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触景生情,算起来,与治焯已近十月不得相见,心中牵念无以复加,这种日子,不知道要到何时才是个头。
三日后,士卒尽去,关靖回到宅中,却听石驹说有“侍中路大人来访”。他心中蹊跷,到中厅,看到刘彻新擢的侍中路博德满面笑意,朝他揖了揖手,随即自袖中抽出一管横吹。
他先是吹奏了一段如薄阳清风的曲子,自顾自对关靖笑道:“此曲名为 ‘杜康一顾’。”接着又奏了二曲,说分别为“濮阳水天”和“三省观梨落”。
乐声中,自与治焯的初遇,到二人抛开一切走到一起,到后来的相守,一幕幕自记忆中闪过眼前。关靖呆了半晌,才迎上前握住对方的手,问道:“路兄?”
路博德揶揄道:“方才三曲,皆是我大兄令我为大人而奏。大中大夫智貌双全,我大兄眼光不坏!”
想到那个人常常身赴险境,竟还有闲情逸致为他铺张如此一段隔空相思,关靖心中暖意不绝,笑意也在脸上融开来。
“路兄车技傲人,拜侍中前已拜为士史,比他要厉害许多。”
“哎,”路博德连连摆手,笑道,“路某车技也是大兄他命我强练,说是人主重人有一技之长,必定加封。可加封之类,非我所愿,我尚有兄弟十二远在边关,大人可明白路某是为何而来?”
关靖一顿,他怎么会不明白呢?随即命人准备酒食,拉着路博德细细相谈,到夜禁时分,路博德说需回宫中修习侍奉人主事宜,才放他离开。
接下去的时日,犹如前一年。
秋猎之后,即将迎来冬节,长安处处是新年的热闹氛围。
朝中时日,一面是刘彻的信任维护,一面是田汀⒐锖氲热思觳逭胧酝寄焙Γ鼐杆孀畔蚨剿非虢糖笱У氖比赵龆啵嚼丛侥芊直媸裁词赂迷趺从Χ裕祷凹湟惨莸洌霉锖胂虏焕词帧4送猓乖谀诔嗔艘幻碌陌锸郑腥嗣磺迓凡┑乱馔迹蚨凡┑略谥谐鼐杆祷埃财挠凶饔谩?br />
可冬节还未至,田汀哪康木鸵汛锏健J履喾蛞患冶幌な妒祝浩浜钜惨蛭氖轮夭∧艳撸芯幸パ栽倨穑分敝肝浩浜睿邓牍喾蛳嘟崮狈础U庑┮パ灾校舶ㄉ弦荒晁斓氖章蛴舳舅来笸鸫炭鸵皇拢桓鼋右桓觯嗷ソ恢С牛春盟评尾豢善疲俅搅肆醭苟淅铮醭挂慌懔钔⑽咀侥昧宋浩浜睿禄蓿旖荡笱浩浜铖加け徽队谖汲谴蠼帧?br />
如当初治焯预料,时隔一年,他还是间接成了田汀比说牡丁?br />
无论有多恨,时光仍如飞鸿掠空。一转眼,关靖邸宅后院的梨花尽落,又到了百花争芳的时候。
他掐算着时日,终于在二月晦当晚,盼来了两个人。郭涣和水河间。
“如何?”他迫不及待。
郭涣淡淡道:“邀主人同去一见田汀老啵珊茫俊?br />
关靖又惊又亢奋,他回视水河间,经过这一事,水河间已从青涩少年彻底蜕变为气韵沉稳的青年人。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惊惧色,偶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敛藏情感的不露声色。
关靖心中唏嘘,岁月世事改变着尘世中人。他顿了顿便问:“如何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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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禁,关靖仗着大中大夫的身份,带着郭涣和水河间驾车,畅行无阻赶到丞相府。
郭涣先入内禀告说:“夫人,太医来了。另有大中大夫关子都求见。”
新嫁入的武安侯夫人刘氏,不知道眼前尽是田汀某鹑恕V坏朗浅杏讶饲袄刺绞樱阋灾魅酥瘢压鼐赣胩锿‘僵卧的床边。丞相府深夜灯火通明,床边已围了众多朝中官员、田汀趴停褂墟湘咀印K蛹渖锨埃潘穆觥?br />
“今日午后,君子他便高热不退,宫中太医均不知是为何疾……”刘氏眼中泪光点点,令人不懂她是悲戚君子之病,还是在伤怀自身。
说话间,田汀谥谌宋又姓隹劬Α?br />
他好像一日之间便颓靡不振,眼眶四周乌青,面色已浮死相。
他眼光涣散,缓缓在围坐四周的人面上扫视,见到关靖,顿时目光一凝,嘴唇翕阖,低声喃喃道:“关……关屈将军……”
关靖一怔,四座的人却未听清,见他又扫向郭涣,瞬间双目赤红,浑身颤抖起来,嶙峋的手如鹰爪,死命抠住榻边,大喊:“饶命!!灌仲孺……窦王孙!……饶命,饶命!!”
一时间,围坐之人面露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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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守坐一旁的柯袤出声,田汀醋潘康嘏榔鹄矗蜃潘闹芨┥砜耐非笕模浼涠钥沦竺媛犊仪笾?br />
“袤!救我……莫让你父亲捉走老夫……我愧对他,我已知罪……饶命!饶命……!”
他布满皱纹的面上老泪横流,柯袤本来一心为主公担忧,却在他说出那句话后,眼中一惊,继而坐回身,一动不动冷眼看他在床上扑来跪去,最后忽然浑身一震,瘫软昏厥。
“……君子!”刘氏大惊,扶着他卧下,盖好锦被,惊魂不定望向水河间,“太医,太医可有诊出什么来?”
水河间把手笼进袖中,正坐缓缓道:“脉相无异,恐怕是灌仲孺与魏其侯变鬼来索命罢!”
“这……”四座闻言,都默不作声,刘氏蹙眉抓住水河间问,“既如此,如何救治?”
水河间俯身谢罪道:“下官只知对症下药,却不通巫蛊。鬼之祸,医者无能为力,不若请巫师驱鬼。”
刘氏立马命人去办,关靖望了水河间一眼,见他眼中肯定,便对刘氏说了一通祝丞相康泰之类的话,拉水河间起身告辞,由郭涣送出门。
在丞相府南门坐上车,正要启程,却听柯袤的声音自舆外传入:“大中大夫专程来探视丞相之病,柯袤请求与郭涣一道,为您御车,送您回府。”
关靖与水河间对望一眼,便点头:“诺。”把石驹唤入车中。
几人沿路无话,直到回到关靖邸宅门口,柯袤恭敬地扶关靖和水河间下车,却站在他们面前挡住去路。
深夜四处无人,关靖明白他有话要说,便令门吏和石驹回避。柯袤环顾面前的三个人,人人一副心照不宣又难明其意的神色。他沉吟片刻,望向郭涣:“一年以来,你与丞相同饮同食,无碍罢?”
郭涣微微一怔,他抬眼望着眼前这个谨守父命,对田汀倚牟欢那嗄辏肷蔚溃骸拔薨!?br />
柯袤似如释重负:“……善。”
说完便朝关靖揖礼告辞,转身往丞相府方向去,郭涣看了关靖一眼,无语跟上他。
谁知走了几步,柯袤忽然停下。他抬头望了一眼春夜的繁星,头也不回地道:“大人,您的杀父仇人命不久矣,而我……”
他捏紧拳头,指节轻响似要断裂。
“……我,却因为先考一言而为虎作伥多年……”他肩膀微颤,郭涣不忍,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他垂首良久才眼睛看着郭涣,低声道,“先考弥留时,丞相在榻边,他便对我说,‘忠于丞相,有善终’,说着狠狠地捏住我的手,然后去了……我一直以为,那是先考重托……眼下看来……袤……追悔莫及……”
他转过身来,问水河间:“他还能活多久?”
水河间看了关靖一眼,得到认同后,才说:“不过三日。”
“既如此,我让他少活三日!”
关靖一惊:“不可!”
“大人不必相劝,我意已决……”
关靖想再说什么,郭涣朝他递眼色,转过视线对柯袤道:“你要手刃他?也好,那可就真是为他效死了。作为家臣,死忠者,声名佳。也许令尊愿见你这么做。”
柯袤一怔,皱起眉沉默半晌,闷声切齿道:“依你所言……难道……我什么都不做么?”
郭涣似想到什么人,他眼中泛水光,皱眉轻笑道:“为贼死,实在不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