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双脚。
鸿煊蹲下了身体。透过柳条编织成的篱笆缝隙,与小女孩保持平视。
“谢谢。”鸿煊手里捏着小小的花,柔声说,“你要让我把花给篱笆里的谁?”
小女孩指了指鸿煊本人。
“那我收下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眼角微弯,看的出来,她在笑。
并不浪漫,因为不是带刺的玫瑰。亦不枯燥,因为她很漂亮。鸿煊怔忪,小女孩的表情在一瞬间点醒了他,告诉了他该如何选择。他突然想起了老人曾经说过的话,提到过他双目失明的孙女,一生下来就被病魔缠身,她可以在痛苦里微笑,可以在欢笑里惋惜……
他还记得老人曾说,“人生的意义,往往就在人们无心顾及的瞬间。”
鸿煊站起了身。
他已经全然有了自己的决定。
他脸上扬起了微笑。
是的,他的这个选择没有任何意义。即便这次选择制止焱昭这种饕餮人命,暴戾的行为,以后,焱昭还会继续如此。即便这次选择不制止焱昭,私下里帮他坐上太子之位,不,这也不是自己内心的想法。
既不选择焱昭,也不选择鹭泽。
鸿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个担子。他重新蹲下了身子,这次的姿势改成了单膝跪地,翩翩君子的笑容绽放在鸿煊脸上。他用唇轻轻碰了碰手里的小花,眼里盈满了笑意,“今晚,我可否请你跳一支舞么?”
是的,鸿煊选择了自己。
他要保持中立。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连说话的声音是结结巴巴,“我、我不能跳、我、我没有脚……”
“我抱着你。”鸿煊轻声说,非常非常温柔。
小女孩咯咯地开心笑了起来。
鸿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志儿。”
“志儿。”并非一个女子的名字。
“族、族长交代我来,采一朵、朵花送给二、二殿下。”小女孩又说。
鸿煊微微一愣,继而笑煞,转头,感激地看了看几十米远处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石椅上的老人。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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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站在白橡树后,注视着鸿煊与小女孩交谈。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当他看到鸿煊下跪吻小女孩递给他的小红花时,脸色铁青,阴霾密布。
男人的左手捏着重新为鸿煊准备的生辰玉佩。白玉制成的玉佩,此刻正被男人笔直修长的手指愤怒地攥紧……接近破碎的边缘……
第61章 父子相见
一切像幕闹剧似的。
男人正是圣零鹭泽,太监小耳朵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两人均是便装,风尘仆仆,能看出来是经过一番车马劳碌后还未经休息,就已经站在了这里,静观鸿煊许久。
圣零鹭泽明知鸿煊谁都不会爱的性格,更不会爱上这个残疾的女孩,可是看到鸿煊把小女孩逗得咯咯地笑时,心更像灌了铅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拳头砸在了白橡树干上,再离开,白橡树干上留下了分明的深深的手指凹印。
圣零鹭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鸿煊心目中的位置。他圣零鹭泽冷落了鸿煊十年,焱昭可是鸿煊十年里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相比之下,鸿煊却选择了中立,足以说明圣零鹭泽这几天里已经给鸿煊带来的震撼之大!可惜的是,现在的圣零鹭泽没有闲暇去冷静地思考这些。他抽出半天的时间来见鸿煊,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在与一个同年龄的女子……谈情说爱?
不,绝对不可以。圣零鹭泽找不到任何阻拦的理由,但是他依旧抬起了脚步,向鸿煊走去。
“这只是一个小女孩,还是一个残疾女孩。”龙沉寻禹的声音喊住了圣零鹭泽的脚步,“你从她手里抢鸿煊,尚有胜算。”
圣零鹭泽转身,面色不悦,仿佛一场美梦被迫终止后,睡意惺忪却格外憎恶与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这是圣零鹭泽与龙沉寻禹就别多年、决裂后的第一次相见,两人都没有道出对方的名字,就已经针锋相对上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于曾经拜把之后决裂的兄弟,仇恨的硝烟里又夹杂了浓浓烈烈的奚落讽刺的意味。
就像现在,龙沉寻禹话语里带着轻蔑之意。他燃了一根烟,一屁股坐在了白橡树后的草垛上,说,“现在是从一个小女孩手里抢他,尚有胜算;之后呢?之后从他发疯的母后手里抢他,从陪了他十年的兄长手里抢他,从女人手里抢他……你都有胜算。”龙沉寻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噙着笑,慢条斯理地说,“过不久,从男人手里抢他……你又有何胜算?”
天空猛地传来一阵响雷,响彻天际。接着便是瞬间密布起来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背景声为彩排发出的喧嚣嘈杂中流逝。
龙沉寻禹、圣零鹭泽两人周围弥漫着死亡更令人窒息的狰狞气息。太监小耳朵刷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打破气氛的是圣零鹭泽。
圣零鹭泽冷笑,“哪怕从天下人手里抢他,又何妨?”
“是啊,你已经从夜空中的星辰里,抢他得手。”龙沉寻禹抽了一口烟,接着按灭了烟头。话语里含讽带刺。
“朕会还给他们一个充满星辰的夜空。”圣零鹭泽竟一点也不生气,仿佛已经习惯了子蝉穆青与龙沉寻禹多年来,对他圣零鹭泽的不满与怨言。他的语调里没有愤怒,没有悲哀,连轻蔑的情绪也没有,不过那里面却隐藏着可以冰冻血液的潜在因素。
圣零鹭泽没有说话,龙沉寻禹已经转身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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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沉寻禹离去后,过了片刻,小耳朵见圣零鹭泽脸上的愠怒已消,便壮了壮胆子,小声试探道,“主子?”
“你去传鸿煊迎驾。”圣零鹭泽已经改变了主意。
“迎驾?”小耳朵能猜测圣意,问道,“主子打算住到谁的府上?或者哪家客栈?这次来的匆忙,主子吩咐谁都不许说,现在奴才还未敢替主子安排下榻之处。”
圣零鹭泽不耐烦地瞥了小耳朵一眼,“还能是谁的府上?当然是他的龙沉寻禹那儿……”
“是,奴才遵旨。”
小耳朵愁眉苦脸起来,刚刚龙沉寻禹与圣零鹭泽两人的对峙,已经如临深渊,宛若噩梦,他小耳朵已经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没想到皇上竟然还不罢休,竟然主动选择下榻龙沉寻禹的那间宅院里,摆明了要去找龙沉寻禹的麻烦了。
小耳朵又想了想,不过确实,除了龙沉寻禹那儿,似乎住在哪里都不适合。毕竟这次皇上是微服私访,不易惊动这个小小的部落。
“把生辰玉佩交给他,让他立刻回家。”圣零鹭泽的嗓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冰冰。神情镇定,泰然自若。
家,指的是龙沉寻禹的宅院。
小耳朵背脊已经冷汗淋淋,恭恭敬敬双手捧接过刚刚被圣零鹭泽攥得差点粉身碎骨的生辰玉佩,战战兢兢地应了句,“奴才遵旨。”这句话分明不像一个九五之尊对一个皇子的命令,更像一个严厉的父亲在约束教训一个贪玩的儿子。
圣零鹭泽自己也明白。
在两人尚未确定关系之前,如果冒昧前去打断他的事情,定然会遭受鸿煊的厌倦。唯一能限制并加以利用的只有僵硬刻板的规矩制度,才能束缚这只小鹰。感情什么的都是片刻的,只有铁打不动的规矩才是永恒的。
果然,一个时辰后,鸿煊在小耳朵的陪同下,回到了龙沉寻禹的家中。与两人一起来的还有刚刚递给鸿煊小花的女孩志儿。她坐在装有小轮的木椅上,鸿煊推着她,走得很慢。
如果不是圣零鹭泽以皇上的名义,鸿煊是不会愿意来见他的。所以,鸿煊的步子放的很慢,小耳朵也在一旁也不敢催,心急火燎,却不敢发火。
直到最后,鸿煊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大门外。
小耳朵忙跑上去替他开了门。
“我还是不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