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窦美林犹豫了一下,女儿也有八岁了,是可以学着做家务了,她点点头:“好。”
邬蓝笑起来:“那我以后放了学就回自己家,不去外婆家了。”
窦美林心疼地摸摸女儿的脑袋:“乖女儿,妈妈以后尽量早点回来。”
“好。”邬蓝享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差点也要哭出来了,妈妈还是这么健康年轻,还能抱得起她,真好。
窦美林将女儿放开:“我们回家吧。”
“妈妈,我帮你推车子。”邬蓝将手扶在推车上。
窦美林笑着说:“真乖,妈妈来就好了,你好好走路,小心别摔着。”
邬蓝跑得很欢快:“不会的,妈妈。”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往家走,窦美林很高兴,女儿还是头一回这么积极主动地和自己聊天呢,以前都是不爱说话的。
还是记忆中那片陈旧的居民区,房子普遍都是两三层楼的平房,房子紧密相连,左墙连着右墙,甚至有的还共用一堵墙,东家说话声音稍大一点,西家也能听见,东家的孩子挨了骂,西家的老人咳嗽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邻里之间几乎没有秘密。这也让邻里之间关系非常亲密友好。
邬蓝母女俩进了巷子,就不断有人跟她们打招呼:“今天生意挺好吧,回得这么早!”
“小蓝也回来了?”
“还没吃饭吧,上我家来吃吧。”
“窦阿姨,你的麻辣肉卖完了吗?”
“你这个馋东西,都跟你说了多少回,没有钱不许去窦阿姨家吃麻辣肉。”
“你又不给我钱!”
窦美林笑着说:“小胖,今天阿姨的麻辣肉都卖完了,明天给你留点啊。”
邬蓝听着大家的招呼声,不由得浮上了笑意,真友好啊。
母女俩往自己家走去,此时天色已经是黄昏了,太阳完全落了下去,路灯还没有亮起来,巷子里光线有点暗,迎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影子,似乎在躲避追赶,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没留神窦美林推的小车,眼看就要撞上了。邬蓝心吊到嗓子眼:“小心!”
但是已经晚了,那个冒失鬼咚一声已经撞上来了,只听见哎哟一声,那家伙猛地扶住额头。邬蓝看清了,是她家楼上的石锋。
“小锋你没事吧?”窦美林已经出声了。
石锋揉了揉脑袋:“我没事。”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后面,追兵已至,石锋他爹石秋生拿着一根竹条从后面追上来:“鬼崽子,你给我老实站着,不然我抽死你!”
石锋连忙蹿身逃跑:“我不跑你也要打死我的。”
邬蓝看着这对父子,知道石锋肯定又做了什么错事了。石锋这小子简直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混,他从小就喜欢搞破坏,学习成绩不好,胆子却大,个子也高大,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是大家都惧怕的对象,初中没毕业就去混社会。
邬蓝以前也害怕他,后来她才发现,石锋其实是个非常仗义的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拉过她一把。母亲出车祸住院,肇事司机逃逸,她那个禽兽爹除了自己的赡养费再也不肯多给自己一分钱,亲戚们全都冷眼相对,还是石锋借了她一大笔医药费,救了母亲一命。不过那之后不久,他因为故意伤人罪坐了牢。她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报答他,甚至都没去探过一次监,因为他在外地服刑,而她需要照顾母亲,一刻都脱不开身。她只好把钱还给了他的父母。
邬蓝眼看着石锋要被他爸撵上了,赶紧出声叫一声:“石叔叔好。”
石秋生愣了一下,邬蓝胆子小,从来不主动跟人打招呼的,他点点头:“小蓝回来了。”
邬蓝说:“石叔叔,石锋又做什么错事啦?”
石秋生站住了,双手插腰:“那个臭小子,叫他做作业不做,还故意把书给撕了,我今天非抽死他不可。”
石锋远远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是刘洋撕了的。”
石秋生鼓着眼睛瞪他:“你不去跟人打架,人家怎么撕了你的书?”
石锋梗着脖子说:“谁叫他骂我。”
石秋生火冒三丈,拿着自己的鞋子朝石锋扔过去:“你这个臭小子,你给我死回来,你天天就知道打架,我看你这书是不要读了。”
“不读就不读,反正我也不想读了。”石锋毫不示弱。
石秋生说:“那好,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扫大街!”石秋生是个环卫工人,干最脏最累的活,拿很少的工资,就希望儿子有出息,结果没想到儿子这么混,真是气不打一处出。
邬蓝一直都站在巷子里看着那对对峙的父子,窦美林已经推着车回到家门口了,回头来看女儿:“蓝蓝,你怎么还不回来?”
邬蓝“哦”了一声,慢慢地走回家。
邬华元照例是不在家的。天色暗下去,屋子里也非常暗,邬蓝循着记忆,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拉了一下灯绳,“啪嗒”一声,灯亮了,白炽灯的灯丝散发出晕黄的光芒,照得屋子里也一片昏黄。这灯泡,大概只有十五瓦。
屋里的摆设熟悉又陌生,挂衣柜、高低柜,墙上还贴着几张美女挂历,最新一张是1990年,画面上的女人穿着非常暴露的三点式内衣,冲着镜头搔首弄姿,暴露大胆得叫她这个二十一世纪回来的人都觉得汗颜。这一看就是她爸的品位,从外地带回来的。她妈也真是的,不知道家里有小孩在,居然让贴这样的挂历。
窦美林将小车上的东西收回屋里,然后往后面厨房走去:“蓝蓝你作业写了没有?没有赶紧写,妈妈去做饭。”
邬蓝说:“好。”她还有点记挂刚才的石锋,不知道他爸有没有追上他。邬蓝搬了椅子和小板凳坐到外面台阶上,趁着尚未完全黯淡的天光写作业,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邬蓝打开书包,从里头翻出课本,是二年级下学期的课本,没错,这是1990年,她八岁,父母离婚的时间正是这年的十一月,那天她参加学校的秋游回来,所以记得非常深刻。离现在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间,邬蓝松了口气。
邬蓝翻出作业本,看了一下前一天的作业,语文作业是抄生字,每个生字一行,带拼音的,然后组一个词,很简单,她拿着笔开始写作业。邬蓝以前也算个成绩中上的学生,虽然不十分拔尖,也算过得去,至少没让母亲操过太多的心,要是顺利读下去的话,考个大学还是可以的,但是高中只上了一年,就发生了那些事,她便辍学了,进入社会讨生活。
父母离异后,她总觉得生活处处不如意,等到自己出事、母亲出车祸后,她才知道,原来生活还有更多的不如意,她曾想过自杀,但是却不能抛弃母亲不管。从那以后,她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的埋怨,死不了,就只能活着,咬紧牙关忍受着,一切创伤都在时间中慢慢痊愈,至少表面的创口是可以痊愈的,而她,也被迫着变得异常坚强。
邬蓝吁了口气,也许是上天的垂怜,给了她这样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第三章 回报
邬蓝写着作业,留意到石秋生已经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好像是没有追到石锋。
天色暗下去,书本上的字迹渐渐也变得模糊起来,邬蓝不再勉强自己,将没写完的作业收起来,但她还不打算进屋。
石锋像个小毛贼,缩着脖子探头探脑回来了,邬蓝冲他招手:“石锋。”
石锋吃了一惊,邬蓝还从没主动跟他说过话呢,他看着邬蓝,粗声粗气地说:“你叫我干嘛?”
邬蓝说:“你的书是不是撕坏了,我的借你吧。”
石锋扭过头:“不要,我不想写作业。”
邬蓝说:“为什么呀?不写作业会被老师打手心的,还要罚扫地。”
“打就打,我不怕痛。”石锋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邬蓝看着他:“那你爸打你,你什么要跑?”
石锋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那是,那是我爸下手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