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琪的注视之下,费格铭迟疑了一下,摸索着方向盘,最终还是拿出手机。他飞快地按着键:“对不起,叶婉婷。只不过是再多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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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米高空之上,同行的四名同学都兴奋不已,一会看着弦窗之外的云朵说是棉花糖,一会又小声议论着要出关时可能遇到的问题,接着就即将展现在眼前的异国风情民俗,互相交流些道听途说的经验,只有叶婉婷紧闭着双眼,好似已经熟睡。
十个多小时的旅程,终于让这几个第一次独立离家远行的学生在兴奋之后,感到疲惫。坐在叶婉婷身边的方微微感到不适,头晕到呕吐出来。
听到她的声响,叶婉婷睁开眼睛,帮她叫了清水漱口。杯子递到的方微微的唇边,才发现她的眼角竟然挂着眼泪。还不过是刚刚离开家啊,可怜的孩子,叶婉婷轻轻抹去了她的泪珠。
“我就是不舒服——”方微微在叶婉婷耳边小声分辩。
“我知道,你很多地方都不舒服。”叶婉婷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巴黎时间下午二点多,飞机终于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出关时,叶婉婷帮方微微将她的箱子也一起推上,搀扶着她向外走。还不到出口,叶婉婷就隔了玻璃仔细寻找着来接他们的人。
叶婉婷看过自己要寄宿家庭的照片,一对和蔼的中年夫妻——贝特朗夫妇和他们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一双儿女,卡特和尼娜。贝特朗先生是一位园林设计师,贝特朗夫人是一位幼儿教师。而卡特和尼娜,都在叶婉婷将要就读的中学读书。
方微微虽然身子不舒服,但小小的眼睛倒是最聚神的。
“叶婉婷,那张脸怎么好像画的是你?”随着方微微的手指看去,远远的,先看到一个大大的白板,上面是一张夸张的笑脸。那张脸确实真的像极了叶婉婷,只是那种开心,连叶婉婷自己都不敢确认。平日里,叶婉婷的笑容很少,哪里还会笑到这么夸张?
不过那确实就是她,因为笑脸之下,是小学生刚刚学习写字一般的三个汉字:叶婉婷。
“叶婉婷!”举着白板的男孩也在出关的人流中看到了引人注目的几名中国学生,认出其中一位正是他画像上的原版,于是热情而生硬的招呼着。
“我是卡特,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比照片还美。”棕发棕眼的卡特迎了上来,他竟然会一点中文,毫不吝惜地送出他的赞美。
卡特高大结实,极为轻易地拖过了叶婉婷费力推的行李车,将手中的白板插到了几个行李箱的缝隙间,好像竖起了一面白旗。
叶婉婷道谢后将白板拔起来,横放在箱子之上,口中嘀咕一句:“我可不想刚刚到了这里就举旗投降。”
卡特略有吃惊地看着叶婉婷,侧着耳朵想辨别她的话,可饶是他再贴近过来,最后还是摇头表示不懂。叶婉婷耸耸肩膀,没有再做解释。卡特反倒笑了,他的笑容明媚,一如巴黎的夏日阳光。
与卡特和尼娜一同上学放学,让叶婉婷省去了很多认路的时间。叶婉婷是最怕认路的,作为一个方向感极差的人,即使在她原来一直生活的城市里,也常常会迷失在相似的钢筋森林之间。
在出发之间,叶婉婷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法语中,问路以及方向的几句话,是她预先背得最顺溜的。可是,来到这里一周的时间,她的这几句话还没有机会发挥。
“婷!爸爸妈妈还没回来,一会儿我们去超市,帮妈妈买些牛奶、奶酪和汉堡酱。”尼娜站在楼梯上,和叶婉婷说话。
正在客厅里努力看杂志的叶婉婷应了一声:“好的,翠花。”
小叶婉婷两岁的尼娜,比叶婉婷还要高一些。这几天,她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哥哥抢着跟叶婉婷说话,问一些关于中国的问题,还让叶婉婷帮她取名字。
出国之前,满大街最常常听到的是那一首“翠花,上酸菜”。叶婉婷给那兄妹两个哼唱过,她记不清全部的歌词,不过就只这一句,已经让那兄妹两人都深深地迷住了。于是尼娜放弃叶婉婷帮她选的所有那些美丽的名字,让全家人都管叫她做翠花。
刚刚答应了翠花,就听电话铃响起。翠花又喊了一声:“婷,我在洗澡,请你帮我接一下电话!”
“好的。”叶婉婷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贝特朗家。”
“你好,我是诺布尔。”电话中,虽然是流利而好听的法语,还带着一些南部口音,可它超乎寻常的熟悉,惊得叶婉婷几乎将电话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孩子们吧,他们总会长大的
曾经犯下的错误,也会受到惩罚。。。
27
27、诺布尔 。。。
酷似齐格勒的声线,让叶婉婷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诺布尔?”叶婉婷茫然地复述一次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的,诺…布…尔。”电话中的男人笑着,慢慢地重新讲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记好了吗?要不要我再多念几次给你?”
“哦,不用。”叶婉婷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念回来。
仔细想来,齐格勒应该还在国内,正在A大读书。而且虽然声音有所相似,可两者间的语气完全不同。
“你就是贝特朗家的新成员?”
“是的,我刚刚到这里一周。”
“那太好了,大概我这个电话就是为你而打。”诺布尔的南部口音很重,和叶婉婷在学校里学的,以及贝特朗一家人的发音都很不同,却很好听。
他好像怕叶婉婷听不懂,刻意放慢了语速:“卡特跟我说他家里来的新成员,手机丢了,要帮她买部新的,问我哪种好,我想起来正好我这里有一只新的还没有用,让他有时间过来拿。”
“那谢谢了,多少钱?我让卡特带给你——”
叶婉婷的手机丢在飞机上。她关机之后塞进牛仔裤的口袋,大概是扶着方微微的时候掉落在座椅缝隙里,下机时没有留意,直到到了贝特朗家准备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时才发现。
“噢不——”诺布尔大声否定,笑得开怀:“我可不是卖手机的!卡特说他的婷非常非常美丽又可爱,我也非常非常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
这样畅快的笑声很感染人,让电话另一端的叶婉婷也微笑起来。只是她的法语还是有限,一时不知道怎么样回答才好。
“那就说定了,这个周末,来我工作的酒吧玩吧。”诺布尔不容反驳,又强调道:“周末,一言为定,再见。”
难道自己成了惊弓之鸟了吗,仅仅听到一个类似的声音就被吓到。放下电话的叶婉婷抱膝坐着,深深地陷入松软宽大的沙发。
离得这样远,仍是摆脱不了那个阴影?灵魂深处的伤,要过多久才能够愈痊?
卡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正在沉思的东方女孩,静默地坐着,她漆黑的眼眸里,不知道盛着多少秘密。如他见过的中国水墨,就在他的眼前徐徐地展开,只是那一幅优美的画卷,诠释着他所不能了解的寓意,独自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周末下午,叶婉婷跟着卡特和翠花踏进了位于东部第十二区的坚果吧。
大概时间的关系,客人还很少,只有寥寥几个小桌边,有情侣依偎着说些甜言蜜语。角落里,有个迷你的小舞台,一个包着头巾戴着黑镜的男人拨着吉它弦。叮咚叮咚的声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