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极度尴尬的境地,黄金荣感到即将要被最亲近的人绑上戏台,剥光了衣裤大唱丑角,他召唤忠徒,颁布了一条秘密指令“人可以找,找到了即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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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巡捕房办案是一场场的秀,有长官检阅时声势浩大的登台;有油水可捞时锣鼓喧天的鼓噪。至于其他可能性……几乎没有。
季十一叫来了两名人员认尸,一位是爵门的侍者,事发的时候他正好从环形通道走过,另一位是卫生局的运尸工。
这俩人一前一后进入停尸间,仔细辨认那具泡得发白变形的尸体,最终给出了同样的结论——此人正是当夜那名老千。
季十一将白九棠那一套学以致用,安排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分别进行辨认,且单独面见听取结论。就此肯定那具尸体正是老千无疑,巡捕房的检尸官未获得上级指令,暂未尸检,只是大致把死亡时间和致命伤陈述了一下。
尸体经过了浸泡已很难给出准确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九十六小时以上甚至于更长,致命伤是从后方射入心脏的子弹造成的。
从角度上来看,打这一枪的人,身高至少比死者高出十公分。死者的手臂和脖子处有极深的勒痕,疑似死后遭到捆绑,缚上重物沉江。绳索曾深深嵌入皮肉中,留下了不少纤维。
至于他是如何浮上江面的,从现有的情况来猜测,可能是绳索绑得过紧,吃进了肉体,至使江河中的鱼虾啄食,引发了绳索断裂。
老千果然是被房内的人射杀的,白九棠的估计相当准确,季十一在钦佩之余陷入了迷茫,下一步该怎么办?揭露?惩戒?事情就这么简单?该不该深挖下去?
这位大男生犯了难,很自然的就想到了牢笼中的“专家”,迫不急待的驱车前往西郊监狱。
在这个阴蒙蒙的午后,白九棠正仰视着头顶那一扇小的可怜的窗。遐思窗外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牢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接着沉重的大门开启,接着……季十一年轻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九……九……”季十一一头扎进牢房,却为了一声称呼,卡壳了。
“救什么?救命呐?你是被鬼追到牢房来的?”白九棠瘫坐在地,啼笑皆非的扭眉。
季十一万分窘迫,一张脸涨得通红,挣扎了片刻,气不打一处来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九爷!”
那边厢愣了半天,朗朗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十一爷称我为九爷!!哈哈哈!”
“你都快见阎王爷了,还笑得这么张**嘛?!”季十一轮圆了眼,不悦的喝道,说罢闷闷的走近身来。
“阎王可怕么?死活得见上一面,今朝不见他朝见,怕有个屁用!十一爷驾临有何贵干?”白九棠抬手摸了摸脑袋,朝他瘪了瘪嘴:“坐!有床、有凳子,随你坐哪儿。”
季十一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子席地!!”
白九棠瞥了瞥他,挑高眉梢问道:“是案子有进展了?”
正题被主动引入,季十一心下大喜,好整以暇的打了个盘腿,掏出纸烟来。延续上次的习惯,塞了一支给白九棠,也塞了一支给自己,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道:“恩!尸体找到了,枪是从后面放的,现在该怎么办?”说着划亮洋火递了过去。
白九棠正凑近身姿点烟,循声抬目,将他上下打量:“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呐!!你刚度啊?”
季十一被那双下三白眼轮得无地自容,半天答不出话来,竟然孩子气的一把夺下他嘴里的纸烟,愤愤然的说道:“老子让你抽!!”
白九棠错愕的一顿。随之火冒三丈的吼道:“姓季的,你敢欺负我行动不便!不想活了是不是!”
季十一弹起身来,退开了好几尺,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纸烟:“为了一支烟你就要灭我?是想肉搏还是想枪战?”
“你以为老子是刚度啊,跟你肉搏那不亏大了!”白九棠匍匐大骂,移动了些许后,腿痛得厉害,不得不就此放弃,剜了他一眼作罢。
牢房安静了下来,白九棠背靠着墙壁,微微吁气。季十一忽然有些尴尬,为自己反常的举动,为心底那莫名的感觉,也为了有些卑鄙的玩笑。
“喏!还给你!”他回到白九棠身边,席地坐下,抬手送上了纸烟。
“滚!”白九棠拧着眉心摆开了面颊。
递烟的姿态保持了四十秒,火星飞快的吞噬着粗短的烟身,季十一手臂酸软,终于嚷嚷起来:“他娘的!真小气!是你先骂我的!每次都骂我‘刚度’,我是个男人,是要面子的!”
“你?”白九棠甩回头来,送了他一记瞪视:“男人?!”伴着冷哼,他嗤之以鼻的翻了翻眼帘:“小拧一个!”说罢想起初初对峙时的场景,禁不住扩开笑意,低声回顾道:“侬个刚度小拧……”语毕一扫阴霾,笑抽了。
“白——九——棠!!”季十一满面怒容,腾的站起身来,狠狠丢掉手里的纸烟,抬脚踩了一踩。
“撒!你要执行枪决了??”白九棠反应极快,笑容腾腾挥发,凶神恶煞的抬首嘲讽,且神经质的指着自己的脑袋:“来!朝这儿来!来呀!”
俩人一高一低,一仰一俯,凛凛僵持了半饷,季十一甘拜下风再度落坐,掏出兜里的纸烟递上了一支新的,嘀咕道:“算你狠!”
白九棠收起生狞的表情。斜了他一眼,迎着火种点燃了烟:“说正事吧!有了眉目的事情,为何无从下手?”
季十一撇着两道眉毛生闷气,嗓子里好像堵着一枚核桃,瓮声瓮气的:“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甚而还涉及到英租界的巡捕房,我不知道拿到结果后该怎么办?兴起江湖风暴似乎没必要,不了了之又难平众怒,那到底该如何是好?”
白九棠露出茫然的神色:“什么乱七八糟的?上次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怎么会扯上英租界巡捕房的?尸体是从哪里找到的,把这两日的事都讲来听听!”
季十一把这几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包括卫生局接到的电话以及他和苏三对此的看法。说完之后,牢房寂静无声,仿若听众睡着了一般。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季十一连连看了白九棠好几眼,惴惴不安的追问道:“怎么?很棘手?”
“有意思,兴许是那个老千心中有怨,故意选在法租界浮出水面……我们的运气还不错……”白九棠定眼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怔怔的呢喃:“既然有可能牵涉到英租界巡捕房,不如将此事正式移交给法租界官方,官对官一般大小,可以相互制约,好过我们自己出面……”
“……啊?你大声点……”季十一凑近脸颊,竖起耳朵倾听。
白九棠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掌拍在那脑门上:“什么大声点?弄得跟临终留遗言似的!”
“交人给官方?那怎么行?!人家会笑话青帮的!”季十一模模糊糊听到了关键,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不可苟同的瞪起了四方眼。
“你以为苏三让你去找黄金荣仅仅是为了看一看尸体?”白九棠一不小心又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季十一粗声抗议:“直说好不好!”
白九棠无奈的闭了闭眼:“黄金荣是青帮的舵爷,是合字上的人物,把人交给他怎么能算是交给了官方!?该用的资源就要用!!”
“不管怎么说黄金荣都是法租界的人,我家老头子在江湖上的场面这么大,把地头上的事丢给别人来管,岂不是太丢面儿了?”季十一顾虑颇多。
“话是这么说,但情况非(霸气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