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责二十的刑法不算太重,一个壮汉要扛过去并非难事,而那炭板之刑却就相当于存心刁难,三丈的距离虽然不算长,但那炭火烧红的炭板却足以在瞬间将人肉烤熟乃至焦糊,这几步路走过去双脚必定是要废了,而且一旦受刑之人毅力不足,烧烫之余从那铁板上跌落到下面的炭火之上也是自寻死路。
所以若非血海深仇,绝不会有人会去做这样的事,此类官司自大秦开国以来这八百年间,真正过堂审理的也就只有两宗:一宗是在百年前,淮阳知州胡坤鱼肉乡里,强占了他下属县令刘安邦的妻子,并且为了遮掩丑事将其年迈双亲杀人灭口,那刘安邦进士出身颇有气节,愣是拼着身残丢官的风险拦了巡视钦差的轿子,连过两道刑法将胡坤绳之以法;另一宗则是更久以前,一妇人卢氏状告其夫凌虐父母的不孝之罪,后来官司虽然打赢了,她自己却因为伤重不治而亡故。
秦苏和秦菁之间的事本就没有这样严重,萧羽和白奕这一唱一和却是志在把事情闹大。
白奕因为有了之前和秦苏之间的争执,众人便不会往旁的地方想,而萧羽,他本身就是秦菁的姻亲,再者又是借助秦菁之手被推上位的,即使是明着挟私报复来帮着秦菁挤兑秦苏也是顺理成章的,根本没有必要避嫌。
本朝的立法秦苏大多也都是知道的,她的本意不过就是想揭秦菁的短,让她无法自圆其说好惹来景帝的猜忌和震怒,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在两句话之间就被白奕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羽渲染的这般严重。
虽然她们不属于父子、夫妻、官民、君臣这这四者中的任何一者,但以此类推,从排行上讲秦菁在长她在幼,从位份上讲秦菁又是有着正经封号的长公主,地位远高于她,对方真要强词夺理起来,倒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她虽恨秦菁,却还不至于蠢到会同她玉石俱焚,眼见着眼前局势就要呈现一边倒的架势她便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利弊,缓和了语气转而抬眸对秦菁道:“自家姐妹间的两句口角而已,哪有他们说的那样严重,皇姐你说是不是?”言谈间她甚至有意露出一个示好的笑容却笑的分外勉强。
“事关本宫的名声,难道在皇妹看来便是这般可以出尔反尔的小事吗?”秦菁回头看她一眼,容色之间仍是一派寡淡不见动容的冷声道:“皇妹,本宫原也不想与你纠缠不清的,可你却苦苦相逼,非要闹到这个份上,既然都已经传开了,只怕本宫再不说句话,日后便是流言蜚语传出来也难平息。今日我也不想刻意为难的,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诉你那日里都做了什么又或是见过什么人,但如若你不能从中分辨出本宫的不是来,却又当如何?”
秦菁能这般大方的让步定然是安排好了退路,秦苏想也知道她必定只得拿萧文皇后来做掩护,而这样一来,表面上虽然说的同,实际却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自己只要死咬着不放,其中仍然还有转机。
这样盘算着她也就坚定了信念,一咬牙,扬眉道:“此事若真是我无中生有,那我自当甘心领受父皇之前降下的处罚,并且给皇姐沏茶认错!”
她禁足一月的禁令景帝既然有言在先是注定改不了的了,而斟一杯茶又是举手之劳,反观秦菁,若是她不能完全补救这个漏洞就是身败名裂,这个秦苏——
“三姐姐好会盘算,当真是以为我们都是蠢的吗?”秦苏话音刚落,殿外又是一道声音响起,秦茜一身粉蓝宫装娇俏可爱,携着一鹅黄衫子的少女一路小跑着奔到眼前。
看到秦苏时,她下意识的扁扁嘴,下巴翘的老高的勉强打了个招呼:“三姐姐这是怎么了?我才不过离开一会儿怎的就不在座位上了,反而跪到这里来了?”
因为秦茜近来也总有事没事的跟她对着干,秦苏见她也没好脸,脸一沉就不屑的冷哼一声:“你这又疯疯癫癫的四处乱跑像什么样子?”
秦茜不甘示弱的瞪她一眼,随即便是撇开她不管,上前拉了秦菁的手聊作安慰,然后转身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景帝面前道:“父皇,那日皇姐是同我在一起的!”
变故突然,秦苏脸色勃然大变,脱口大声道:“你胡说!”
“四公主没有说谎!”回答她的却是一个温婉的女声,紧跟着秦茜身边带来的那个少女举止从容的屈膝跪下去,道:“臣女水月可以证明此事!”
卷四:皇城惊梦 第155章
秦茜性子率直又一直对秦苏骄纵跋扈的行径看不顺眼,她会主动站出来维护自己,秦菁倒不觉的奇怪,可是对于皇室内部的明争暗斗,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会选择敬而远之,绝不随便掺和。舒槨w襻
秦菁心里微微诧异,忍不住侧目去向那少女看去。
她不过十四五的年纪,鹅蛋脸,容貌清秀美丽,端跪在御前的品貌举止俱都十分端庄,是一副典型的大家闺秀模样,秦菁与她虽无交往,宫宴上也见过几次,是以也就一眼认出来,正是安国侯府的六小姐,闺名唤作赵水月的。
秦苏也没有料到会有人狗拿耗子,当即就是目色一厉,尖锐道:“你算什么东西,父皇面前哪有你一个小小臣女信口雌黄的份儿?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什么罪名?你就不怕拔舌头吗?”
她这话已经是赤、裸裸、完全不加掩饰的威胁。
赵水月峨眉微蹙,神色间有一闪而过的脆弱,她像是十分诧异和惊惧的扭头看了眼前苏道,“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不该在陛下面前喧哗吵闹,可臣女所言也确是事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诓骗之意!”
她的样子本就生的温婉纤弱,这样言辞恳切的一席话娓娓道来便有说不出的委屈情绪流露。
秦苏被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搅局的死女人气的七窍生烟,但她此刻本也就是被景帝降旨责罚的戴罪之身,也不敢顶风作案太过嚣张,郁卒之下险些就要咬碎一口银牙。
“三皇姐你是大理寺卿还是内务府总管?父皇面前,你又凭什么这样大呼小叫的辱骂重臣之女?”秦茜不甘示弱的冷哼一声,马上就两眼一瞪跟秦苏杠上了,她扭头去看景帝,一脸正气的解释道:“父皇,那日我是听闻大皇姐身子不适,故而就找了二皇姐,想要一同前去探望,后来刚好赵六小姐随着安国公夫人入宫,我们三人便一同去了我寝宫旁边的竹林里煮茶吃了。一直到午后安国公夫人着人来寻赵六小姐离宫我们才各自散了的。”
萧文皇后袒护秦菁的言辞不可信,即使是秦茜的证词都有携私的嫌疑,可这其中若再加进去一个非亲非故的赵水月作为认证,其中意义就大不一样。毕竟安国公府的家眷几时入宫又去了哪里都要向内务府报备,她们的行踪是做不得假的。
秦苏有些气急,仍是不死心的膝行往前两步对景帝大声道:“所谓三人成虎,父皇,您不能听她们几个的一面之词,保不准她们就是事先串通好的。”
赵水月没有再与她争辩,而是自袖间掏出一方素净的方巾展开了膝行转身呈送到秦菁面前恭敬道:“这是上次公主的侍婢墨荷姑娘向臣女索要的花样子,臣女赶了几日,昨日才刚刚绣好,请公主殿下代为转交!”
那方巾三尺见方,因为料子轻薄,所以藏在她袖中倒也并不十分明显,展开了上头是一幅绣工精湛的凤凰牡丹图,针脚细密,绣面平整,显然很是下了些功夫的。而且它那大小又远非一方普通的帕子可比,这样的绣活儿物件,若不是和人有约在先,这赵小姐是定不会随身带着的。
秦菁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忍不住哑然失笑,她上前去扶了赵水月的手拉她起身,然后转向景帝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道:“父皇,您要的解释就在这里,是非曲直,全凭您一人论断!”
她强调了“一人”,也就等同于言明接下来景帝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势必要掺杂自己的喜恶情绪在里头。
景帝沉着脸,目光阴郁的看着她,秦菁却是回转身去看外殿当中跪着的秦苏冷涩一笑,讥讽道:“本宫的话不可信,永乐的话也不可信,赵小姐的话更不可信,偏偏就你华泰一个人的臆测便是铁骨铮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