俸三月,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圣旨下,所处是一片哗然。
千亦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吏部办公,便见同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猜测,有悲天悯人,感叹君恩无常的;有为之惋惜——此次被圣上削去的礼部左侍郎一职正是楚乐侦破幽州一案后新晋封的,究竟是何种冒犯竟令圣上弃能臣于不顾;更有好事者妄言楚乐是因出入烟花之地行为不检触怒上主,因而遭此惩处……
千亦将这些流言通通赶出耳朵,把手边的事草草收尾,便回府了。
近来她一直想法子将朝中的消息告知楚乐,可碍于皇上要楚乐闭门绝客的旨意,不能踏进慕府一步。她心中着急,却也无法。
几日后的一夜,千亦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晚月沉星坠,千亦清寒趁夜摸到了慕府偏院的外墙,刚要翻进去,却见一队车驾自慕府正门前的长街上秩序走过,那随从打着的灯笼上赫然写着“左”。
车驾行到慕府正门便停下来,千亦二人对视一眼,便屏住气息蔽在墙角观望。
深夜登门,无端透出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
这时车帘掀起,走出一人,赫赫官仪果然是太傅左大人,而他车前高头大马上,一位白衣轩昂的佩剑少年正是白少轶。
太傅就着随从敲开的大门踏进了慕府,他只身入内,不携左右,白少轶也留在了府外。
千亦猜不透太傅为何深夜到访,见此情形也不敢贸然入内。
等了一刻钟,她们见身后府墙的转角处,黑夜里又有一队人马出现,队列严整人影幢幢,中间隐约抬着一顶轿子,向着她们渐渐拉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清寒见此,低声提醒千亦,为防不必要的事端,今夜不宜久留。
千亦虽不甘心,也知硬闯不得,刚要转身离去,墙头上忽有一只野猫跳下来,正砸在她脚边。千亦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气,接着慌忙捂住嘴巴。
不好——
这声惊喘果然逃不过武将出身、机警敏锐的白将军耳朵,他大喝,“谁!”
同时扯马向她的藏身方向而来。
那只野猫嗖地闪到黑暗处不见了,糟糕,今晚她们这个时辰又是这身打扮倘若被人堵在慕府院外,可真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恰时,后面那队人马也行至她们身边,千亦慌乱中只瞥见为首的黑马上是冥渊,而马后的轿子里竟蓦地伸出一段银线暗纹的黑色衣袖,扯住了千亦的小臂。
白少轶已经策马越过转角,眼看与冥渊的队伍不期而遇——
千亦被那只手迅速地拽进了轿子里。
清寒见势也只得闪身混进了队伍中。
进得轿内,更重的黑暗顷刻间盖了上来,可再深的夜色她也能感知到当前面对的人是谁。
由于轿顶压迫,她只能蹲着身子,但轿子的空间却足可容两人有余,她仰视着他,怯怯地道,“丞相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同时试图抽出他一直抓着的她的手臂,可郁惟摄应也不应,手上也不松动分毫。
轿外开始清晰地传来对话声:
“见过白将军。”听上去是冥渊在向白少轶见礼。
“丞相大人……”白少轶这时略略顿了一顿,似是别有心思,而后才说,“更深夜重,不知郁丞相何故在此。”
“白将军似乎也是冒夜外出,而且看来,还有什么紧迫的事,否则也不致对丞相大人有所冲撞。”听冥渊的对话隐约有挑衅味道,纵是功勋显赫一时的将军,终究也轮不到他来问堂堂丞相的话。
白少轶也觉出方才行为不妥,在马上行了一揖,“白少轶失礼了,方才在下听得有宵小鼠辈在这附近鬼鬼祟祟,这才前来察看,不知可有惊扰到丞相大人。”
此时的轿子里,千亦一直盯着郁惟摄,可都不见郁惟摄有搭话的意思,他只是凝神端坐着,几乎感知不到的声息,令人觉得他似近忽远。
千亦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腿脚,以免碰触到他华贵无比的衣袍。
郁惟摄忽而唇峰一动,有低低的声音没入千亦耳朵,“是什么味道?”
千亦错愕,“什……什么?”
他那只叩住她的手臂抬高起来,薄薄的香气自她衣袖中溢了出来,而那幽致的淡香中依稀含着一丝清苦,透人心绪。
千亦并不知觉有什么特殊香味,这晌终于听轿外冥渊代为答道:“我们方才路经此处,未有任何异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哦?”白少轶在丞相府的队伍中打量了几眼,“京城卫军尽职守卫慕府,谨防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几位还望多加留神才是。”
“有劳白将军提醒,只是在下惶惑,”冥渊道,“京城卫军何时也由白将军统领了?想是白将军热心,连守卫慕府这种区区小事也值得深更半夜亲力亲为。”
怼得好。千亦在轿子里吐出一口浊气,人家龙长之将军统率京城卫军,也不曾下令像看犯人一样看守慕府,轮得到他来代龙将军之名行事么!
“冥渊。”
终于有声音从那墨蓝色的轿子内透出来,冥渊立时回身道,“属下该死,搅扰主子清静。”
轿中人的声音不似平日寡淡,依稀有几分倦意,“白将军不论在替谁守卫,夜深还是尽早回去吧。”
白少轶目色一沉,冥渊已打马前行,带领队伍从让开道路的白少轶身边缓缓离去了。
轿子稳稳当当地行进,约莫已离开慕府两条街的距离,千亦被郁丞相长久箍住的手臂有些发麻,她试探着开口,“多谢丞相大人救命之恩,我——”
千亦话还没讲完,郁惟摄突然叫了一声“停”,轿子应声止住,郁丞相紧接着拽起她的胳膊,在千亦错愕之际,手起刀落仿佛一刻都忍不了地把她推出了轿外。
被推出轿子的宁千亦踉跄了一下,差点当场扑街,幸而清寒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然后丞相大人的轿子便毫无留顿地消失在了夜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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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亦揉着酸麻的小腿,正想不顾江湖道义地对救命恩人吐槽几句,远远地就见太傅府的人马走过,也徐徐消失在她们视线尽处。
“小姐,我们……”清寒看着千亦,询问。
“我们回去。”
倘说这一夜慕府外不算太平,府内却也是一样的暗流涌荡。
慕楚乐送走左太傅,他的话却如下在这间屋子的符咒,萦纡不散。
——“老夫此来是希望慕大人在几日后的朝前议政上支持廷珉担任荆湖路兵马都总管一职。”
“太傅大人抬举了,在下如今是被圣上禁足的闲官,且不说有无资格参与议政,就连迈出大门一步都是妄谈。”
“这只是区区小事,老夫自有把握劝说皇上解了慕大人的禁。”
“……左廷珉大人才能卓越,是治世之才,然此人行事重于功利,睚眦必报,”他看了太傅一眼,道,“荆湖一路乃大盈军事要地,万般维系,含糊不得,恕,不能从命。”
太傅反而不慌不忙地笑了笑,“久闻慕大人与宁大人乃至交好友,情谊匪浅……”
“您想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没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数年前太后曾有一梦,梦中谓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不日降临世间。因碧霞元君庇佑众生,灵应九州,太后因而大喜,以为祥瑞,遂命急速打造宫殿,须得渭州之碧石、莱州之白石、吴越之奇石、洛水之玉石加之各种灵物摆置宫中,恭奉天女,以得大盈百岁康宁……搜罗这些灵石属实费力,尤其这莱州之白石更几番找寻而不得,可皇上太后不知,这件白石当时就在宁府之内。”
“无稽之谈。”楚乐冷哼。
“玉壶知素结,止水复中澄。坚白能虚受,清寒得自凝。”太傅忽而念道,“宁宿远以玉壶品格治家,玉壶图至今悬于宁府书房内,慕大人不会陌生吧?”
“那又如何?”
“可宁家的治家之宝不止这一幅玉壶图,还有,那莱州白石精雕而成的莹白玉壶。”
楚乐怒道,“可笑,我在宁家从未见过!”
“慕大人当然从未见过,莫说是你,恐连宁倾寻都未曾见过这件通透宝物。”太傅显得十分确信,“宁宿远心知白石是太后祭奉天女之圣物,却不想把它交出,于是将玉壶深藏在宁府内。倘若老夫将此事禀明圣上,派人搜查宁府,不怕这宝物不得见光。”
“就算宁府当真有一件白玉壶,太傅就敢妄言它是由所谓莱州白石雕刻成的么!”
“哈哈,这容易,当年替太后皇上寻访这几件宝物的天下第一玉石匠人如今就在盈都,请他过来一看便知。”
“不,我不相信宁大人会……”
他向楚乐逼近一步,“怎么样,慕大人是有兴趣与老夫赌上一赌么?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赌注不止是宁倾寻的仕途,还有宁家的家声。”
楚乐强自镇定,“太傅如此费尽心机不择手段,要的仅是区区在下的举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当然,否则你以为老夫愿意揪住一个死人不放么?只要慕大人应下,老夫今后绝口不提白石玉壶之事。”
……
当千亦二人终于藉由偏院的外墙翻进慕府,府内十分地安宁且通畅,她们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地来到了正堂,堂内灯火明亮,千亦踏进去,就见清夜的凉烛下,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楚乐,你怎么了?”
听闻熟悉的语声,楚乐惊起,有如一道发烫的月光照入目中,在看到千亦的舜刹,惊喜、错愕、担忧百般糅杂,令他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待在这里,还有,你的府中为何不见一个守夜的人呢?”千亦奇怪。
“没什么。”楚乐一语带过,“倾寻,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么?”
清寒这时退到门外把风,千亦就径直走到柔软的长榻上坐下,“我知道啊,可是你不清楚最近朝中是个什么局面,太傅他啊……”
楚乐也挨近她坐下,目中有许久不曾点亮的神采,“你近来好么?”
千亦愣了一下,“我在说太傅,什么我好不好啊。”
他牵了牵嘴角,苦笑,“太傅怎么了?”
“他明里当然不能怎样,暗地里却开始笼络朝臣,在朝中一些重要岗位广插自己的亲信羽翼,我怕长此下去朝堂难保不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楚乐冷然,“皇上不会让他任意妄为的。”
“我看未必,”千亦撇嘴,“皇上现时还有心思理会他的江山么?”
这时门外的清寒突然闪进来,“主子,慕大人,门口侍应来报,皇上深夜驾到,现已穿过前庭,朝正堂来了。”
“什么!”二人大惊。
“不妙,被皇上撞见是大罪,”楚乐忙道,“你们快躲到里间去。”
千亦和清寒蔽到堂后的内间,楚乐打开门,就见赫连元决轻携一二随从,披夜而至,门口的侍应已经跪下,楚乐忙行礼相迎。
“慕楚乐恭迎圣驾。”
“免了。”
赫连元决一步跨进堂内,楚乐也跟进去,就见皇上负手站在堂中,随意打量,也不就坐。窗外这时响起了五更的更鼓。
“夜静更深,还不休息么?”赫连元决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酝酿的开场白。
“更深人定,方能反思一些事。”楚乐平静地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可想通了?”赫连元决就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楚乐垂首,“微臣愚钝。”
“聪明人时有愚钝,不外乎被纷乱的心绪蒙蔽,”赫连元决直视他,“慕大人,你心神不定。”
他抬头,不答反问,“皇上近来心定么?”
楚乐如此直言顶撞,千亦在里间默默为他捏了一把汗。
赫连元决却没有显出不悦,“家国天下,朕从未忘记。”
“那皇上能够专心理政,不再受那妖女的蛊惑,不再——”楚乐急切道。
“夜尽了,”赫连元决这时起身,“早些休息吧。”
随侍启帘跪拜,恭送圣驾,圣上行至门前,脚步却又顿住。
只听他扬声道:“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想在慕府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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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皇上请安。”
赫连元决不置一词,根本没回眸看她一眼,拂袖离了慕府。
想宁千亦这一夜,逃过了白少轶的追堵,解锁了丞相大人的轿子,如今还喜提跟皇上一前一后长街散步的机会……生活的戏真是多到令人应接不暇。
夜冷了,街巷中偶尔卷起飘零的落叶,风起也有入肌的沁凉,千亦吸了吸鼻子,禁不住抱起了手臂。
雁夜长如此,流落向天涯。
原来已经立秋有一段日子了。
走在前的赫连元决慢了脚步,千亦怕他有什么吩咐,赶忙凑上去,“皇上。”
“你是否也觉得荒唐。”
他忽然道,有着些微温度的字句被夜风一带而过。
“皇上指什么?”千亦小心翼翼地问。
“近来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她斟酌着答,“微臣不好说。”
“发乎情,止乎礼,才学性情的倾慕,该当被非难么?”赫连元决似是轻声笑了笑,“宁爱卿,这话你说过的吧。”
千亦错愕,“是。”
“朕一直认为你可以谅解。”他目光转向她,“即便朝野上下多有非议,但你的看法会不同。”
“可是……皇后娘娘呢?”千亦问出令她耿耿于怀的事。
“皇后与你和千音自小作伴,情谊深厚,你有空就多进宫陪陪她吧。”
赫连元决回避了她的问题,千亦心下一黯,“恕臣直言,亲情的陪伴终究抵不过夫妻间的温存体贴。”
赫连元决却不想再多说,兀自走在前,千亦阖唇,也不便再言。
翌日清早,千亦自进吏部衙门开始就不住地打喷嚏,她揉揉鼻子,怕不是谁在说她坏话吧?
正有些头昏,尚书大人走进来,对一旁吩咐道,“去把左廷珉大人的卷宗找出来,以备后用。”
听闻如此安排,吏部侍郎敏锐地凑到近前,探问道:“尚书大人,莫非是,圣上近来有什么迁授擢升之意?果真如此,我等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千亦抿笑,能在朝中尤其是六部混的,个顶个儿的是人精本精,场面功夫岂止滴水不漏,世故人情更是要先人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尚书大人看了他一眼,“早些透露与你们也无妨,今日朝前议政,几位大人一致举荐廷珉大人担任荆湖路兵马都总管一职。”
话音落,一群人就议论起来了。
“……荆湖路兵马都总管,可是要中之要啊!”
“左廷珉是左太傅的侄子,自然是举贤不避亲了,”另一位大人别有深意地说,“圣上近来时时荒废早朝,才有了郁丞相住持朝前议政,召集朝中要臣商议处理国事,这个月的军国大政哪件不是朝前议政上敲定的?想来这事也是八九不离十,只等呈奏圣上御批,走个过场罢了。”
“不是,我听说这次是御史中丞慕大人力主,众位大人也未有反对,才……”
千亦本没怎么留意听,听到这里执笔的手猛地一顿,在纸页上戳了好大的墨迹,这些人也是越说越热闹:
“据我所知慕楚乐之前不是跟左太傅关系有些……”
“呵,这有什么稀罕,官场上蜜糖砒霜、你争我往的事还少么?”
千亦听不下去了,收了手边的公务,想都没想就决定进宫去,她要找楚乐问个清楚。
皇上是什么时候解了楚乐的禁令?虽是好事,可——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还有,左廷珉又是什么鬼?
千亦脑子里胡乱想着,进了宫门,楚乐还没遇见,倒是碰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小福子公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见了千亦喜笑颜开,忙拉住她,“哎唷宁大人,小的正要去寻您,皇后娘娘在宫里等您呢。”
听闻顾颜初找她,千亦稳了稳神,“娘娘有什么事么?”
“这个小人不知,宁大人只管来便是。”
千亦于是跟着小福子公公来到延福宫,进殿便瞧皇后娘娘今日眉眼见笑,心情很好。
“寻儿来了。”她招呼千亦过去,并对左右道:“你们下去吧。”
宫人们退了出去,顾颜初领千亦来到后堂,见长几上摆着几只大的青花瓷坛,俱都密封严实,一旁还备了水盆面巾,全套梳洗用具。
千亦好奇,“娘娘在做什么?”
顾颜初笑道:“今儿一早皇上赏了这几坛灵芝圣水,我便想与你一同来试试。”
“灵芝圣水?”
“是啊,这圣水源于长白山山顶积雪,化作雪水流经生长千年的雪山灵芝,因长白山终年严寒,无需土壤而孕育出的雪山赤芝乃芝中仙品,那圣水取自天上,纯净不染,又得赤芝精华,是以具有极好的养容功效,经人采集封存,运至盈都,一年也不过三五坛……”
“这么神奇?”千亦瞪大了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止呢,据说用这圣水早晚净面,可润泽颜色,除皱嫩肤,甚至生肌祛疤,永葆青春也非不可期。”
千亦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古人和今人的护肤学问竟也异曲同工,都是向珍贵植物中取精华,不过人家古代的圣水是纯天然无添加的,用起来可安心多了。
“哦~我明白了……”
千亦忽而念头一转,拖出了一声别具深意的长调,“一年只不过三五坛的赤芝圣水进献宫中,自是珍贵非常,可皇上却全数赐予了皇后娘娘,别人莫得一点,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独一无二、非你不可,真真是君心似我心啊……难怪娘娘今天喜悦,藏都藏不住呢。”
顾颜初脸上微红的一阵儿,有些嗔怪,“贫嘴!”
千亦嘿嘿笑着,她是真的为娘娘高兴,她甚至暗暗想道,兴许她昨晚的话令皇上有所转变也说不定呢。
顾颜初见她傻愣着,催促道,“还不赶快更衣梳洗。”
“这……”千亦迟疑,“不太好吧。”
“放心,我吩咐过了,这期间不会有人进来。何况,我命人备了好些华服脂粉,这么多年没见,想看看音儿是不是女大十八变,装扮上更显娇美了呢!”顾颜初说到这里居然眨了眨眼睛,自从她们相认后,皇后娘娘真的又做回了她的颜初姐姐,亲密无间仿佛少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索性也不再扭捏,解去外袍,换下发饰,陪顾颜初一同由带着雪山清冽之气的赤芝圣水净面,顿觉尘清肤爽,毛孔通透。
她们好像旧时在江南那般,对着闺阁里各种时兴的胭脂水粉涂抹摆弄,画柳眉、贴花钿、点朱唇,直到将自己妆扮地人比花娇,再免不了相互打趣一番,嬉闹着说些悄悄话……
她们一度觉得这样的时光好长,永远都不会过去。
待到二人梳洗得当,香脂匀停,粉黛薄施,顾颜初方才满意地引千亦来到内室,她在满屋的罗绮绸缎中挑了一件十分清浅的缥碧色真丝绫,着千亦换上。
这件丝绫长摆及地,不饰花纹,只在袖口用银白丝线绣了几只振翅的白鹤,白鹤的头尾用金丝缀过,凌空而唳,直冲云霄。千亦只将两鬓的发丝在脑后轻轻绾起,其余半披下,转袖间丝缕叠合,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
顾颜初看着这样的她,忽而叹出一口气。
正在铜镜前来回飘晃,芳华自揽,美不胜收的宁千亦疑惑地回头,“娘娘怎么了?”
顾颜初只是觉得心疼,千音正值妙龄,人也灵巧标志,却遭逢宁家变故,如今竟要隐去身份,改换衣容,乃至跻身官场,终日斡旋于权谋阿谀之中。可难得的,这些沉重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掩去一瞬的感慨,笑了笑,“我在想,我们音儿这么漂亮,何时才能寻一个好人家呢?”
千亦噘嘴,“娘娘又打趣我!音儿不嫁,愿就这样一辈子陪伴娘娘。”她如今在颜初姐姐这儿是越来越从心随意,不比平日里须时时提着嗓音讲话,可以展露小女儿姿态,每每言行无忌也是有的。
“那,不妨嫁给皇上吧。”顾颜初忽然半作玩笑道。
千亦吃鲸,“您说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顾颜初居然若有所思地偏偏头,“倘若音儿嫁给皇上,进得宫来,我们姐妹不就可以日日为伴了么?”
千亦着实不理解颜初姐姐的脑回路何以霎时间如此清奇,就是说笑也说得太没谱了吧?
她眼光流转,正色道:“既如此,音儿从今日起便夙夜祈求,愿来世化作延福宫后小塘中的一株青莲,日日得娘娘浇灌,受娘娘照料,一世伴娘娘身边……”
顾颜初睨了她一眼,“不得胡说。”
这时,殿门外忽然响起轻花悦耳的声音,“娘娘,皇上来了!”
我我我去!
这算什么地表奇遇啊!当真怕什么来什么,千亦吓得直想一头扎进赤芝圣水坛里。让皇上瞧见她这种装束……难不成她今日真的要魂归天外,转世为青莲了?
顾颜初也是惊慌,但她容不得细想,“音儿,你赶快上妆,脂粉重一点,尽量看不出本来面目。既然已是女装了,就索性装到底,换回男装也来不及了……假若皇上真的进来内室,你就垂首立在一旁,不要讲话,我会告诉皇上你是来替我试妆的宫女,知道么?”
千亦勉力点点头。
说话时皇上已经进殿来了,顾颜初连忙赶到前堂迎驾,见赫连元决今日步履轻快,隐约地心情不错。
他略略地打量着面前的顾颜初,含笑问,“朕着人送来的灵芝圣水,皇后可用过?”
顾颜初惊魂甫定,依着礼数答:“臣妾方才试过,多谢皇上赏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近距离看她,她透着依稀清露的面庞细白红润,气色宜人,有说不出的柔媚,尤其垂首含情的模样,堪堪花蕾备受润泽后的潋滟娇态。
他看着,忽然觉得心中荡漾,近前一步牵起她的手,便带入怀中。
顾颜初来不及准备,慌忙拿手推他,“皇上!有,有人……”
赫连元决轻笑,所有的婢女奴才都守在外面,如今殿门紧闭,哪还有半个不相干的人?
“他们都被朕赶出去了。”他低低地咬在她耳畔,见她脸颊上粉晕透出来,像鲜艳欲滴的照水红梅,愈发令人爱不释手。
上午的清光转瞬间无限旖旎。
顾颜初又羞又赧,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竟是这般地不顾仪态。可他不知道,音儿还在啊!
赫连元决见她推拒,不再勉强,只是就着揽住她的姿势轻问,“对了,朕方才在门外似乎听到屋内有人谈笑。”
顾颜初唇色有些发白,“是……是宫里新来的小丫头,臣妾看她伶俐,便命她来为臣妾试妆。”
“哦?”不知为什么,赫连元决听闻那声音似有恍惚的熟悉,“新来的……”
“是。她、她叫青苡。”她情急之下胡乱说了个名字。
赫连元决随口道,“倒也灵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说话间他放开了环抱,负手缓步,踱到了前殿与后堂相隔的屏风前,继而一言不发,对着屏面上的一株兰草出神。
这扇屏风在这殿中放置许多年,并无特别,不知皇上今日是突然对它生了兴趣,还是觉得这样两厢无言的安宁恰到好处。
顾颜初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屏风的一扇之隔就是后堂,若他真的进去……事情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半晌,却听赫连元决对着屏风说道,“朕近来多有繁忙,冷落皇后了。”
顾颜初一愣,随即胸口涌来一阵酸楚,近来宫中的传言她身为皇后怎会全然不闻?皇上啊皇上,倘使真的政务繁忙,即便您圣驾三年不入延福宫,颜初也只会默默支持,无怨无悔。
然她只是抿下唇角,淡淡地说,“国事要紧,臣妾并非不识大体。”
赫连元决回过身,他目光专注甚至有些凛然,像某种决断时的样子,这是顾颜初极少见过的,看在眼里也不由得一诧。
“初儿要知道,不论何时,你在朕心中的位置都无法改变。”
他换了称谓,一字一句地用最宠溺的名字叫她,顾颜初心头一颤。他才是她唯一无可取代的夫君,可这一刻她竟发觉自己看不懂他。
赫连元决说完径自离开,独留顾颜初在殿中失神伫立,很久很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翌日,宁千亦悲催地发现自己感冒了。
大概是前晚在慕府门外折腾了通宵,昨天又在延福宫给吓了个正着,身心受损以致思弱神虚、伤寒侵体。
她打了无数个喷嚏,灌下了一大碗姜汤,对着担忧的奶奶安抚了半天,还是出门去了。
今日朝会至关重要,不能缺席。
千亦踏着熹微的晨光进了宫门,时辰已经不算早了,她眼见前面乌泱泱的一片穿着各色官服的同僚步履匆匆,于是紧赶几步,走在他们中间。
忽然,她依稀看到走在最前方的楚乐的身影,清晨雾霭溟溟,他的步伐似乎分外紧迫。
千亦很想加快步子追上去,可他们相隔太远了,纵使她拖着累身的朝服小跑到气喘,但怎么也追不上他。
慕楚乐终于走到议政殿外,可一改方才的急切,并不进门。
随即,在内侍和一众官员惊异的目光中,御史中丞慕楚乐大人,在殿外跪下来。
“慕大人,您……您这是干嘛呀?”在门外当值的公公即刻要去搀他,楚乐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跪着。
“您这样奴才不好交差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公公眼见这般情形吓得一个劲儿请求,周遭的同僚也开始议论纷纷,千亦这时赶了上来,她脚步顿在楚乐身后,很远的地方看着他,像生了根一样不能动弹。
这时,黄袍倾身的赫连元决上殿来,他一眼看到正对殿门跪着的楚乐,众臣因他跪在那里俱都无法进殿,在殿门外聚成了一片。
赫连元决目色一凝,向楚乐走去。
“请皇上收回成命,将苏子夜逐出盈都。”当皇帝近在眼前,楚乐严辞进谏。
此言一出,立即有位大人跪下,附道:“祖宗之法不可违,倘若皇上一定要将那个妖女收进宫中,老臣宁愿一死!”
“臣也恳求皇上远离妖邪,以天下为重……”又有几个人跪下来。
赫连元决维持着面色的平静,“你们这是干什么?”
“倘若皇上一意孤行,臣将长跪不起。”楚乐坚决地说。
赫连元决蓄着幽幽水波的眼底现出一丝愠色。威胁,殊不知,上位者最恨这种老套的威胁。
千亦眼看越来越多的人跪谏,各个都是凛然大义,而赫连元决就像站在云山之巅,俯瞰着山呼海啸。
她脑中翻覆地想到了前夜皇上与她说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发乎情,止乎礼,才学性情的倾慕,该当被非难么?’
‘朕一直认为你可以谅解……即便朝野上下多有非议,但你的看法会不同。’
‘可是……皇后娘娘呢?’
是啊,皇后娘娘呢?
千亦想起这数日娘娘神思不属,终于明白令娘娘失心的是什么。她不关心什么祖宗成法,可,皇上昨日明明对皇后娘娘说过那样一番话,他说娘娘的位置永远无法改变,才仅仅一日,皇上为什么下了这样的决定,居然要接那位夜姑娘进宫?
他有想过颜初姐姐的感受么?
她的境界或许没有到家国社稷,可伤害颜初姐姐的事,她不能允许发生。
千亦也缓缓跪了下来。
赫连元决的眼神在这一刻沉沉地暗下去。其实千亦今日总有一种感觉,即便天子的眼界凌驾众生、高过寻常,可赫连元决似乎总分出一丝视线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皇上或许真的希望她会支持他吧。
“很好,”赫连元决冷笑,“诸位喜欢跪,就跪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衣摆拂散了晨间的雾,一并伴着扬声的吩咐,雍然而去,“给各位大人备茶……”
今日的阳光薄薄地没有气力,许久都无法从阴翳中挣脱出来,千亦她们眼瞅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在皇上离开没多久,不少跪在殿外的大人就陆陆续续起身走了,内侍照吩咐一人端着一盏茶伺候在各位跪着的大人旁边,远远看来简直是皇宫奇景——
难道赖着不走,讨这碗茶喝么?罢了,还是回去吧。
千亦顾视周遭,方才跪着的人已经去了大半,楚乐还是跪在最前面,此时看上去分外孤单而又决然。
千亦目视沉沉的天光,转而对身边的内侍说,“烦请公公帮我给家里传个话,就说我在宫中有事,晚些回去。”
“是。”
内侍离去,千亦闭了闭眼,痛——浑身都痛。
等日头过午,议政殿外愈发寂寞如雪,及至傍晚,同行者就只剩寥寥三五人,这期间赫连元决再没有来过,内侍也不断对他们苦口婆心地劝慰,只是坚定者越发坚定,守正不移。
千亦到这会儿几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腿疼得没有知觉,头昏脱力,天旋地转。
她感到晚风吹来的冷意,让她身体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好想休息……
最终,她支撑不住,重重地歪在了地上。
“宁大人!”
伴着内侍的一声惊叫,跪在最前面的楚乐触电般惊觉,他不管不顾地站起身,可因为长跪腿僵,令他立时间又栽回到地上,他毫不理会,跌撞着过去接住千亦虚软的身子。
“愣着干嘛,去找太医!”他冲内侍呵道。
内侍们从未见过素日温润的慕大人这般模样,俱都吓了一跳,嗫嚅着不敢妄动。
楚乐此时已经急得冒火,“皇上怪罪,由我一力承担,快去!”
可不管楚乐再怎么着急,内侍还是要照规矩向皇帝请示。
正在阁内批阅奏章的赫连元决听闻这个消息,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道,“去办吧。”
内侍领旨告退,将到门前,他忽又补充,“将他抬到朕的寝宫休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一直处理政务直至酉时已过,他放下朱笔,略略神思,踱进了寝宫。
寝宫内崔太医在,有三三两两的宫人们伺候左右,榻上躺着昏睡中的宁千亦。
“他怎么样了?”
崔太医原本守在榻旁,如今听到皇上一问,当即伏跪下来。
赫连元决惊讶,不知何故,却见太医兀自跪地不言,面有难色,于是吩咐左右,“都下去吧。”
宫人们俱都退去,寝室内只剩赫连元决和太医两人。
“说吧。”赫连元决在一旁坐下。
崔太医这时才艰涩地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他浑身颤抖,久历风霜的面容凄惨地如同大祸临头也不为过。“老臣……老臣在太医院为官二十九年……不曾、不曾丝毫有失……可今日之事……老臣纵使拼着一死,也要禀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赫连元决见他透出这般视死如归的神情,越发诧异。
老太医伸出抖如筛糠的手,指了指榻上躺着的宁千亦,“她……她不是……”
“不是什么?”赫连元决逼问。
“老臣方才替她诊断……发觉,宁、宁……她是女子之身……”
“什么!”赫连元决猛地站起来,纵使素日的处变不惊也在这一刻崩碎。
“老臣该死、老臣该死……”老太医一个劲儿地伏跪磕头,好像真的犯了滔天大罪,吓得六神无主。
这的确是大盈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
赫连元决走到榻前,那榻上安睡的人眉目浅淡,秀逸清消,苍白的面容隐隐透出病时的粉绯色。他掀开那人身上的锦被,微微侧卧的腰身分外娇软羸弱,像一支疏泠的秋荷。
赫连元决目光一沉,长指扯下她朝服的束带——
锦袍半散开一时如将零的花瓣,她单薄的内衫半拢半掩,透出纤肌细白如雪。赫连元决目光灼灼,面色甚至决戾,一把抓住了那轻柔的衫子……
这时,睡梦中的千亦似乎感觉到了冷意,禁不住缩了缩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
他转而看那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老太医,屏了屏息,说,“此事不得与人透露半句,若稍有差池,朕要你粉身碎骨,明白么?”
“是……是……”
老太医如蒙大赦,不敢逗留,几乎是跌撞着出了寝宫。
赫连元决站在榻边盯着睡梦中的人,她的睡颜倒映进他幽阒的眸子里,转作莫名的深思。
忽听宁千亦在睡梦中一声呓语,她无意识地伸出柔软的手,竟一下捉住了赫连元决垂在榻前的衣摆,“奶奶……奶奶,想喝莲子粥……”
——她是谁?
这是赫连元决震惊过后的第一个疑问。
她住在宁府,与宁老夫人朝夕相对,她熟悉宁家以及与宁家有关的一切人事物。
她的容颜甚至与宁倾寻相似。
她不是别人,她是宁千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推测出真相的赫连元决倒吸一口气——宁家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李代桃僵!
不对,他顷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必是宁倾寻身故,宁千音才不得不扮作宁倾寻的,所以当时在进京路上遇害身亡的是宁倾寻。如此,宁千音乃至宁家上下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假扮宁倾寻目的是什么?
不论什么目的,女子参政不仅为当朝所不容,如此欺君大罪,也该杀了她!
窗外的虚月落进赫连元决晦寂的眼底,他的衣袍从宁千亦手中翻出去,大步离开。
行至门前,他突然顿住了。
他当初重用宁倾寻,甚至不惜夺情也要召他入朝的用意是什么,制衡。
当今朝野局势复杂,各党派明争暗斗,权臣间的较量争夺也令他不放心。
宁倾寻出身官宦世家,祖辈立过战功,父亲更官至兵部尚书,一门荣耀。虽则现时宁家凋敝,然其在朝中的名望仍不容小觑,加之“宁倾寻”机智聪敏,有才气、有锐气、有傲气也有胆气,若加以培植,大有可为,将来必定成为他用来牵制朝中势力的重要砝码。
可当“宁倾寻”走进权利争斗的漩涡,他又隐约觉得应该让“他”慢慢来,所以这次幽州一案立功后赫连元决没有着急擢升他,而是赏了一堆看似没什么分量的金银财帛,实是用心良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这一切,如今看来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转身又回到榻前,榻上的人因风寒畏冷,整个身子已经蜷成一团,赫连元决动手束起了她的朝服,对着门外道:
“来人。”
立即有内侍应声进门。
“将她送回宁府。”赫连元决淡漠道,“仔细着。”
当夜,盈都绮筵阁内火光冲天。
大火来势迅猛,顷刻间将店阁烧得烟浓雾漫、一片焦灼,阁中人纷纷四散逃命,惊叫声、桌椅撞翻声,不可收拾。
此时阁外人只作冷眼旁观,无一施救。
混乱人声中,一名女子在大厅中央夺目的花型舞台上翩翩起舞,四下吞噬般的烈火,是素日为她喝彩的人潮。当火舌嚣张地蹿向舞台,周围噼啪作响,她最后一个旋身定格在红毯上,眼角滴落一滴冷泪。
直至第二日中午,伤寒又兼发热的宁千亦才逐渐退了烧,悠悠转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一宿可把宁家人吓坏了,先是见她被人从宫里抬回来,后又高热昏迷,宁家上下七手八脚地请大夫、抓药、煎药汤,忙得一塌糊涂。
天还没亮,楚乐也赶来了,他得知千亦的情况,便守在前厅一直等她醒来。
待到千亦精神恢复,被丫鬟搀扶着喂下了两口米汤,宁老夫人方才放下心来,说,“慕大人过来看你,在外面等了几个时辰了。”
千亦有一瞬的犹豫。
倘说一天前她有很多话想问楚乐,可是如今,她竟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你现在不想见,奶奶就说你身体虚弱,让他先回去。”宁老夫人似有些了然地道。
千亦沉默片刻,“让他进来吧。”
老夫人微微颔首,着琴筝为千亦穿起衣裳,便带人出去了。
当楚乐来到千亦房内,见她在床上半坐起身,清疏的侧影凄凄凉凉,像印在花窗上萧淡的柳枝。
他心中一紧,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下,“好些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嗯。”千亦点点头。
“昨天见你昏倒,我真的六神无主,你知道么,大夫说你本就染了风寒,又兼罚跪受凉,病情才会这般严重的……”他口吻迫切,也不知是责怪她还是在责怪自己。
千亦澹然地笑笑,转了话题,“怎么你们不用跪了?还是皇上他……”
“皇上答应收回成命,不再让苏子夜进宫。”
“真的么?”她展了眉。
“是,不过并非因为昨日的跪谏,而是,”楚乐面色平静,“昨夜郁丞相一把火烧了绮筵阁。”
“什么!”千亦始料未及。
“事情的始末我并不清楚,只听说昨夜绮筵阁惊乱一片……因为是郁丞相放的火,所以阁外无一人敢救,一直等皇上派人赶到,才慌忙将火扑灭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窗口透进来的风微凉,渗进千亦纯白色浅薄的衣衫里。
她忽然感觉喉间一阵干灼难耐,不可抑制地咳起来。
楚乐连忙去将窗户关上,端了茶水送到她嘴边,见她喝下两口,气息匀平,方才安心。
“其实,你不该如此不加考虑,”楚乐看着她,诚恳地说,“这件事由我一个人做就够了,你本不必冲动地卷进来。”
千亦启了启淡色的唇,有些苍白地笑笑,“你如今,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想我参与了。”
楚乐不料她会这样讲,一愣,敏锐地问,“你指什么?”
“没什么。”千亦避开了他,转而说,“我有些累了。”
他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掀起波动,然还是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站了起来。
“那,你……好好休息,保重。”他走到桌前,将方才一直拿在手里的茶盏放下时,顶上的杯盖都禁不住发出了微微的颤音。
他走向门口,将出门,复又停住。
他远远回望着床上人的背影,视线像是遮蔽了高天的流云,最终,他转身,走出门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午后,皇帝的口谕就来了,要千亦静养身体,先不用去吏部了。
这本是很平常的上谕,平常到甚至不需要特地派人通传,千亦便没怎么当回事,老老实实在家养着。
下午,龙长之将军前来探望。
宁家上下对他的到来十分高兴,宁老夫人也是热情招待,千亦由此从他口中得知了昨夜绮筵阁大火的来龙去脉。
“昨儿夜半时分,郁丞相突然带了一队人马,擎着火把油桶,来到绮筵阁门外。听闻郁丞相对内里喊道,只容她们一盏茶的时间,若有心从良的,即刻收拾东西出来,从此远离都城,不得踏进盈都半步,若执迷不悟,今夜就让她们葬身火海……结果一盏茶不到,大部分人都跑了出来,但还有坚持不出的,郁丞相于是下令点火。我率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点起来了,可是众人因着郁丞相的威严不敢相救,说实在的,也并不想救,便眼看火势蔓延……”
千亦听龙将军讲着,手心也开始冒冷汗,不由问道:“其他的人呢?”
“火渐渐烧起,能听见阁内传出混乱的惊叫声,陆陆续续又有人跑出来,可那个叫夜姑娘的却一直未见人……眼看绮筵阁上下都被一片火海包围,在场的府尹大人恐事态严重,不可收拾,便命人火速去宫内禀报。宫中很快派了人来,只传达了皇上的两个旨意:不得有一人闪失,以及命郁丞相即刻进宫。”
“那,那苏子夜最后怎么样了?”千亦明知不该这样问,这件事她是站在朝中士大夫这边,反对苏子夜魅惑皇上的,事到如今又怎能心生恻隐。
龙将军似是叹了口气,“她始终没出绮筵阁半步,待到大火扑灭,众人发觉她已经昏倒在里面,有人看到她最后一刻仍在台上起舞,像是丝毫不畏惧近身的火焰……于是今日一早城中便盛传开来,说苏子夜是妖女化身,甚至还有人称在火光中看到她现出原形。”
千亦嗤地一声笑出来,“未免太邪乎了吧。”
龙将军也摇摇头,“市井传言向来如此,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嗯?”
“无人得知郁丞相昨夜进宫发生了什么,只是今日他并没有上朝。昨日在议政殿外跪到最后的几位大人今早都在朝堂上受到了惩处,我担心……”
“不会的,”千亦劝解他,“纵是昨日跪谏的大人受到惩处,也都是些罚俸之类的小惩处,皇上不还是收回旨意不再提苏子夜进宫的事了?想来皇上心里对于孰轻孰重十分明白,况且丞相大人素得倚重,皇上怎会重罚他?”
“应是如此。”龙长之点点头。
几日后,千亦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宁老夫人见她精神好,胃口也好,心中欢喜。
晚间,老夫人让人做了莲子蛋茶,由琴筝端着送到了千亦房里。
千亦谢过老夫人,边吃边说,“这几日让奶奶担心了,明天我也差不多该去吏部衙门了。”
老夫人默允,“虽说这次你殿前跪谏义不容辞,然以后处事还是当谨小慎微、三思而行。”
“嗯,我记住了。”千亦答道,只是一想到明天要上班,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了?”老夫人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奶奶,您说……”千亦犹豫着开口,“假如我的朋友做了令我不开心的事,我应不应该直接去质问他呢?”
老夫人只道,“应不应当,你心里很清楚的,不是么?”
“可,”她扁了扁嘴,“他明知道这样做会令我不高兴,可他事前没有跟我商量,事后也没有一句解释。还是说,他真的已经同我渐渐疏远了……”
“或者他有苦衷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同声同气,可谓知己。对他要多些耐心,知道么?”
翌日,当宁千亦走进官署的时候,气氛有些怪怪的。
她照常走向自己的座位,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那人抬起陌生的脸孔看着千亦,只说尚书大人几日前将他调来,目前全面接手她的工作。
千亦这下更奇怪了,她没有接到任何调职的指令,何故自己的职位会被人顶替了去?
千亦直接去找尚书大人,却在门外碰到了她的上司李侍郎。
李侍郎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她一眼,“尚书大人晨会未归。”
千亦敛了敛气息,尽量平静地问,“侍郎大人,不知近来有什么新的调令,是下官不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据我所知,没有。”
“可是下官今日好像没有坐的地方了。”
“哦……”李侍郎换作和善的面目,“不是圣上体恤,准你静养么?”
“回禀大人,下官如今身体康复,可以正常办公了。”
“既然教你安心静养,你便好生静养就是。”李侍郎似乎不愿同她多作解释,起步要走,“公务先不必操心了。”
“侍郎大人。”千亦立在原处,字字追问,“不知这是哪位大人的意思?”
“这是上面的意思。”
他头也没回,只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就大步离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虽说在家躺着也有钱赚是古往今来上班狗的终极梦想,可事情的发生还是太怪异了。
自千亦从吏部回来,就在不断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她做错了什么,抑或得罪了什么人?
李侍郎那边讳莫如深,吏部同僚也一副远远避开的样子,而她去求见尚书大人,居然不是外出未回便是奉诏进宫,几次三番,千亦竟连他一面都没能见。
事到如今,她再笨也看出来了,连尚书大人都在躲她,事情真的不简单。
遥想一周前的宁府还是宾朋出入,虽不至门庭若市,却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今——
“门前冷落车马稀啊……”千亦坐在书斋空寂的日光里,幽幽一声喟叹。
这时,清寒敲门进来。
“主子,我打听到,清泉大街的一家酒坊近来每五日为尚书府送去几坛桂花酿酒,他店里每次都派十几个伙计,运到尚书府并负责挑进府去,我已经买通了酒坊老板,明日他们去尚书府送酒,我们可以扮作伙计一并混进去。”
清寒见她锁眉不语,便劝道:“主子别担心,过了明日,一切就都明了了。”
“嗯。”千亦点了点头。
翌日,千亦清寒按计划混在酒坊伙计中溜进了尚书府,当她们摸过前厅,来到了书房,被书房外候着的侍从拦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什么人,竟敢在尚书府乱闯!”
“我是吏部郎中宁倾寻。”千亦直接亮明了身份。
那人愕然,但显然是受过吩咐的,厉声说:“家主正在会客,没空见你。”
“小鬼也敢挡路!”清寒不跟他废话,直接动手,不过三两下,那侍从就只剩倒在地上哎哟的份儿了。
此番想不惊动人也不成了,巡院家丁带着棍棒一窝蜂地赶了来,连书房内的尚书大人也闻声开门走出来。
尚书王大人瞥了一眼庭院中的情况,最后落到乔装的宁千亦身上。
“见过尚书大人。”千亦不慌不忙地行礼。
王尚书冷面如霜,“你私自闯入我府中,还打伤我的侍从,似乎说不过去吧?”
“下官想见大人一面实属不易,迫于无奈,恳请尚书大人恕罪。”
“哼!”王尚书拂袖,“进来吧。”
千亦进到书房内,却是吃了一惊,她万万想不到王尚书正在会的客居然是楚乐。楚乐来到她面前,言语有些微的嗔怪,“倾寻,你不该如此莽撞,你可知尚书大人也有为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罢了。”王尚书摆手,“此事还烦请慕大人详说,本官公务在身,你们可自便。”
楚乐恭送尚书大人离开,转头对千亦说,“我们走吧。”
在尚书府的后园,楚乐对她讲明了连日来各种事端的因由。
“不让你还朝,是上意。”
“皇上的意思?”千亦心一沉。
“嗯,尚书大人告诉我,此事是皇上授意的,而他也并不知道皇上因何如此。”楚乐说到这里面有愁绪,“倘使因为殿前跪谏,也未免小题大做了些,明明与此事有关的其余人等最多也只是罚俸,可是对你……皇上却大有遣而不用的意思。”
也许并不是小题大做,她确实有负圣上的寄望。
千亦回想起那夜的谈话,以及赫连元决在议政殿前给她的眼神,幽幽叹了口气。
“所以,我觉得皇上这次会这么生气,怕不止因为跪谏。”楚乐揣测道,“倾寻,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你以为还有什么?”千亦回神,敏感地问,“你觉得我隐瞒了什么?”
楚乐吃惊,未料她如此反应,“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其实楚乐隐约感觉得出她这几日有气,却不得其解,他觉得是时候讲明白了,刚要开口,发现千亦已经渐渐走远了。
他追上去,“倾寻……”
千亦止步,“丞相大人近来怎么样?”
楚乐愣了愣,“他……我也不清楚。不过,郁丞相几日未上朝了,而且不见皇上对此有任何反应。朝野上下揣度纷纷,可因着皇上深沉莫测的态度,也都无法劝谏求情。”
几日未上朝。千亦沉声,怕郁惟摄不是真的因火烧绮筵阁的事获罪了?可是奇怪,如果皇上降罪,为什么不下旨,反而将朝中上下瞒得一丝不透?
“倾寻,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楚乐问道。
“我要面圣。”她直言。
楚乐默然,没错,这也许是眼下唯一的破解之法了。
“那你万万谨言慎行,不要触怒皇上。”
“我明白。”
可惜事实证明,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第二日天刚亮千亦就等在兰薰阁外,一直到午时已过,皇上都未开口召见她。
前去禀报的内侍几次来回,递出的话儿都是,皇上有公务处理,请回吧。
宁大小姐也很执着,一字记之曰“等”,她不信皇上抽不出片刻功夫见她一面。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门遮掀开,有位内侍送出来了一碟枣和一盘梨子。
“宁大人久等,这是皇上赏的。”
千亦看着这两样东西,怔愣了许久。
枣、梨。
她伸手慢慢接下碟盘,只觉接过了千斤重物,拉着她悠悠地坠到了谷底。
她艰难地拖动脚步,离开了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宁家如今往来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千亦遭皇上冷落的消息传遍朝野,京中各官员大多见风使舵,纷纷对她避之不及,近来连楚乐也没有来过,只有龙将军还时不时探望,为她解解闷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倾寻,你别太担心,皇上兴许只是一时气不顺,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千亦只是笑笑。
“龙将军,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清寒忍不住说,“那日主子进宫,皇上赐了她枣和梨。”
“这……”龙长之张了张口,有些讶然。
“所以主子现在根本是无计可施。”
“哼!”龙将军一掌拍在桌上,有些愤懑,“倘使真的因为敢言直谏而驱逐忠良,非明君所为!”
“龙将军,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是宦海浮沉,圣眷无常,倾寻看得开。”千亦宽慰他。
他叹了口气,“这段日子皇上为衡州的官银失盗案头疼,等过些时日,我再联合慕大人及朝中的几位大人一同上奏,恳请皇上准你还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衡州官银失盗?是怎么回事?”千亦不禁问道。
“哦,这原是一笔由盈都运出的官银,途经衡州时竟在官道上被人劫去了,负责银钱押送的孙将军和随行一干人等皆被残杀,暴尸郊野,目前这批官银仍不知下落。”
“那派当地官员追查便是,皇上有什么可头疼的?”
龙长之摇了摇头,“衡州如今的形势复杂莫测,个中关联非你我所能道明……总之,这是一潭泥沼,无一人想去蹚。”
千亦默声。
送走了龙将军,琴筝来传话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知道了。”
千亦随后去了宁老夫人房间,见奶奶正埋头整理从前的旧物。她取出一件折叠工整、看上去有些年岁的披风,凝视半晌。
千亦走过去,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奶奶是想起了从前的事么?”
“没什么。”
她将那披风重又放回柜子里,转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象骨盒子,“音儿,打开看看。”
千亦怀着好奇,扣开盒子的搭扣,盒盖开启,她顿觉眼前一亮。
这盒中端放的竟是一只白玉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壶身皓立、壶腹圆润,凝脂般的玉料像铺开了一样,在颈部缓缓收束起碗形口,加上壶盖,又在边缘开出一个壶嘴,通体光素无纹,琢磨精细。而壶把手竟是一弯腊梅花枝,好似还在生长一般,绽放的清梅攀着壶身附上玉盖,疏影淡秀,似乎可以感应到那幽香暗浮。
这……这不正是解带斋墙上悬的那幅玉壶图么!
她一直以为白玉壶只存在画中,不曾想居然见到了实物。
“玉壶知素结,止水复中澄。坚白能虚受,清寒得自凝。”千亦不禁喃喃念道。
“不错,这便是与那玉壶图一并的我们宁家的传家之物。”宁老夫人道。
千亦探手触摸着壶身上的一朵玉梅,“既是传家之物,为何之前未曾见您摆出来过呢?”
“因这是莱州白石。”
千亦不解,“什么莱州白石?”
宁老夫人这时来到她面前,她目光映出白玉的倒影,竟有些怆然。
“音儿,奶奶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有气节、有担当,有你父亲和哥哥的风范。”她喟然,“当年你父亲游历各国,曾结识一位朋友,他与你父亲交好,因而以珍藏的莱州白石相赠。你父亲素来慕玉壶品格,于是找匠人把这件白石打磨成了一尊玉壶,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尊……然而不久之后,宫廷突然下令,在全国各处搜罗圣物,供奉天神,这尊相传于千百年前采自渤海之北的白石就是其中之一。”
千亦恍然,“怪不得了。想来,父亲最终还是留下了它。”
她颔首,“你父亲生前视这玉壶如珍宝,不惜冒着欺君大罪也要私藏,它是我们宁氏家族立身处世的操守准则。今天,奶奶就将这玉壶传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这怎么行呢?”千亦赶忙推拒,她又不是宁千音,怎么能接受宁家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传给倾桐吧。”
宁老夫人摇摇头,“奶奶传你这玉壶,有三点用意。”
千亦屏息倾听。
“中正谦谨和清洁自守,你已经知道了,可是玉壶还有一种意指,是代表着中庸。”她缓慢道:“执其两端而用其中,在进退险阻之时,明哲保身是智者所取。音儿,奶奶明白你为宁家背负着什么,可家族荣耀太重了,实不该由你一人承担,圣上如今既让你早离,这官咱们还是不做了。”
“奶奶……”
“眼下圣怒未息,再几番争取也是无益,不若上表请辞,还乡做个主簿。”她抚摸着千亦的头,“即便圣上终生不再召你还朝,音儿,奶奶只希求你现世安稳、平安喜乐。”
“可我……”千亦紧紧把握着手中的玉壶,白石的冰凉沉沉地没入心底。
“回去吧。”老夫人说,“好好想想奶奶的话。”
她几乎是用了一整朵花落的时间从宁老夫人的房间走回解带斋,她将象骨盒盛着的玉壶端放在书案上,转眸,便是从宫内带回的那两个明黄色的盘碟,它们静静摆在那里,纹丝未动。
枣和梨。
她久久凝视,忽而上前,拿起一只梨子,大口咬下去。
两口、三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面无表情地将梨子吃完,丢下梨核,大步跨出门去。
两日后的午间,皇上在皇后娘娘的延福宫中进膳。
眼见圣上举箸不停,胃口不错的样子,顾颜初笑笑,夹了一筷鱼搁在他碗里。
“皇上这几日事务繁杂、夜以继日,宜多多进补才是。”
直至赫连元决用完,杯盘撤去,他饮茶净口,启声说道,“朕见皇后好像没什么胃口。”
顾颜初福身,“臣妾有罪,扰了皇上用膳的心情。只是臣妾适才想到一个典故,所以一时分了心。”
“哦?”
“这典故未免不太恰当,颜初先在这里请罪了。”她又行了礼,方才讲,“《晏子春秋》第十三篇《景公使进食与裘晏子对以社稷臣》说,晏子侍奉齐景公,早晨寒冷,景公便吩咐晏子,‘请给我送点热的食饮来。’晏子回答说,‘我不是给君主进奉饮食的臣子,恕不从命。’景公说,‘请给我送来毛皮衣裳。’晏子回答说,‘我不是给君主管理床席服饰的臣子,恕不从命。’景公又说,‘那么先生对于我来说是干什么的呢?’晏子回答,‘我是管理社稷的大臣。’景公问,‘什么叫社稷之臣?’晏子答,‘所谓社稷之臣,能够建立国家大政,能区别上下的最佳行为方式,使他们恰当合理;能制定百官的顺序,使他们各得其所;能拟定文告命令,可以发布于四方。’自此以后,景公召见晏子,必会以应有的礼仪规范相待。”
她讲完,赫连元决的面色已不可察地暗下来。
而顾颜初径自沉膝跪下,“臣妾鄙拙,愿做为君主进奉饮食、添置衣饰的人,可皇上怎么忘记,为臣者有如郁丞相与宁大人,他们不去迎合上意,甚至每每忤逆,可他们所言所行皆是为我大盈。臣妾方才只是未动筷子皇上就体恤询问,可对于这些社稷之臣,皇上为何就不加理会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清秋的薄日苍苍凉凉,透过画帘在殿中斜落成霜。
赫连元决的目光随着日影沉下来,“你将朕比齐景公?”
“皇上圣明烛照,光耀万世,远非仅得保齐国不亡的齐景公能比。”顾颜初垂首回道,“可景公尚能做到‘君不以礼,不见晏子’,何故皇上却对大盈的社稷之臣横加冷落呢?”
“皇后,你太放肆了。”
愈见天威凌压而下,顾颜初坚声道:“臣妾自知此举罪犯欺君,待皇上见过一个人后,臣妾自请处罚。”
她说完,左右屏退,从堂后走出来简衣素雪的宁千亦。
她来到赫连元决面前,屈膝下跪,一字一节,“臣叩见皇上。”
赫连元决直身站起,瞪着此刻逼跪在他眼前的人,突然感到莫名的恼怒堵塞心头,令他几乎要维持不住冷静。
“好,很好。”他摔下三个字,大步离开。
眼见皇上要走,千亦心中的绝望霎时间冰封千里。她想不到赫连元决竟连她一句话都不愿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可眼下也是她翻盘的唯一希望。
她深汲一口气,在赫连元决走过她身侧时,眼一闭,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顾颜初一惊,慌忙责道:“寻儿,不得无礼!”
“臣自知有罪,”千亦反而攥住了手中的龙袍,像握紧手中坚定又飘散的勇气。“但有一事请求,倘若倾寻讲完,圣上不允,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赫连元决被迫停下脚步,却也没有甩开她,他铁青着面色,忽而气极反笑,“你果真‘自知’么?”
这原是轻巧的一问,甚至他讲这句话时都未偏头瞥她一眼,千亦却感到万般穿射而来的冷意。她在这一瞬恍然惊觉,她或许真的一直不自知,究竟皇上是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内厌弃了她。
不过这些如今看来都不重要了,假若她此次还能活着回来……再去探究罢!
她放了手,站起身来,转而面向赫连元决,重又跪拜:“臣,自请前往衡州。”
她这句话终于迫使赫连元决转过了身,顾颜初也绝难置信地看着她。
许久,听得赫连元决自唇缝里斥出两个字:“荒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臣绝非戏言。”千亦笃定地说,“臣请查明衡州官银劫案。”
“你?”赫连元决冷笑。
她便只是垂眸跪着,不申辩、不力争,只有分明的执着沉静,压在她薄削的肩头。
赫连元决微眯起眼睛,忽而倾身,长指撷住她的下巴,将她面容抬起,与他对视。
顾颜初暗暗倒吸一口气。
“今日你在朕面前说过的话,”他的指端渐渐施力,语声却如微风初起,水波轻漫,不显情绪,“断无收回的道理,哪怕只是一时意气。”
千亦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当朝皇帝,帝王的面目峻绝倨傲,有如天神俯世。
“我明白。”她的声音开始发颤,竟连做臣子的自称都忘了。
“你可知,在衡州稍有差池,便是一死,”他接着说,“而追不回官银,回朝朕也要将你处死。”
千亦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她微微扬唇,轻言道:“等死,死国可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心下一动。
他的目光却深重决戾起来,他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对方跪在自己脚下,却有一种与自己平视的自若感,他讨厌自己不是唯一从容冷静的那个人,他憎恶失去心理优势的感觉。
捏着她下巴的指节已经发白,痛得她想掉泪。
不过——赫连元决转念,如此,事情倒也不坏。
原本他还想留她一命,只是逼她在朝中无法立足,她足够聪明的话,就该自请回乡,永不续用。可没想到这丫头偏要自寻死路。
也好,她死了,一切云散烟消。
赫连元决慢慢松开了手,舒展衣袖,转身出殿。
“皇上……”千亦还要唤他,可圣驾已经走远了。
顾颜初这时来到千亦身边,牵她起来,言语中仍有余悸,“音儿……你,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摇摇头,“没用的,颜初姐姐,如果不是拼死一搏,皇上现下根本不想听我说任何话。”
顾颜初叹口气,“那也总还有别的法子,好过让你去涉险……”
她只是笑笑。
“对了,姐姐刚刚说起郁丞相,他到底怎么了?”
皇后娘娘的面色有一瞬的惊张,她忖了稍许,谨声道:“音儿,此事你本不该知道,我也是。”
千亦自觉个中蹊跷,也不敢再言。
“本宫近几日为筹备中秋佳节忙到很晚,那夜从内府库出来,偶经皇上寝宫,便见俞公公和另一位内侍小心搀着一个脚步踉跄的人出来,是郁丞相。”她目光怔怔,像是看见了绝难想象的事,“本宫……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由人半扶着,鬓发垂面,脚步间,竟不断有血顺着他衣袍的前摆滴下。”
千亦瞪大了眼睛,“难道皇上他——”
“自皇上登基,郁惟摄拜相,近十年间,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顾颜初目色凄惶,不知是为郁惟摄慨叹,还是为皇上竟因一区区女子重伤当朝丞相的悲凉,又或者兼而有之。“我告诉你,只想让你明白,君恩反复,最是无常……即便千百人之上的荣宠又怎样?当情意冷落,再耀眼的富贵荣华,也不过是被寒剑刺穿了心脏的躯体,是透风的,顷刻湮散。”
千亦看着顾颜初,她好像可以体会她的痛,又好像根本无法体会她的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夜,圣驾出了盈宫门。
彼时郁惟摄薄衣简束,独立于相府偏园的一顶冷亭中,园中古竹繁翳,拔擢蔽月,清寒之气,侵体不绝。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闭上眼,就是一片刺来的剑光,睁开眼,反而是漆晦的夜。
快了。
他沉息。朔风苦雨,四时不歇,这样的宁静终究不会太久。
此时守在园外的冥渊一面担忧之色,忍不住向园内瞧去,却不敢踏入一步。主上肩上有伤,在这阴恻的地方待着可怎么好?
踌躇间,便见郁惟摄远远走来,步出园子,冥渊连忙展开一件披风覆在他身上,并听他吩咐道:
“今夜有人来,说我已早睡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皇帝是在戌时三刻之后驾临丞相府的。
因他来得突然,府中没有准备,唯有冥渊等人在前庭跪了一片。
“你们家主呢?”赫连元决问道。
“家主已早早睡下了,”冥渊依言答道,“小人即刻着人去请。”
赫连元决不置可否,启步向府内走去,来到郁惟摄的卧房,由着随侍敲了两声门,便推门进去。
房内有孤灯几豆,微微弱弱地,郁惟摄并未就寝,而是披衣束发,在琴案前随意落坐。
赫连元决只一人入内,随行人等将门掩闭,像关起了房内凝滞的夜。
“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望恕罪。”郁惟摄先开口,人并未起身。
赫连元决在夜色里勾出一抹笑意,言语亲近有加,“惟摄负伤不便,朕怎会怪罪呢?不过……以这种环境待客,还不请人入座的主人,可有些失礼了。”
郁惟摄的声音听来有些飘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欲坐,何须人请呢?”
赫连元决摇了摇头,不知玩味还是感慨,只道,“你如今讲话,倒像她几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困惑,却没有问,房内像是被掐断了音,在两人之间拉起长久的沉默。
赫连元决只站在刚进门的位置,严整的玄青色外袍自他身上垂顺下来,郁惟摄也覆衣缓坐,不动琴,也不动念。
窗口阵阵徐徐的夜风掠入堂中,那几盏灯火开始跳动挣扎起来。
郁惟摄抬起衣袖,灭掉了手边的一盏,听有低低笑音入耳,又如江水汤汤远漫而去。
“青灯只堪燃尽夜,幽浮是疑暗香来。”语尾未散的笑意在赫连元决此时吟念的句子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调笑意味。
郁惟摄微微蹙眉,并无过多迎合,“皇上的诗倒有闺粉气。”
赫连元决摇头,“朕只是诧异,从来不见半点粉靡之色的丞相府,今儿是怎么了。”
郁惟摄顺着他目光看去,落在书案旁的一株兰草上。
兰草的枝叶展入夜色几不可见,顶上的花蕾却盈盈有光。那花生得珍奇,玉瓣如荷莲,清幽着月色。
“素冠荷鼎。”赫连元决远远地说,“品种上乘,可是稀有。”
郁惟摄微一沉吟,“但有一日绝隐山林,想着寻来奇异花草植满山园,聊作排遣,也是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轻笑,“朕可不信。”
他也隐约笑了笑,“那,皇上相信或许不存在的记忆么?”
“哦?”
“我不知道……近来竟觉恍惚,一种香气莫名地熟悉……太奇怪了。”他没有逻辑地说,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心中分明知道,这香是不曾存在过的……可,就像在自己的前世萦纡徘徊。我要知道这香是什么,我要知道,为何……有如宿世的记忆。因果循回,冥冥定数,万般皆是……”
赫连元决霎时就有一股血气闷在胸口。
这、这可还是堂堂大盈丞相郁惟摄?这根本是神魂附体抑或魂不附体,眼前这——怕不是幻象吧?
他惊极反笑,“惟摄,你……”
郁惟摄睁开眸子,夜已近满了,“皇上就当作是妄言吧。”
“妄言……未必虚妄。”
赫连元决启开步子,向屋子深处走去。他顺手撷起架上的一盏灯火,站到郁惟摄面前。
琴案前的人抬头,缥缈火光在他眸中微弱地燃烧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伸手探向他颈边,忽然抓住他的前襟,慢慢拉开。
郁惟摄眼中的灯火有些凌厉起来。
已经过去多日了,白色细布将他胸前伤口层层包裹,看不出当时的深浅。
“血气是不祥之物,皇上不应染指。”郁惟摄淡然提醒。
赫连元决笑了笑,手收回了袖中,“果真如此,就难怪朕自伤了你那一剑以后,这几日的朝事会接二连三,让朕头疼了。”
他没有接他的意思。“皇上天恩庇佑,终将一切顺遂。”
赫连元决默声,不再多言,“惟摄早些休息吧。”
他折身,不待郁惟摄起身恭送,便又驻足,“朕倒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惟摄与其被这日思夜想的香气搅扰心绪,揣度劳神,倒不如直接去寻那人儿,总比……在这满屋子乏闷中空摆一株兰花的好,冷冷冰冰地,想也难以成活。”
皇上走后,郁惟摄叫来冥渊。
“主上。”
“将它挪出去……它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倘说这夜还有晚睡的人,宁千亦必然算一个。
她要做好启程去衡州的准备,不管皇上准不准。
今日她在延福宫已经把自己逼到绝地,赫连元决要么准她去衡州,要么下旨将她削官出京。
她必须去衡州。
更深夜重,千亦动了动酸痛的颈项,熄掉几盏烛,剥去外衣,准备就寝。
忽而一阵夜风过堂,她走去关上了窗,回身时,门内兀地显出一团浓重黑影来。
“啊啊啊啊啊——!”她失声尖叫,人立时就软在窗边。
“够了么?”那黑影森森地吐出声息。
就要哆嗦着两眼一黑的宁千亦抓住最后一丝理智,这声音竟有一丢丢地熟悉。
“郁、郁惟摄?”是了是了,这样的调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神啊,令整个大盈朝堂万众牵挂的爱豆郁丞相居然深更半夜出现在了她的卧房里!
她能发微博吗?!
不对——
“你怎么进来的?你对奶奶和清寒他们做了什么?”
“不要去衡州。”
郁惟摄只说了这句话,他深夜到来仅是为了这五个字,说完即离开。
“等——等等。”千亦扶着墙站起来,上前一步。
他闻言恍惚是顿了片刻,千亦的心跳都静止了。
她遏制声息,问,“你,还好么?”
回答她的是秋夜虫鸣声促促,对方恒定的步伐行至门前,连方才那片刻的停留都像是一场错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什么?”她紧接问,“为什么不要去衡州?”
“不能去。”
“可我,已经决定了。”
“凭你,办不到。”
“我已经决定了。”
他终于回身,“宁倾寻,何时才能收起你自以为是的聪明?”
千亦凝视着那团黑雾,连日来被误解、被冷落、被讥讽的委屈一时都涌了上来。
“你不懂,你根本不会懂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我……我没有办法……我不应该这样,待在这里。”她讲,又像根本不是对任何人讲,“振兴家声,是我如今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如果没有这种强烈的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这里不是我的生活,而我,又回不去……我,回不去……”
如今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如果没有这种强烈的目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
郁惟摄觉得胸腔里像有一个空洞的山谷,一遍遍地敲着回声,等他神思回属,胸口是凉的。
如果没有一个目的,他又如何会在这里?
“你没有胜算的。”他声音恍惚柔和起来。
千亦挑挑嘴角,“自我来到这儿,所有事情都好像是没什么胜算的。”
“这次不一样,衡州现今匪盗横行,敌国蓄势,官员惴惴,各方势力暗中累积,知府张遂苦自支撑。一旦身陷其中,便无法全身而退。”他远远看过来,夜色忽然隐晦而深长,“你会死。”
千亦这次是真的笑,苦笑。他一定不知道,赫连元决白日也曾这样吓唬过她。
“丞相大人,你可好么?”她问道,启步向他走近,竟不觉这样只着浅薄中衣对人是不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看着她,眼底深邃幽止。
“听闻你几日未朝,倾寻心中挂念,如今见丞相安好,便心安了。”她长发垂束,站到他面前,澹凉的夜风气息从他身上透出来,如此近,又那般远。
郁惟摄也向她进了一步。
他看人时目光一贯是轻缈的,即使他注视你,瞳仁却总分出几分,像游离不知处的思绪。可这一夜,这样令千亦有些压迫感的距离下,郁惟摄眼中完全的专注,都在她身上。
太近了,夜风穿进了她的薄衫,她胸口微颤。
她此时才发觉了什么,惶然束起衣襟,欲要躲开——她需要一件外衣,或者隔帘。
近距离下感觉到她的局促,郁惟摄却在她退却时一把掣住了她的臂肘。
她噤在当场。
但见他伸臂在一旁的衣架上撷了件长褂,千亦只觉眼前一花,长褂便被囫囵盖在自己身上。
千亦这才慌手慌脚地将长褂披好,压低了眉,脚步随即退后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花窗上晕着两枝浅竹,风不吹,静静的。
千亦心生凄恻,再开口,嗓音竟有些哑,“此次衡州之行,若,侥幸归来……”
——他怎会被一个男子身上不可捉摸的香气袭扰?郁惟摄微诧,他从不需费力去揣度一个人,他如今却为什么急切地要接近这个人?
或许这人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一样地,清冷幽离。
“倾寻定当亲自前往府上,向丞相大人致谢。”
——这个人不能死。
郁惟摄收回蓄住在她身上的目光,展袖转身,几步离去。
“不必了。”
宁千亦睡得很不好,一夜怪梦,翻覆不安。
天光尚未有一丝通透,她就着衣下床,打开家门,走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街道刚刚泛起青灰色,路旁只有稀疏三两店铺早早开了一道门,像是睁开了一只惺忪的眼睛。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就听一道马蹄声穿过茫茫晨雾,由远及近,停在她身前。
“龙将军,这么早?”千亦眼前一亮。
“我刚从城门口过来,”龙长之说着跳下马,“宁兄一早要去哪里?”
“就,随处走走。”
龙长之看时辰尚早,便道:“前面有家茶楼,若宁兄赏光,不妨一同坐下来吃些早点吧。”
千亦欣然,“也好。”
刚开张的茶楼没什么客人,二人点了几样清粥小点,正闲话时,见一锦衣少年打马掠过门前,那人不是……
马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扯马止住,回身而来。
龙长之起身,“慕大人何事匆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慕楚乐也不顾回他,直冲着千亦而来,他看上去很不好,千亦这才发觉,他面色几乎是惨淡的,瞳孔充血,一夜未眠,唇上的血色也是虚的。
正诧异时,楚乐突然大步走向柜台后的掌柜,将一锭金子和一把短剑拍在他眼前。
“这里我包了,马上把店关张,无关的人都赶出去!”
“这……这……”
掌柜的向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他站在原地,不敢碰那锭金子,更不敢碰那把短剑,只颤颤着看向龙长之。
楚乐不由分说就拽起千亦,一身煞气地踏上楼去。
龙长之见此情形,匆忙对掌柜说了句“照办”,也跟上去。
“喂喂——”
这边厢被楚乐钳住的千亦同样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路被他拖拽着,喊他也不应,终于跌跌撞撞地到了二楼。
“你干嘛?”千亦好容易从他手下解脱自己酸疼的手腕,瞪着身前冷面如雪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什么去衡州?”
楚乐问出这句话,龙长之也紧追上来,惊异,“倾寻你要去衡州?”
“知不知道你会没命!”楚乐又迫近了一句。
好了,这下有第三个人拿命警告她了。
“我带你求见皇上,说你不去衡州了,现在!”
千亦避开他的目光,“没那么夸张。”
“夸张?”慕楚乐觉得眼前这个人疯了,不,是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直邀宠,皇上的意旨就这么重要?为保官连命都不要了?”
“权宜之计,不对么?”千亦听他这么说有些被激怒,“你也可以为了解除那时皇上对你的禁令而委求于人,我求的是我自己,为何不可?”
“你说什么?”
千亦本不想讲,如今却克制不住了,“如果不是左太傅,眼下慕大人恐怕还禁闭府中吧?他替你向皇上求情,交换条件是什么?左廷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楚乐瞪大的目中满是难以置信,身子一晃,连连后退几步,“我,我是——”
不,他不能说。
他沉了目光,敛声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是。”千亦只是淡漠。
漶漫的失望霎时把他目中仅余的光亮扑灭,他再不说什么,更像与她无话可说,侧身错开,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许久,龙长之走上前,“倾寻,这其中许是有些误会,慕大人他不会与左太傅有什么纠葛的。而且,你果真非去衡州不可?”
千亦觉得心里很乱。
楚乐、楚乐,即便他真的借助左仕江又如何,略施手段又如何,她只要确信,他绝不会与之同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慢慢点了点头,又摇头。
能够借此与他断绝一切,也是好的!
“我们走吧。”她说,启步踏下楼阶。
龙长之也不再多言,跟随她默默离去。
走出茶楼,清早的阳光像有种仪式感一般地在街道上铺了一地。她将与龙长之道别,却见宫中仪仗远远走来,为首是皇帝近侍,年轻的内司监总管俞公公。
来人停在他们身前,含笑道,“问两位大人安。”
二人施了一礼,“俞公公晨安。”
“宁大人,真是巧,咱家正准备去你府上传皇上圣旨。”
千亦心中隐有所感,便不动脚步。她沉敛的声音透出果断,“俞公公,请在此地宣旨吧。”
“这……”内司监总管犯难,“怕多有不妥吧。”
“此间茶楼方才已清场,公公不必顾虑,而且……此事倾寻不便言告家人,恳请公公体谅。”
龙长之当即明白了其中原曲,此刻焦急地注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俞公公亦知她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宁大人,恕咱家多说一句,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当知会宁老夫人一声为好。”
“多谢公公。”千亦再拜道,“只是眼下情状,倾寻恐再生别节,以致不能屡命,于己于人都无法收场。”
“也罢。”
俞公公启步踏入茶楼,冷眼将左右扫了一遍,令道:“闲杂人等还不出去。”
原本立在柜台后的掌柜正是战战兢兢、进退不得,此刻听到命令,又见宫廷内司监总管这种排面架势,哪儿还敢片刻稍搁,当即携了店内仅余的伙计忙不迭出了茶楼,将门掩上。
内司监各管事太监站定,由俞公公长声道:“宣旨。”
宁千亦跪下来。
“今遣宁倾寻为衡州巡察使,巡诸事,审慎察之,往钦哉。”
千亦领旨谢恩。
许久许久,俞公公率众尽数离去,她甚至忘记了起身。
终是成全了她……
千亦苦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是,皇上,你要成全的是“宁倾寻”去死么?
整个白日,千亦就在盈都城的街道上四处游逛,她发现自己在不觉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百官诣朝、诗赋策论,习惯了宅园宁静、书画琴茶。
其实她这一日经过了皇宫、经过了慕府,也经过了丞相府邸,但都没有想要去叨扰。直至夜幕降下,她随情信步,竟来到了绮筵阁前。这里自那场大火后重修,她还是头一回路过。
千亦在门口稍作犹豫,脚步便踏进去,她走过前院,一路都没见什么人,连灯火也稀稀落落地,不似先前。可以看出阁子还在修葺,梁栋墙垣也还没有重漆,向里看去黑幢幢的,竟有几分凄惶。
千亦步入前厅,中央一方花型舞台孤独地留在那里,像暗夜中飘零的花,据说这是这场大火中为数不多完好的地方了。
她还是向内里走,终于穿过前堂,在屋外檐廊的月下看到了苏子夜。
她一身流泻般的紫黛纱衣,发丝顺披而下,斜倚在栏杆上,望月凝神。她手边有一壶酒,一只瓷杯,不知这杯子已经空了多少次,令她清莹的眸子透出微醺的荡漾。
听闻来人,她慵漫地回头,微微一讶。
“宁大人?真是稀客……”
千亦来到她面前,“你知道我?”
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就似一曲醉人的轻吟,“我们见过的呀,那夜一同的还有一位慕大人……何况,几日来子夜可是听了不少,宁大人因面谏皇上远离妖邪,使天威震怒,如今可是进不得朝堂了呢……”
千亦笑笑,也没介意,“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苏子夜把玩着鬓边垂下的发丝,笑语嫣然,口吻却始终有着拒人的冷漠,“怎么,宁大人今夜独自前来,就不怕妖精吃了你么?”
千亦没答,转而却见她单薄的衣衫下手臂处隐隐裹了几层白纱,不禁问道:“你受伤了?”
她说起来倒是漫不经心地,“那夜大火,被一根烧着的横木掉下来砸伤的……说起来还真是子夜福大命大呢。”
“你不是妖精。”千亦一本正经地说,“妖精是不会受伤的。”
苏子夜吃惊地看着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千亦说。
“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说你专门将新婚女子掳走,吸她们的血……你究竟是不是用某种手段蛊惑她们、控制她们为你做事?你此次为什么来到盈都?还有,”千亦盯着她问,“你接近皇上的目的是什么?”
苏子夜倒没有在她逐句的逼问下显出失态,相反却有几分从容。
“宁大人,你可真是跟他们不一样呢……呵呵,真有趣。”她站起来,微濛的醉意令她身子轻晃,几乎要立不住。
千亦并没有伸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见她飘飘忽忽地步入庭院,在庭中一株盛开的桂花树下,她长展衣袖打了个璇身,欲舞未舞,将翱将息,口中依稀吟唱着: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在这时,绮筵阁走进来一位赫赫威严的公子,他一眼瞧见堂外的情形,便不出声息,止步于前堂中,负手静立。
千亦并不察觉有人来,也只身到桂花树下。苏子夜隐秘一笑,绕着千亦的身子转了一圈,最后一个嫩柳拂水的姿势定格在她眼前,千朵桂花随她迤逦裙摆一并落下,仿若一场梦幻的雨雾。
“你还没有回答我。”千亦在纷扬的落花中看她。
她起身,笑靥粲然,涣散的目光却聚起凝视,“你跟那些老夫子们可不一样,翩翩公子,温雅迷人,正直又随性。你并不屈从制度等级,视它们若无物,对于富贵权势也是淡漠置之……你将自己掩藏得很深,殊不知你以为的现实与虚幻实则刚好相反,但是,知道么,总有一天,你会逃离这一切。”
千亦心下微动。
呵,她可能是疯了,会在意这样信口的说法。
她便是自顾自地笑笑,“也许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那些女孩子很可怜的,”苏子夜幽幽地轻声一叹,“她们大多家境贫寒,抑或家族败落,不得已委身于官宦权贵为妾,她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不愿的……是以我便想法子在成亲前夜助她们逃脱,而后设计伪装成她们被鬼魅抓走的样子,这样既令官府追查无门,又避免牵累她们的家族。她们之中有些被救之后便远走高飞,还有些无处可去的,便留在了我身边。”
“如你所说,这倒是件好事。”千亦一笑,不置可否。“那你就当多行好事,不要搅乱盈都一潭水。”
她抬袖接住了一片悠然下坠的花叶,“玉勒乘骢马,良人在高阙……”
千亦轻眸淡漠,“良人不该是皇上。”
“你说不该……”苏子夜敛眉,透出几许寥落,“但愿世人能够随意驱使自己的心呢。”
此时独立堂内的赫连元决面目深沉,思绪不显,他忽而转身,径自离开,就像不曾来过。
千亦承认她最后的话令人无从反驳。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了留住一个人的良人而不惮以恶意的态度对待另一个人,可帝王从不只是谁的良人,他身边的女人又岂是劝得尽的。
或许颜初姐姐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不争抢。
当然他们坚称苏子夜接近皇上是不怀好意,可在朝中士大夫各怀心思的劝谏之下,又能说谁是绝对善意的呢?
“也许,是我错了……”千亦喃喃,她觉得自己想法荒诞,却又寻不见这迷茫之中的破解。
苏子夜未曾想到他会流露这种神伤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其实你也不属于这里,”千亦说,“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么?”
“会啊。”她语声轻快,似乎十分确定,“我当然会离开这里。这么说来我该请宁大人喝杯酒,为你我最终能够去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千亦笑笑,“今夜算了。如果回来还有机会的话,再跟夜姑娘讨这杯酒吧。”
“哦,宁大人要出门了?”
“嗯,很远的地方。”
千亦想了想,又说,“希望夜姑娘好自为之,告辞了。”
千亦回家已是半夜,她觉得很累,自己竟不知不觉在外面游逛了一整天。
她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赫然发现宁老夫人坐在自己房内,清寒琴筝和宁家丫鬟侍从十几人分列在两侧,条条身影在屋内投下昏黑的一片。她们面目肃然,清寒更是一脸难堪之色地低着头。
她有些诧异,一边走进房门,“奶奶,这么晚您……”
“你还知道这么晚。”老夫人口气很不好,“你这一日去了哪里?”
“我……只是随处走走,见了见朋友。”
“还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没,没有了。”她不明白奶奶好端端地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担心的样子。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檀木杖将地面磨得咯咯响,她走到千亦面前,厉声道:“拿出来。”
“什——”千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夫人忽然擒住她的胳膊,从衣袖中将她藏着的圣旨抽了出来。
“奶奶……”她大惊。
宁老夫人看都未看,紧握着那卷明黄圣旨,唇间颤抖,十分动怒,“你要干什么!”
她眼见瞒不住,只得承认,“奶奶,这是上意。”
“好,好一个上意。你以为我老糊涂不知道,你先前跑进宫向皇上力请前往衡州。”老夫人将拐杖用力杵在地上,“你不想活了?”
“奶奶,衡州未必是死局……”
“不用说了,休想我会准你去那凶险之地。”她将圣旨拿在手中,背身对一干婢侍说,“你们都瞧清楚了,倘若宫中遣人问罪,是老太婆抗旨,阻挠宁大人赶赴衡州。从今儿开始,将少爷锁在房内,不得逾越一步,如有违令私放少爷者,逐出宁家门!”
老夫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千亦如何呼唤请求皆不应声,千亦无法,转而唤清寒,清寒难为地看了她一眼,终也随众离开了。
房门嗒的一声落了锁,千亦颓坐在椅子上,这次恐怕不会再有人帮她了。
转眼已去三日,千亦被禁锢房中,每分每秒都过得忧心如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奶奶似是铁了心要把她锁在家里去不得衡州,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抗旨罪大,一旦皇上得知……
可她迟迟不动身出京,这样拖下去,皇上怎会不知!
夜深,正在千亦烦躁地想要烧房子的时候,门锁却忽然开启。
——是清寒,他单手擎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老夫人嘱托送些银耳莲子羹给主子。”清寒低着头,不似对她说的一般。
千亦就坐在书案后,看着他将托盘放下,将瓷盅里的莲子羹盛在碗中,默默转身出门时,启声道:
“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清寒停步。
“从一开始,你劝我保全宁家的时候,我就以为你会一直和我站在一起。”
“是清寒错了,”他背对千亦,“清寒将主子逼入险境。”
“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险境么?”千亦站起来,口吻激迫,“就是我再不遵旨前往衡州,一旦圣上得知,欺君抗旨之罪坐实,届时岂止我和奶奶,宁家上下无辜者都要被株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清寒顾不得这些,只知道眼下不能让主子去送死。”
“是么?”她来到桌边,端起碗中温热的莲子羹,不慌不忙道,“送羹汤也轮不到你送吧?奶奶应该严令禁止你来见我才对,你是私自打发掉丫鬟来见我,就为了告诉我最初的决定是错的?”
“我……”
“何等难事,竟劳宁大人如此费神么?”这当口,一个声音随着倏忽的夜风切入房中,千亦和清寒俱都吃了一惊。
“谁!”清寒喝道,拔剑时,来人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冥渊?”千亦惊愕。
那一夜是郁惟摄,这次又是他的随护,相府的人是何时习惯了进宁府不走正门的?
清寒也认识他,便收了剑,不冷不热地说,“毕竟是郁丞相的人,如此私闯,恐有失礼数吧?”
冥渊扬眉,也不在意,“当此紧要时刻,若在下公然造访,丛生别节,怕是家主和宁大人都不愿看到的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沉声,确乎如此。
她转言道:“不知丞相大人此番有何见教?”
冥渊环顾,略略一笑,“看样子宁大人似乎有些麻烦呢,家主吩咐了,假若宁大人改变主意不去衡州了,让冥渊帮人帮到底,做成宁大人被匪盗掳劫的样子,宁大人只需在外面藏匿十天半月甚至更久,然后让宁家装模作样地交些赎金……等衡州之事淡去,再安然无事地回来便可。大人意下如何?”
他口吻轻诮,千亦当然知道是在拿她打趣。
清寒听闻有些恼火,“尊驾若只是来说些风凉话,就请吧。”
“清寒,没关系。”千亦劝止他,“我该感谢丞相大人如此惦念,这会儿了还来为在下解闷儿。”
“怕是丞相大人也觉得主子此去衡州实在不妙,才派人来劝阻。”
千亦挑眉,看向冥渊,“丞相若是觉得不该去,就不会派人来了,是么?”
冥渊抿笑,敛起方才的无礼,从身上取出一只长木盒。
千亦接过,打开盒盖,顿有寒邪戾气,扑面而来,她定睛看去,是一柄精锐短剑。
这剑自是绝凛非凡,而剑鞘,不——是古铜剑鞘上嵌的宝石,深郁紫黑,夺光噬夜,掠人心神。
其实这宝石并未经过刻意打磨,表面嶙峋突起,像激暗涌复而又玄冥莫测的宇宙,更奇异的是,它好似在压制着剑中吞人的邪气一般,亦正亦邪,使这柄剑看上去令人生出莫名的畏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先前隐约见郁惟摄佩过这剑,但也只是惊鸿一瞥,不想今日竟……
“此乃主上贴身之物,赠予宁大人。”冥渊施礼道。
是夜最深的颜色。
千亦盯着它的目光开始发颤,这剑气——太过慑人了!
“不,”她吸了口气,“此物太重,倾寻受不起。”
“鄙上所送,愿此剑紧要时刻可解大人危难,已无收回的道理,请宁大人不要推拒。”冥渊坚持。
“那,就转赠予清寒吧,”她看上去并不在意,“在下不会使剑,在我手里也是得物无所用。”
冥渊面色变了变。
清寒:……!大小姐你是被老夫人关糊涂了么!丞相大人所赠之物焉能随意送人?且还当着人家随侍的面,我……跟我没关系,窗外月色可真不错。
冥渊因这句颠覆三观的话也实在惊得不轻,他觉得再跟宁倾寻待下去就要疯了。
他冷着脸说了句告辞,就留下这剑,遁入了夜色中。
夜归于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屋子里就剩初时的两个人,各有所思。
清寒忽然幽幽地开口,“其实丞相大人相信,相信小姐此行可事有所成。”
“他相信有什么用,奶奶和你都不信。”千亦将盒中佩剑收起,置于架子上。“算了,你回去吧,免得被奶奶发现将你赶出宁家门。”
“我……”他迟疑片刻,下定决心一般,“也相信小姐。小姐若一定去衡州,请带清寒同往。”
“真的?”千亦眼前一亮,接着又有些泄气,“那也不行啊,圣旨还在奶奶手里,不带圣旨我们去衡州也没有用。”
“那个,其实……”
清寒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截明黄卷轴。
“圣旨!”千亦看得眼珠都要脱眶了。有前途有前途,清寒真是急她之所急,想她之所想,窃她之所需!在她的感召下是越来越机敏狡诈了。
“其实我,我……”
素来中规中矩、身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宁清寒哪里干过这种事,红着脸半天鼓不出一句话。千亦这边已经火速收拾行装,要趁天没亮溜出城门,才有可能不被奶奶逮回来。
“好啦,你也快去收拾一下,我给奶奶留封书信,一盏茶后我们在偏门会合。”
天亮后的宁家乃至盈都城都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在这个清晨,宁府倾力出动,满城遍地找人,当所有人在城中遍寻不见的时候,一个少年火速策马出城,直奔衡州方向追赶。
慕楚乐行色太急,一心只想追上宁千亦阻止她身入险境,而不知此时正有危险逼近着他。
他急抄小路,阒深树丛间倏然伸出一支冷箭,瞄准他心口。
箭矢发,慕楚乐跌下马去。
千亦二人一趟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几日已越过北方地界,他们这次去衡州从江南取道,一则千亦想回家看看倾桐,二则,姑苏城里还有一位故人等她一叙。
她们寻到城中一处老宅子,在门外一眼看见探出院墙的石榴枝,千亦叩开院门,迎出来的是一位清疏淡若的老夫人。
“宁大人?”她见千亦到来,十分惊喜。
“文老夫人,久别了。”
千亦由着她让进宅子,这宅院不大,房子也看得出有些年岁了,她见这院中简简单单,醒目的石榴树枝叶繁密、缀满果实,还有一架葡萄藤撑起一地阴凉,除此便是零星花草,极感惬意舒适。
当初文老夫人离开浅草庵,便不再留恋幽州的一切,希望开始新的生活。千亦询问她的去向,见她并无打算,便邀她同往京城,今后也好有个照应,老夫人谢绝了她。后千亦提到江南风光秀美,也是不错的去处,老夫人思量再三,便同意了。
原本千亦想让她住到宁家的老宅子里,可老夫人坚持不肯,她用多年的积蓄购置了这处小院,在姑苏城安下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们见文老夫人打着围裙,院中飘来阵阵香味,老夫人说她的饼刚刚烙得,邀两人留下吃晚饭,千亦欣然答允。
晚饭后,千亦同文老夫人在前院品茶论琴。
千亦信手拨起琴弦,微笑道:“在幽州时有幸跟您学得一二,可惜回京事务繁杂,倒生疏了。”
老夫人浅笑,“宁大人终究是‘离不得’。”
“何止离不得,怕这困局只有越缚越深。”她隐约一叹,道,“您不必如此客气,跟家人一样叫我倾寻就好。”
见她只说了半截,老夫人也没再问,点了点头。
夜间的风吹过院落,院墙边的石榴树枝叶簌簌,有如细细的低语。
千亦望着它失神,忽而问:“您还是期盼见到他吧?”
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千亦也只闭着眼睛,在引人放松的自然声音里神思游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盼……是啊,”她忧凉地笑笑,“但是,却无执念。”
“哦?”千亦不解。
“老身少时家住淮安城,在我居住的宅院,每到盛夏,便有各色各样令人目不暇接的珍奇花木竞相盛放着,爹爹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堆在我闺房内的珠宝绫罗数不胜数,但引我留意的却是别院外一墙之隔的一处小院里那年夏末伸进来的一弯石榴花枝。”
千亦见文老夫人讲起她从未提及的往事,不由屏息倾听。
“那时我年少贪玩,有一日下着微濛细雨,我无聊得发慌,见邻家院落石榴喜人,便叫侍女搭了梯子,兀自爬上墙头去采。”她面上透出一种穿越往昔的恍惚向往,“刚攀上墙头,忽听到清晰朗朗的书声传来,‘人心惟危,道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我探出头去,见庭院中央坐着一个灰白布衣的公子,他手执书卷,背对着我,斜雨霏霏,在他的衣发上沾了一片浅薄水光,整个人竟有一种超然物外,不可侵扰之感……那一刻我脑中浮现一句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千亦抿笑,“你只看到人家背影,就确定他是‘远行客’不是‘俗世人’?”
老夫人也笑,这样直言心事令她有些微的不自然,“我趁他不留意,便用长钩钩住了一只鲜红石榴,谁知一用力,那石榴就掉下去,还不偏不倚地滚到了他脚边。我吓坏了,进退不得,而他被打断,终于转过头来……其实他的相貌不是令人一见误终生的样子,甚至有些普通,但是他的眼眸里总有许多思量,不止不息。他见我呆在墙头,微微笑笑,捡起地上的石榴,朝我抛了过来,我依旧呆呆地,不知反应,直到被那石榴打到,猝不及防间脚下一滑,我从梯子上跌下去。那次我气坏了,从小到大还未曾如此狼狈过,从那天起,每当听到邻院的读书声,我就爬上墙去,拿石榴掷他。”
“哈?”千亦失笑,“想不到你这么野蛮啊。”
“可是这位公子却出奇地好脾气,被我打也不生气,反而将果子在石桌上堆了一堆,继续读书。他读书的声音很好听,有一次我听得入了神,石榴也忘记扔,竟还不由得开口问他,‘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什么意思。他就隔着院墙跟我讲致中和的道理,尧将这个道理传给了舜,舜又将它传给禹,终有一日,他也将用这十六个字辅佐君王成就天下。”
“好狂妄的人啊。”千亦摇摇头。
“我那时真的相信他可以实现的。”她眼中的光亮即便多年过去都似乎不能磨灭,“他还告诉我,石榴相传是从西域引进中原的,昔张骞出使西域,得安涂林安石榴以归,名为安石榴。到了盛唐,女皇武则天喜爱石榴,于是它的栽培也繁荣起来,一度出现长安‘榴花遍近郊’的盛况。他说人的生命如能像石榴一样,开时繁盛,受君王赏识,推行其道,终结硕果,如此圆满。”
“那,后来呢?”千亦忍不住问。
她叹口气,“后来,爹爹知道我们有来往,十分恼火,爹爹当然瞧不上他的家世,勒令我不得再与他见面,并做主给我许了一门门第相当的亲事。在百般抗争无果的境况下,终于在九月十六弟弟生辰那夜,家中大摆宴席庆生,我假托身体不适回房歇息,实则一早与他约好一同私奔。我趁席间酒酣之际溜出了家门,来到我们约定的地点,可是等到月落西楼,都没见他来……最后我还是被爹爹带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怎么会这样呢?”千亦见老夫人将袖中的折扇取出,只是摩挲扇柄,并不打开,心下凄恻,“这把扇子是他送给你的?那之后……之后这位石榴公子……”
老夫人淡淡地笑,“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千亦哑然。
“我被爹爹关在房中十几天,伤心绝望,几次寻死,直到有一日,家中打小侍候我的侍女偷偷告诉我,在我们约定私奔那夜,爹爹一早就获知了消息,他随意安了个罪名,找人到衙门诬告公子,官府连夜就把人拿了去,关在牢里,一连十日。在牢中爹爹买通差役,让他吃尽了苦头,等他因证据不足被放出来,跑到我家见我,在门口就被爹爹派人拦住,棍棒相加,他……他还是不死心,次次想办法进去,次次都被爹爹打个半死……”
她讲到此处泪已涟涟,千亦递了条帕子给她,劝慰道:“您别太伤心了。”
“没关系,”她摇头,“这些话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从来不知道诉与谁听。今日让我说出来,也算了了一桩遗憾……我那时听说这些,便不顾一切冲出家门找他,可是不管我找遍所有地方,都不见他的踪迹,我多方打听,才听人说他前日已离了淮安城。我料定这是爹爹所为,悲愤已极,再不愿受制于他,受制于任人摆布的命运,于是最后一次回到家中,三拜爹娘,与家族义绝。”
千亦暗暗惊叹她的决绝,只是不语。
“这几十年间,我去过很多地方,都没有他的消息。我甚至到过他的故乡,只听人说那时北方在打仗,他好像是从军去了……”
千亦愕然,“于是你就去了幽州?”
她颔首,“在幽州这一待就是三十六年,期间我还收留了启正,可是却一直没有他的音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如今我已不再希求有生之年,因为我相信我们终能相见。哪怕有一日野火焚尽,烟尘归土,当风吹起的时候,也能汇到一处。”
即使不能相守,只要知道对方曾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擦肩而过同一缕微风,与自己呼吸过相同的空气,当无数个秋日石榴坠满枝头,知道他也在仰头凝望这一片灿烂繁盛,就够了。
千亦不禁泪湿了眼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夜,太傅府的灯火久燃不尽。
“太傅大人,宁倾寻没有赶去衡州,现如今正在姑苏城。”书房内,左太傅与白少轶敛门密谈。
“呵,”左仕江显得并不在意,“回乡话别,人之常情。老夫倒是希望他半路变卦,躲起来做个贪生怕死之辈,如此还能省些事。”
白少轶点头,“太傅也不必费心,如今慕楚乐伤重昏迷,不知醒不醒得过来,皇上对宁倾寻早已不想理会,朝中不会有人出手救他的,他此去衡州必是死路一条。不过,最令在下佩服的,太傅如何知道一旦宁倾寻从家中出逃慕楚乐势必第一个追出去呢?”
“这个,”他哼笑,“士为知己者死,当初慕楚乐为了孟炙甘愿冒死求情,宁倾寻帮过慕楚乐,两人情谊匪浅,势必肝胆相照……等着瞧,拿宁倾寻牵制慕楚乐,我们能做的事多着呢。”
“只是可惜那日没能将慕楚乐一击毙命,若非宁家人跟着寻出了城,我们派的杀手应该多补上一箭。”白少轶不无失望地说。
“算了,要除去他还有机会,眼下衡州的事倒让老夫有些不放心。”
“您是怕宁倾寻此去真的能翻过天来?”白少轶一嗤,“凭他?”
太傅忖度,“宁倾寻固然不足为惧,但那个张遂非我党羽,现下虽孤掌难鸣,怕就怕……”
“太傅如若不放心,在下连夜派人去衡州一趟,先做安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必了,”左太傅抿了口茶,“老夫已派人去了。只是楚国公那边,还要劳你修书一封……”
白少轶附耳,“太傅请讲。”
夜已深重,宁千亦二人索性就在文老夫人处歇息了。
安顿好房间,老夫人因怕入秋气寒,于是抱了床棉被给千亦送去。
她来到房外,方要抬手叩门,不着意瞥见透光的纸窗内,千亦正在梳洗,她青丝尽散,除去中衣,萤萤灯火,照出她婀娜身形——竟是女子体态。
老夫人定睛一看,骇得连退两步。
良久,她压下心中惊慌,默默转身回去。
翌日晨早,千亦道别文老夫人,又回家看了看倾桐,便直奔衡州而去。
几日后,二人进入衡州城,在府衙迎接他们的是衡州同知赵怀燕以及各县县令一干人等。
赵大人五十岁上下,微微发福,人也随和,自是对远道而来的千亦一番寒暄问候,他将府衙及各县的官员一一介绍,并将他们亲自送到早已置备好的住处,又拨仆役随从数人,极为妥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稍稍安顿下,千亦对赵大人言道:“不知何时方便见一见知府张大人。”
“这个,”赵大人抿了抿胡须,“知府大人连日来身体不好,一直在府中休养,容本官通禀一声,再行知会宁大人。”
“那,关于此次官银劫案……”千亦接着问。
赵大人对此早有安排,“因此案发生在常宁县境内,一直由常宁县令刘大人调查审理,稍后先请刘大人将案件的具体情形为宁大人作个梳理,我们再行商讨。”
他说话间,官员中有位年轻的大人向她施了一礼,“在下刘冲,见过宁大人。”
千亦冲他点点头,转而对赵大人道:“也好。”
因着时间紧迫,千亦便忙不迭跟着刘大人了解案情,刘冲没说什么,备上车马带他们出了府衙。
一路颠簸来到常宁县远郊,千亦忍住呕出隔夜饭的冲动跌跌撞撞下车,四下荒丘旷野,只有偶尔的一骑车马自眼前大路上绝尘而过。
“这便是衡州去往盈都方向的官道。”刘冲说。
千亦由清寒搀扶着,好容易平复下胃里的翻腾,“就是说……官银,是在这条道上被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大人往前一指,三五米远处的地方,“确切来说,就在那里,负责银钱押送的孙将军和随行人等皆暴尸此地。”
千亦走过去察看,时隔日久,官道上即便有些痕迹也已被飞沙覆土所掩盖,哪里还有凶杀现场的样子?
“刘大人,我们如今什么也看不出了。”她一头雾水。
刘冲竟显得不在意,“那是当然,难道下官还要专门将官道封锁,等着大人来查么?”
“你这是什么话?”清寒有些被他的无礼激怒了。
千亦脸色也不太好,接着听他说,“案发就在此地,青天白日下官银遭劫,目无证人,无证据指向,宁大人要看凶案现场,这便是现场。”
千亦觉出他是有意刁难,虽不明缘由,还是压住情绪问,“那不知刘大人调查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头绪或者几个锁定的嫌疑目标?”
“有啊,在下命人寻到那日经此路进入衡州城的人,并为他们一一录下口供,大人要看么?”
“我要的是活生生的线索,不是这些死物。”
“下官愚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听出他的敷衍,有些心切,“不,刘大人一点都不愚钝,清明得很。在下不知刘大人存着什么顾虑,才会对本官如此搪塞,本官既来了衡州,便是要查明案件,对圣上有所交代,恳请刘大人切实相告。”
“宁大人果真要听真话?”他挑了挑眉。
“当然。”
“那好,本案发生至今,朝廷派下几任官员,来到衡州了解过案情后,俱都回京禀明圣上说查不出,甚至甘冒降职丢官的风险,只求不再涉足衡州的案子。”
哦?千亦纳罕,这么邪门?
“其实这数年间也不是不曾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可派来调查的官员都是如出一辙,大张旗鼓地查一通,最后却谁都查不出,不了了之……所以,”他淡蔑道:“宁大人横竖也是要如此的,晚走不如早走,早些准备回京复命,以免平白耽误时间。”
“原来你只是想我知难而退,笑话,本官几时回京何用你操心。”千亦不想再跟他费力兜圈子,“你告诉我,官银劫案是不是匪盗所为?”
“大人怀疑匪盗那便是匪盗了。”刘冲无所谓道:“大人怀疑什么,下官就去调查什么,甚至大人若要剿匪,知会下官一声,下官即刻禀告知府大人,清点县衙人马,随时听从大人号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你!”千亦这下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算了主子,看来我们是找错人了。”清寒早就看不下去,怒道:“我们还是回去禀报知府大人,派个不只会说听从大人号令的人再来吧!”
千亦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上车与清寒返回衡州府衙。
这一趟去常宁县把宁千亦气得够呛,返程的车驾上,二人皆是愤愤难平。
“主子,这个刘冲真是狡诈,所言避重就轻、不尽不实,莫非受人指使?”清寒咬牙。
平静下来以后,千亦摇了摇头,“不像,若衡州府真的上下串通要逼我们离开,完全可以做得见不得光一些,断不必派一个小小县令出言侮蔑。且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激我们的意思。不过这不打紧,我诧异的是另一件事。”
“哦,主子觉得哪里不对么?”
她道:“你发现没有,衡州对这件案子的态度和我们在京中感觉到的大不相同。京城各官员对此案避之不及,仿佛一旦落在自己头上便是天大的祸端,可来到衡州以后,看府衙上下的态度并不觉得这案子有多么棘手,我们在京中听说的种种恐怖在这里反而是云淡风轻一般。”
清寒慢慢点头,“官员如常办公,每人的面上也不见急惶忧虑之色。”
“所以我大胆猜测,”千亦低声道:“是他们觉得此案根本不会查出?还是俱都知道何人所为但是笃定了没人敢查出来呢?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清寒惊愕,“主子是觉得这案件背后牵涉着一股令每个人心照不宣的莫大的势力……”
千亦默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衡州之事果然深不可测。”清寒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切怕只有等我们见过知府张遂再说了。”
她想起那人的提点,禁不住坚定了心念。
翌日,千亦起了个大早在府衙等候同知赵大人。
赵大人见到她,连声关切:“听闻宁大人昨日出去,夜半才归,正要前去问候。”
“有劳赵大人惦念,倾寻只是随刘大人去了趟常宁县而已。”千亦目下关心的不是这个,直言道:“不知赵大人禀明过知府大人,何时可以见我?”
“这个,”赵大人沉吟道:“不急,知府大人身体欠安,再容几日,本官亲自安排宁大人去见。”
千亦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吧。”
过了两日,当千亦再去问赵大人时,得到的竟还是同样的答复。更令人急不可耐的是,这两日她们毫无进展,可以说是举目无望,衡州上下除了那个讲话带刺儿的刘大人,其他人对待她们的态度也是很迷,能够或者说愿意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这就使得千亦她们非常被动。
这夜,千亦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故技重施,趁夜闯一闯张知府家。
翻墙进入张府后院,清寒沿着早先探好的路避开巡院家丁,带千亦一路来到张府书房。书房内灯火灼灼,有细微的交谈声传出,千亦她们隐住了脚步,在墙边暗影处避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见书房打开有人走出来,双方似乎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而后有侍从头前引路,将其中一个人送出府去。
客人离开,主人也要回房歇息,千亦这时走出来,恭声道:“知府大人。”
对方愣了愣,回转身来,他身形枯瘦,站在暗影处眯着眼睛瞧她们。
“你们是……”
千亦躬身行礼,“在下宁倾寻。”
“哦?”张遂有些吃惊,却无过分意外。
千亦顾视四下,恳言道:“知府大人,因事出无奈,倾寻不得已冒昧登门,还请大人容我们进去细说。”
张遂点点头,“宁大人请进来吧。”
进到书房内,杜门闭户,两厢无言。
张遂只是与她分坐两侧,不询问,更不讲话,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千亦近距离看这位张知府,发现他真的太瘦了,瘦得像一根麦秆,好像一阵过堂风便能吹倒似的。他面色也不太好,有些憔悴疲态,千亦看着他,竟忽然有些后悔深夜打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率先开口,“想不到知府大人这么晚还有客人。”
张遂这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声音也是虚晃的,“探病而已……他是楚国公谢林堂的养子,谢充。”
千亦来衡州之前自然做过功课,知道衡州有一位楚国公,但不曾深究。不过此时听张遂这么说,却又让人疑惑。
“深夜……探病么?”
张遂没有回答,转而道:“宁大人三日前来到衡州,本府是知道的。”
“可是同知赵大人说您身体欠安,不便见我。”
他依然是平易温和的态度,“我知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千亦愕然。
“因为,”他意味深长道,“宁大人果然有心,自会想办法来见我的。”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她?千亦没好气道:“那恐怕要让知府大人失望了,在下不是你所谓的有心人,只是身负皇命,不想查不出案子丢了性命而已。”
张遂自知失礼,笑言道:“宁大人不要怪罪,其实官银一案并非无解,难只难在此间分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当然不顾上生气,便缓和了态度,“可是我们这几日去过现场,翻阅了包括事后发现尸体报官那人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员的口供,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
张遂看出她突然的不忿,有些奇怪,“哦?”
好吧,千亦发誓她真的不是想打小报告,不过,本宝宝确实有小情绪了。
“你们那个刘大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可他根本不信任我,又或者觉得我只是浪费时间,不可能查清案子。其实,”她忽又有些泄气,“衡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吧,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不肯讲……”
张遂默然一晌,才说,“刘冲大人啊,承尊四年进士出身,才华横溢,有济世之能。”
是么?千亦撇了撇嘴。
“只是……”
一片苍凉的悲苦遮住了他昏暗的目光,他没再讲下去,只余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消失在烛火明灭的光影里。
千亦见他如此,原本的抱怨竟不由得咽回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其实近年来,衡州发生过像这样的大案已是第三起。”张遂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再响起时,像深夜划过旷野中鸱鸮喑哑的低鸣。
“哦?”千亦也从静默中惊醒。
“先前两起是发生在两年前,城中富户家中惨遭灭门洗劫,和一年前衡南县县令召集大规模剿匪后于深夜莫名惨死在县衙中……”他说起时眼睛是半阖的,但见眼睑剧烈地翕动着,“更莫说其他大大小小入室打劫、拦路强抢的案子,这些贼寇可是无恶不作,猖獗至极!”
千亦心下暗惊,果真是匪盗!“那为何不上奏朝廷,集结兵力前去剿匪呢?”
张遂忽而睁开眼睛,深鸷而决厉,“匪盗不怕,怕的是,他们是官匪!”
“官……官匪?”
“官府不是没有想过剿匪,彻底除了衡州这颗毒瘤,可每次一番费力筹划,到头来俱是全无所获,甚至有的同僚出发前夕就遭到威胁,不甘屈服的,便如衡南县令的下场!”
千亦至此已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来之前已知这里是深渊、是险境,可从没有人如此真切地告诉她,在衡州与某个势力抵牾会让自己不明不白地被人黑掉,甚至在她以巡察使的身份踏进衡州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人在暗处伺机准备让她消失了。
这些盗匪到底凭什么!
官匪,好一个官匪。她如今真的明白了,为什么刘冲会说出那样负气不甘的话,当官匪勾结,横行霸道,当朝廷派下的官员也不敢强压地头蛇只得忌惮而回的时候,唯一的清流孤立无援,绝望,只有绝望。
张遂的书房太挤了,这是千亦自进门起就有的感觉,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站起身,闷重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她目光无意间的一瞥,方才发现屋里确实有不少家当,书籍塞得书架上满满当当,墙上不见什么名家字画,反而一幅接一幅地挂着好像地形图的东西,室内也没有什么摆设,却在角落里竖着几把锄头铁锨……如此细看,这拥挤倒不光是心理作用了。
她看那墙上有一张图,上面依次写着立春、雨水、惊蛰……直到小寒大寒二十四个节气,然后用一个圆圈将这二十四节气首尾连起来,像一个大循环。
千亦重又环顾书房,说:“想不到知府大人对于农耕农作、农时节气如此偏重。”
“哦,那个啊,”他讲话又恢复了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其实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与四季更迭、农时交替,莫不相关。”
千亦隐约明白张遂要讲什么,只是屏息静听。
他将目光投向那张节气图,“农耕乃民生之本,是以在下每日劳作,不曾偏废。万物生长要依从节气农时,而衡州之势,也暗合节气天时。”
千亦有些不懂,但见他绘的时节图上,有几个节气被特别标重过。
“夏至。至者,极也。”他果然指着其中一个被标重的节气道:“现如今衡州如日中天最无可遏制的,是那些匪盗……”
“匪盗?”千亦恍然。
他捻着胡须,像私塾的传道先生,娓娓道:“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立秋是夏的收敛,却也是夏的延长,秋节夏而不止夏,所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立秋便是指官匪背后的‘官’?纵容而又节制他们的……”千亦顺着他的逻辑说,“那他是?”
“楚国公。”
千亦张了张嘴,不可置信,“他……他何以有如此能耐?”
提及此处张遂的目中似有一丝复杂,他默默地回到椅子上坐定,缄口不言。
屋外的促织声趁着片晌的宁静潜进来,吱吱幺幺有一声没一声地,这夜愈加引人凄惶不安。
“知府大人?”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张遂这才开口,像是酌量了许久,“鼎兴初年,武宗灭宸国,统一江南,始建大盈。”
武宗,千亦自然知道,是赫连元决的父亲,大盈王朝的上一任主宰。
“彼时在广南西路仍有一支八万余人的兵马负隅顽抗,这支人马的统率就是现在的楚国公谢林堂。”
“哦,原来楚国公是前朝旧臣。”千亦明了。
张遂点了点头,“这支人马堪称精锐,一度令朝中上下头疼不已,即便被围困,也只有愈战愈勇,誓死抵抗。武宗屡次派人劝降,最后一次派出的,便是令尊宁宿远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么?这令千亦始料不及。
“令尊以天下苦战久矣,今大势已定,为免生灵涂炭劝之,刀兵无情,妻儿何辜!终使三军恸绝,谢林堂卸甲弃兵,降了大盈。”
千亦幽叹,“楚国公也算是深明大义了。”
“不错。可惜亡国之臣,加之拥兵自重,不免遭帝王忌惮,于是武宗解了他的兵权,封楚国公,并应他的请求,遣其归乡久居。许多年来楚国公居于此地,不问世事,鲜与人来往,倒也安闲自在。”
“可是,他当真甘愿做一个富贵闲人么?”听他近来种种,不用问也知道。
“自古降臣如丧家鹰犬,新主往往拔去爪牙,使其孤藤无附,投之绝地,以令心安。甚至,”张遂目色一凛,“当君王疑心日重,终为祸患,杀之方得平定者古往今来何其多哉!但不论他谢林堂是故国之情未泯,外示畏服,内实缮甲募兵,潜为战备,抑或仅为自保……如今他私下与匪盗勾连,囤兵积粮,已是犯了大忌。”
好家伙,要么说衡州水深,千亦现在领悟了,他们面对的哪里是一个虚封的楚国公,分明是一个随时可能兴兵作乱的隐藏Boss啊!
“那,那朝中便是半点风声也不知么?”
张遂漠然,“现今朝中最得势力的那个人早已与他沆瀣一气。朝堂一脉打通,这多年来即便有人能够上奏朝廷,也扳不倒他。楚国公可谓是上有权贵庇护,下有盗匪串通,为其所用,衡州上下官员见此也大多顺风使舵,依附于他,所以每每有不愿同流者发动剿匪,风声多半已提前泄露出去,只得无功而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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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宿的谈话令千亦心中郁塞、通体冰寒。
来之前那夜与郁惟摄的对话此刻反复萦绕在她脑海,如钟磬长击在耳,令她头昏眼花。
“对了,方才大人说来的是楚国公的养子谢充,是来探病的……”千亦想起这丝丝脉脉的牵连,骇然失色:“他是假借探病之名,过来探你的虚实?他知道朝廷派下人来了,担心你称病不出,实则暗中筹谋,想趁此机会扳倒他?”
张遂却是捏着胡须,不甚在意,“是啊,但他每次只是问候,不曾多说什么。不过老夫十几年的肺病了,倒也不是骗人。”
千亦看他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些并不是最令我担心的。”张遂面色骤然间沉下去,抛出一句,“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冬……是什么?”千亦已有些经受不住了。
他终于叹一口气,“敌国。”
“你是说,近年来一直不断在衡州边界滋扰的晋国?”
“宁大人果然了解,”他苦笑,“这些年晋国人时时进城抢夺,掳掠人口牲畜无数,烧民宅、欺民众,为祸一方。因未曾大举进犯,占我疆土,衡州守将也不力敌,每每避其锋芒,纵容他劫些财物去了事。”
“我听说晋国人并非多么剽悍善战,两国兵力也不遑多让,为何我方守将要如此容忍憋屈,示弱于敌军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呵!”张遂说到这里愤恨已极,“因为他们只有不断地战败,输几场自以为无关痛痒的小仗,才能向朝廷那群高高在上实则只知看战报,愚昧无知的大人们说晋国是多么英勇无敌、神乎其神,才会令朝廷每每不断拨款扩充军备。这其中的一部分军饷落在衡州守将张一尧口袋里,其余……便悉数流进了朝中那个权势熏天的左太傅手中。连年征缴赋税,大盈王朝拿血汗滋养着一群什么样的蛀虫!”
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千亦本就隐约觉得,楚国公背后那个令衡州上下官员畏惧依附的除了当朝权奸左太傅不做第二人选,如今看来左太傅已全面掌控了衡州的政务军事,可谓大势独揽。她终于知道张遂正在经历着什么,她也终于明白京中那批官员当初极力躲避的是什么。
一朝入此局,万般不由己。要么闭眼、要么昧心,这是衡州官员别无选择的生存之道。
都道衡州这些年悬案未果,其实果在哪里,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这果牵一发动全身,当触到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当朝宠妃的父亲,堂堂太傅,你怕么?
宁千亦当然怕,甚至已不敢再深想下去。
可当她看到如一株枯蓬在一池凋零的秋水中萧萧立着的张遂时,恐惧的大网便被难言的苦涩浸没了边角。
“但,”她再开口时,喉头只觉干涩难忍,“知府大人如何说这件事最令你忧心呢?”
她这时才发觉张遂脸色很难看,想必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眼目紧闭,深陷的眼窝中,两只眸子激烈地颤抖,像见到了极可怕的事。
“……衡州府地处长沙上游,军事战略地位亘古亘今,一旦攻陷衡州,长沙府便是囊中之物,我恐晋人屡屡犯边,其意不在抢夺财物马匹这些微薄小利,而是——”
“而是什么?”
张遂猝然惊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面上的焦灼慢慢褪去,吁出一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早……何况,许也是我多虑了。”
千亦便不再追问,重又审视那时节图,“立春您又赋予了什么?总该是好的。”
“不才,正是在下。”他面色干白,摇了摇头,“可惜这立春,原是最弱势无用的。”
“立,始建也。”千亦模仿他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说,“早春料峭,寒意经久不散,即便生机初显,也随时警惕被扼杀的危险。正所谓,‘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敲石不得火,壮阴夺正阳’,乃现今衡州之势也。”
张遂失笑,忽然止不住地咳起来。
千亦见此,也不忍心玩笑了,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张遂接过茶,摆摆手,“无妨……无妨的……”
“知府大人。”千亦看他气息慢慢平顺下来,虽不知如何宽慰眼前这个人,但也见不得他如此自苦,只能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不论他们是至盛之夏也好,至凛之冬也好,其势必难长久,衡州终会破冰回春、浴火重生的。”
张遂看着她,点点头,“不错。”
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时节图上最后一个异乎寻常的节气,黑墨瘦金的大字样——霜降。
“这是……”千亦心生好奇。
“这在衡州城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张遂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讲解,“本府也鲜少与他打交道,想必宁大人不会碰上的,以后再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颔首,依次念道:“立春、夏至、立秋、霜降、冬至。眼下该从哪个入手呢?”
张遂不答反问,“如今是什么时节?”
“再有几日就是仲秋佳节了。”
“那就自秋始。”
“楚国公?”千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样决定会不会有些武断了?”
张遂面目肃然,“本府不是开玩笑,见楚国公是当前最紧要的。不仅要去见,若能与之熟络最好。”见千亦困惑,他又说,“我是为宁大人将来的安全考虑,假若那帮匪盗以为你是楚国公的座上宾,他们便会忌惮一二,将来果真查到什么,他们也不敢轻易动你。”
“可是,楚国公哪能待见我呢?”她早先不知也就算了,如今听了这位楚国公的来头和可能在谋划的事情,这个近乎还怎么套?
“这个,”张遂眼中现出一丝狡黠,“本府倒是不怀疑宁大人‘不请自到’的本事呢。”
呃——
千亦尴尬地笑,见张遂起身至窗前,望着未全的月,慨叹:
“要多少个朔望之日,才能熬得这一轮圆满……老夫本恐无后继之力,今见宁大人,方知少年气魄,敢作敢为。惟愿上天相助,肃清流毒,纵耗尽枯朽,余愿足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夜,赫连元决处理朝务到很晚,他走出兰薰阁,月已至中天。
这几晚的月明亮耀目,移转间有如铺下梨花雪,他立在中庭,只去望月。
‘皇上金口玉言,星月为证……’
‘天地间的东西,我都要。’
从何时起,这样的少年意气,竟会让他觉得陌生了呢?
他闭了闭目,步出了庭院。
门外,俞公公携一众随侍俾女抬辇等候,赫连元决却不乘辇,只是兀自沿着长街缓步行走。
俞公公见此,便叫三五随侍一同跟在皇帝身后,其余人等远远地抬辇跟随。
深宫俱静,一座座宫院在秋夜中默数着寥落更点。
赫连元决走了很久,在这座他熟悉不过的华靡宫殿中,却像是漫无目的、不知所往。
俞公公默默跟从皇帝身后,他想提醒皇上子时过半,可唇启之间,终作无言。
长时,赫连元决停住脚步,抬头,隐隐一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