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我跟你讲过,楼下那个姓蓝的个性不好,一个女人四处黑白娆,形啥米体统,我是为你好,我的话你要听,你要交女朋友,妈妈袂反对,你在大学随便捡一个卡正经的,妈妈袂讲啥,但是那个姓蓝的不行,我不答应!」
「妈,蓝彦不是妳说的那种女孩子。」听到有人这样说蓝彦,纵使是自己的母亲,他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我甘叨位说不对?每一次我若看到伊那粒红头,我就感觉真刺目,历边头尾谁不知影伊每一日都娆到很晚才返来。」
「好了,我知道,妈,我真的要读书了,有事改天回家再说。」他语带疲惫的说。
结束和他妈妈的谈话,叶国维拔下眼镜,合上课本,趴在桌上,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他突然觉得很累,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于是他逼自己小睡一下。一觉醒来,已经接近四点,他打开课本,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突然他像决定什么似的,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到屋外,招了一辆计程车,往家里方向去。
「吃饭了没?」进了屋,他看着蓝彦问,语调平淡,失去了以往的热度。
蓝彦摇摇头。
「妳把东西收一收,这两个礼拜妳到我那里住。」
蓝彦没拒绝,一拐一拐地走进房里,拿了一个旅行袋,跟叶国维坐上计程车,回到他租的房子。
接着两个礼拜,叶国维在出门之前,便会在桌上准备一份早餐,中午和晚上再从外面买便当回来;另外他还买了一个炖锅,且天天去市场买新鲜的大骨回来煮汤给蓝彦喝。但这两个礼拜来,他几乎没和她说上什么话,往往只是他读他的书,蓝彦则在一旁做她自己的事。
拆石膏那天,他利用实习的空档陪蓝彦到骨科复诊,医生说复原的情况很好,他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但他坚持要她在医院多留一天,好做进一步的检查。
夜晚在医院里,叶国维坐在蓝彦病床旁的椅子上,静静的削着苹果。
「什么时候签约?」他突然开口问。
蓝彦看了他一眼,答说:「下个月中旬。」
「他们怎么找上妳的?」
「上个月我去珠海参加比赛,赛后有人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欧洲跑他们的福特方程式赛,赞助方面没问题,有厂商愿意提供。」
「珠海?妳怎么会去那?」叶国维问,刀子一用力,长长的苹果皮断成一截,落在地板上,就像一朵赤红的花,开在他俩未知的人生旅途上。
「陈先生找我去的,他是我工作那个练习场的合伙人之一,自己另外有一支车队,从我参加过几次国内小型车的比赛后,他就陆续会找我去练车。」
「蓝彦,」叶国维停顿了一下。「妳了解我为何不让妳去吗?」
「我知道。」蓝彦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刻她的声音听来分外轻柔。
停下手边正在削的苹果,叶国维转头对她说:「这两个礼拜来,我想了很多,妳去签约吧,我不会阻止妳了,但妳要答应我,到了那,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为妳担心。」终于说出他对她的成全,叶国维心里一阵酸,看着手上的苹果,重新又动手削起皮来。
他何尝不希望她快乐、何尝不想看她完成自己的梦想?但人都有私心,他总舍不得离她太远,更害怕到头来的结局会换来一场伤心。
蓝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叶国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她默默接过啃了起来,这期间,他们不再有任何交谈。夜渐渐黑了,他替蓝彦把枕头放好,扶她躺下就寝;他则坐在床边望着她的容颜,她那一头醒目的红发,如今被黑夜掩去了原本的颜色,发丝盖住她的前额,这是一张他多么熟悉的面孔、多么熟悉的轮廓,他怎么舍得和她永不相识!
轻轻执起蓝彦的手,叶国维沉声地说道:「蓝彦,对不起,我那天说的话--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从来就不是……」说着他突然有些哽咽,于是低下头,把脸埋进蓝彦手中。
接着他感觉到蓝彦的另一手,如同安慰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知道,谢谢你,叶国维。」
第七章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终于能以较为平静的心去面对蓝彦即将到来的远行。接下来几天,他从忙碌的实习工作中偷了一点时间,陪蓝彦去办理一些手续、准备日常用品;另外他还从图书馆和网路上替她找了一些有关英国的资料。很难说得清当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为蓝彦张罗这一切的,因为既是舍不得,却又必须坦然放手,他总是下意识地逃避去看她,怕这一看,又会忍不住出口挽留。黄耀平终究说对了,她不是他抓得住的人。
一月中旬,蓝彦终于搭上飞往英国的班机,第一次与他分得这么开。
那天叶国维适逢轮值,无法到机场送她,那样也好,毕竟初次的别离,总是教人特别难受。蓝彦离开后,他的生活顿时少了一个重心,他转而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医院的工作上。另外,同时间他也接到了当兵前的健检通知书,检查的结果,他因两眼视差过大,所以免去服兵役的义务,他计画妥善利用,这两年希望能尽快拿到医生执照,好为将来的生涯规画预先铺路。
一个周末,他突然接到他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明天要去玄天宫拜拜。玄天宫就在他们家附近,主要供奉的是玉皇大帝,每年正月初九,他们一家人都会固定到庙里去上香,祈求整年的平安顺利。
隔天,叶国维一早便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他妈妈早已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等他,且还煞有其事的戴上难得才会出现的珍珠项链,但一看到他,却马上皱起了眉头。
「啊,你怎么穿这样?」
叶国维低头看看自己,他身上穿着一件运动衫、一条牛仔裤,他并不觉得这样穿有什么不妥啊。
「怎么了,不是要去拜拜吗?不然要穿什么?」他有点被他妈妈搞糊涂了。
他妈妈没有回答,只朝着房里大叫道:「伊爸爸,你是好啊没?大家拢底等你。」
房门跟着被打开,叶国维的爸爸从里面走出来。
「爸。」叶国维喊了一声。
他爸爸看了看他,点头笑笑,接着一家人便出发往玄天宫去。
到了玄天宫,那里早已挤满了进香的信众,庙前的大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鲜花素果;一旁焚烧金纸的炉子,漫天飞舞着燃烧后的灰烬;不远处的老树下,两三个粉墨装扮的人在台上唱着野台戏,唱得不是很起劲,观众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和华丽的戏服与台子相较之下,倒显得有些凄清了。
叶国维跟着他妈妈走进庙里,只见人人手里举着香,袅袅香烟缭绕在肃穆的寺庙中,时而有人俯首跪拜,时而有人细细低语。他们绕了一巡,拜了所有的神明,叶国维趁着等待烧金纸的空档,定到庙里的服务处。
「歹势,我想要拿一个平安符。」他向服务处里的一个老人说。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来求符,其实他本人并不太相信这一套,但……
老人从桌上拿了一个红色的符袋给他,他接过一看,红色的符袋上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字。
「多谢。甘要钱?」第一次求符,他不甚了解,于是开口问道。
老人听了笑笑地说:「随人心意啦!」接着用手指着旁边的一个添油箱,「你若要捐,就把钱丢进去。」
「多谢你。」叶国维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放了一百元进添油箱,然后转身离开。
「少年仔,稍等一下!」老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你那个平安符要拿到香炉那绕三圈,知没?」
「喔,多谢。」叶国维点点头,依照老人的指示,拿着求来的平安符到庙里诚心地拜了拜,然后绕香炉三圈后,才放进他的口袋,走回他爸妈那。
「你去叨位?」他妈妈劈头便问。
「没什么,只是四处逛逛。」说着,叶国维用手握了握口袋里的符,心里不禁莞尔。
「好了,可以烧了。」他妈妈说完,拿着一迭金纸走到火炉旁。
「阿维,我先跟你讲,等一下去呷便饭,你要对人家较礼貌一点,知没?」他妈妈一边折着金纸,一边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