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十分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的道歉:“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您,我知道您这贵人的时间也是金贵,咱们东家一直都是深居简出不常到铺子里头走动,我也是实在不知道他出远门了。今儿的茶钱小店都包了,您就当喝茶赏景儿打发时间了成么?”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他都低声下气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
苏雨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但想想萧羽这人的作为还是气不过,仍是眉毛一挑不悦道:“你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家小姐还会图你几个茶钱不成吗?”
“哟,小姑娘,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这掌柜的虽然在生意上头精明,但和小姑娘斗嘴明显的不是强项,被苏雨这么不依不饶的就逼出了一头的汗,只得求救于秦菁,“小姐,您看这——”
以后她和苏雨还要再见面的,真要闹僵了也不好看。
“我这丫头直来直去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掌柜的别往心里去!”秦菁抿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把掌柜送还的那个盒子打开了,拿出里面的凤钗端详了一阵,仍是笑着抬眸看向他道,“掌柜的您是行家,就算今日这桩买卖咱们暂时做不成,可否请您帮我估个价儿,这支簪子到底能当多少银钱?”
掌柜的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按理说做咱们这行的不该揭底,可我看小姐您也是个实诚人,既然你问了我也就实话跟您说吧,您这这钗的来历姑且不提,单指无论是这质地还是做工都属上上乘,我不瞒您,您随便拿去这镇上哪家当铺,他们给你开出的价格也不能低于八百金。”
八百里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只怕这镇上一般的铺子都未必拿得出来。
秦菁手里摩挲着那钗上雕刻的细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并不表态。
那掌柜的却是沉不住气,忙道:“我这说的只是明面上的价位,其实若真要说到东西——你这支钗却是价值千金的。您若是不急在一时,能否把您的住处告诉我,过几日我家东家回来,我再着人去府上请您,到时候这笔买卖没准咱们还能继续做。”
宫里出来的东西在民间素来都被吹捧的很高,即便是有忌讳不能随意展示在人前,也有很多的行家、富户喜欢收藏赏玩。
当然,以萧羽的身家他自然不会把这区区一支九尾凤钗看在眼里,只是他们之间想要光明正大的往来也是需要些说得过去的由头的。
秦菁垂眸想了想,然后点头示意月七:“把四公子的名帖留一份在掌柜的这里吧!”
她是女子,很多地方抛头露面其实是不太方便,也是她为什么会默许白奕随行的原因,打着白奕的旗号招摇在人前总归是要名正言顺一些。
那掌柜的收了名帖这才起身告辞,施了礼转身退出了房间。
秦菁目送他离开,抬头时正好斜对面的雅间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十余岁梳着双髻的童子跨过门槛迈出来,在祈宁这个地方她不可能有熟人,秦菁正在诧异为什么会觉得这孩子有几分面善,紧跟着那内门就又走出一个人来。
这一次出来的是个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那眉目之间的美好只让人看来便觉眼前一亮,而秦菁记得最为深刻的却是他左侧眉尾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红似血艳若花,印刻在那苍白的肤色上恍如烈阳之下灼目的罂粟一般,绝美绝艳,美得那么动人心魄。
这个少年,赫然就是数月前她在萧澄昱府外偶遇的那个俊美少年,当时不过点头而过的一次擦肩,她还以为他是萧然他们谁的朋友,不曾想隔着千山万水,他却会出现在祈宁这个地方。
那少年的步态从容由那雅间里出来,此时虽然已经是五月初的天气可他身上却还裹着一件厚重的白色大氅,把整个身子牢牢的包裹起来,而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孔上较之上一次更是显得雪色全无,苍白之余几乎都要让人看到那皮肤下面脆弱的蓝色血管在一下一下节奏极轻的缓缓跃动着。
他出门来才走了两步就先掩嘴咳嗽了一声,抬眸时不期然正好与秦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于是他就势展开一个笑容径自朝她走来。
萧羽在祈宁,既然这个少年不是萧然他们谁的朋友,那么他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秦菁只是微笑,等着他不请自来的走进这个房间,才礼貌的颔首道:“请坐!”
那少年并不推拒,道了声谢就弯身坐了下来,大约是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只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忍不住又掩唇咳嗽了两声。
因为他的这张脸实在是俊美的不像话,可以让人过目不忘,苏雨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来,惊艳之余脸上露出难掩的喜色,此时见他咳嗽,赶忙就倒了茶水递过去。
那少年和气的与她点头致意,却没有去碰那杯子,只是开门见山对秦菁道:“三月之前,我们在京城兵部尚书萧大人的府宅门前见过面!”为的是解释他的不请自来。
这个少年的容貌确是万里挑一,所以那日萧府门前惊鸿一瞥之后秦菁便牢牢记下了,却不想,只是那漫不经心的一次错肩而过,这少年居然也会记得她!
自知之明这种东西秦菁一向都是有的,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过目不忘的本钱。
“是啊,当日匆匆一瞥走的匆忙,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再度遇上。”秦菁心里大为惊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垂眸一笑。
不得不说,她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好奇,不管是他的身份,还是他跟萧羽之间的关系!
“前年我去南方采购药材回来的时候刚好要取道云都,赶上尚书夫人做寿,便顺道帮朋友带了寿礼过去。”那少年的言辞之间尽是坦荡,“我见你同阿羽在眉目之间倒是颇有几分相像,想必你们该是姻亲的。”
“我有一位表兄的名讳的确是叫萧羽,不过已有多年未见了,却不知道和公子所言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管这少年和萧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在见到萧羽之前秦菁并不想对此多言,于是就适时转移话题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莫,莫如风!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唤我如风即可!”少年脸上的笑容不变,当真是和煦如风,暖若朝阳。
秦菁不动声色的把这三个字在齿间玩味片刻,亦是回他一个坦荡的笑容:“秦菁!”
她不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也就相当于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他,那少年微微一怔,显然是已经反应过来,不过下一刻他却也未起身,只做寻常朋友间的邂逅一般善意的与她点头致意,然后,他提了袖口,以指尖沾了点杯中茶水在桌面上轻轻写下一个字。
他的手指也生的漂亮,修长匀称,指甲也是晶莹圆润,只是相较于苏晋阳和白奕他们略显纤瘦了些。
秦菁盯着他的手略微失神片刻,他指下字迹便已成型,笔力苍劲字体潇洒,带着一种完全不同于他本人样貌的恢弘之气。
“菁?”莫如风的笑容十分干净,像三四月里湛蓝的天,清爽明亮,只是不同于白奕那种绚烂到让人晕眩犯懒的明媚,他这笑容,温暖之中总让人能觉出一丝细弱的心疼来。
白奕出去之后就再没有回来,秦菁想着方才街上那人就有些心不在焉,两人只又寒暄了两句莫如风的书童就催促着他说家里有人等,两人就各自散了。
秦菁带着苏雨和月七一行从金郁酒楼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若不是那杂货铺门前的血迹不及清理干净,她还真会当做那只是一场幻觉——
她不曾见过那个人,而刚才那一切也都不曾发生过。
秦菁金抿着唇角,眉宇间是少有的凝重之色,侧目看了月七一眼道:“白奕已经回去了?”
“是!”月七谨慎的四下里瞧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上前一步,踮脚凑近秦菁耳边小声道:“我家少爷把人带回去了,请公主放心,有什么话回去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