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丁一说完了,于谦望着丁一,却是冷然问道:“汝那法子,能治得了太子的病?”
“学生也不知道,只不过那药是在边关试过,却是有效的。”丁一老老实实回话。
这时有官吏来请示部务,于谦直接就教老仆去挡了,说是身体不适正在憩息,然后他向丁一再问道:“那药用了下去,太子可是便不日归天?”这绝对是极为严厉的指责了,直指丁一谋杀太子,于谦问罢就这么直直望着丁一的眼睛,教得后者全无半点躲闪的可能。
“不然,纵是无益,也是无害。”丁一倒也是坦然,青霉素对于肺结核有没有害?他又不是现代医科专业出身,只会个战场救护的丁一,懂个什么?不过也就是想当然的心思,觉得这消炎药,就算不对症,那也应该是没有坏处的,所以答得也是全无心理负担。
“你到底要干什么?”于谦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便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道,“你可知,这是专门等着你自动请缨出关的?大明第二师这支没人要的顽劣军兵,也是专门留着给你殉葬的?”说到此处,于谦的声音却就柔和了下来,“如晋,你有经济之能,也有奇思妙想,然则,你不应踏上仕途的,若是你听为师的话,上表乞还骸骨请辞,然后回广西去吧,当个老实侯爷,纳几房待妾,好好读书……想来你是不会缺钱,到时多帮衬一下贫苦百姓,开多几间书院,也便是了。立言,立功,立德,于国之功,也足够你留名汗青……”
丁一颇有些愕然,下意识地问道:“那如玉怎么办?关外的安西都督府两个都司怎么办?”
“你都要死了,还去理会这么多?”于谦苦笑起来,端起那劣茶一口饮尽了,对着丁一说道,“为师知如晋有练兵之能,大明第二师,加以时日操练,未必不能在你手中成就一支劲旅。但也正因此,你才必死无疑!”于谦见丁一不明白,却就把话说得更透,“你不是韩信,不是多多益善的淮阴侯,你说练兵之法得自《武穆遗书》,为师初始是不太相信,现时却是相信了,因着行的就是孙膑之道,讲究的是兵贵精锐,如武穆之背嵬军一般,无坚不摧。”
于谦这话不一定对,但重点是没有错的:给丁某人一班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不经训练,他是完全没有底气去打胜仗的。也就是说,丁一在战略上,并没有表现出超脱于世的天赋;他所凭仗的,就是超越于时代的军事知识,职业军人的专业性还有他本身对军旅细节的掌握。
而手下必须是能听号令、严守纪律的军队,丁一才有把握去取得胜利。
“故之,你若不断尾求生,必死无疑。”于谦就这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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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绝户计(九)
“若为师所料不差的话,你只怕上午已分派手下亲信,快马南下,去广西那里调工匠、军器、亲兵心腹上京,想要尽快教这支顽劣的军兵成军。然则你可曾想过,鞑子会否给你足够的时间?”于谦很有些恨铁不成钢,说到后面,语气又渐重了起来,“想来你必又以为,如玉那边的兵力,再不济也能抵挡上二三十天,如玉又是知兵,不是王振那样的角色,是吧?二三十天,你又有海船之利,在这期间发奋练兵,海船把军器运到了,便好装备练了一月的军兵,以你练兵之能,若真有这二三十天,这大明第二师两万人,出了关,遇上一万鞑子,应也能阵而战之,是这道理吧?”
丁一不得不点头,能指挥京师保卫战的于谦,绝对不是白给的,在战术上他没法跟丁一那几百年的知识相对抗,但在战略上,于谦的眼光和天赋,那是没有问题的。于谦看着丁一承认,竟闭上了眼,半晌才睁开:“如晋,为师之意,仍是如前所述,汝不宜涉足仕途。”
听着这话丁一就不明白了,怎么就不合适当官了?自己身负比这时代多出几百年知识不说,自问所受过的反侦讯训练、卧底的经历,也足以让自己很好地融入到这个时代,这不几年之间就官居二品了么?于谦于大司马于先生,可是当了二十年的侍郎啊!
“甘罗十二为相,卒。”于谦一句话就让丁一清醒了过来。甘罗死。十二拜相十二而卒倒也罢了,主要还是死得很无厘头,说是他捏了王后的脚……这真是后人连给他翻案都翻不起来。纣王杀比干也好,汉高杀淮阴也好,总还有个分说,这捏王后的脚,还说是故意捏——十二岁能说回十几座城池的人,就算对王后有什么不满,甘罗不是擅长舌辩吗?说就是了。为何要去捏她的脚?这细思起来,得多猥琐的死因啊?
丁一清楚于谦的意思,就是不单大明第二师是给他殉葬的。而且只怕死后还得跟甘罗一样,搞出一个极滑稽的死因,教人一笑就哑然失笑的由头。的确,要让丁某人死后身名皆裂。以他现时取得功业。以他的言行,都不太可能掩尽众生之眼的,但如于谦所说,就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可以是丁一亲临沙场,看到兴起,提刀上阵,被流矢所中;也可以是见敌马神骏。硬要驯服不可,结果临阵马惊跌死……这些事。本来也是丁一爱做也广为流传的嘛!正如甘罗捏王后脚,若不管他说回十几座城的事实,单从他年纪来看,一小孩,不也很合理么?
只要丁一死了,大明第二师覆没了,滑稽的理由,总是不缺的。
“汝自以为是谁?”于谦说到此处,完全是进入骂儿子的模式,开始不顾自己的哮喘,拍案而起,指着丁一狂喷,“朝廷兵马何时出关,安是由得汝来定择?出关之后,应守何处、应守几日,安是由汝来安排?我军如何,敌军如何,当战当退当守,安是由汝来决策?莫非汝以为,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
丁一被喷得一脸唾沫星子,但却没有对于谦有什么意见,这是真真正正于谦在履行着他当老师的本分,此时此刻,才是当真把丁一按着亲传弟子来看待了。每一个问题,都教丁一心头大颤,的确他先前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而是没有考虑到,面对外敌之时,朝廷或是皇室,敢从这些问题上来做手脚。
“弟子受教。”丁一被喷了半天,不得不起身行礼,因为于谦真的是在教他。
于谦听着却冷笑起来,接着冲丁一开口,再就把声音压得极小,对于敢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于谦来说,这当真是个罕见的事,只因他要说的话,不能为他人所闻:“汝与太子送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等极其愚蠢之举,汝到底是犯了痰,还是鬼上身?怎么的会做出这等事来?退一万步说,便是南宫那位,也必有恨于尔!”
丁一听着有点愕然,前面也罢,怎么这事也不对了?但仔细一想,丁一却又了然,只是苦笑道:“弟子以为,总归是一条性命,看着皇帝心焦,弟子想着能帮……”说到此处,便已说不下去。
因为于谦都把事说透了,尽管他似乎什么也没说,但毕竟丁一再不适合当官,也在大明的高层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见识就算没有,有了于谦这么引导,也能想得明白:送了药,无非就是治得好与治不好两个可能,若是治不好的话,那景帝必然迁怒于丁一了,就算再怎么事先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