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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又跑回芦苇荡子里。
夕阳已落尽,枯黄的芦苇沙沙作响,天色变得灰黑,我钻进了芦苇子里,惊惶失措地喊叫,尖利的芦苇子刺在身上、脸上,我也顾不得疼,哭了起来,喊着:“小荻,你在哪里,快出来。”
终于,当我钻到苇子最里面才听见一个哭着的声音回答:“哥哥,哥哥,我在这里。”
我拨开苇子看见缩成一团的小荻在苇子底下,可怜地哭着,听见我叫她,才站起来:“哥哥,我来找你,我出不去了。”
耳朵在小荻身边焦躁地转圈,不停地咬着脖子上的绳子,似乎是要小荻回去。耳朵看见我来,竟然狠狠地看着我,嘴里吼着。我心里正烦着呢,冲耳朵喊:“笨蛋,冲我吼什么,都不知道带小荻回家。”
耳朵冲我吼吼两声,还是小荻喝住了它。耳朵这才不吼了,跑过来,依在小荻的脚下。我看得出来,它在讨厌我了。这家伙好像知道很多了。
我跑过去,一把拉住小荻,哇哇地抱住她哭了起来。小荻听见我哭,就不哭了,她摇着我的手说:“哥哥,咱们回家吧,我饿。”
“好好,咱们回家吧!”我弯下腰,小荻爬上我的背。等我把她背到家时,她已经睡着了。妈妈责怪我,我没有吭声,爸爸闻声出来要打我,被夏奶奶拦住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不让我吃,我乖乖地站在边上看,心里充满了复杂的难过,但没有一点儿的不满,我一直在想,万一小荻出了事怎么办,掉进河里、井里,或者万一跑到外面,迷了路再也找不回来了……
夏奶奶病倒的第二天小荻哭着来找我,让我带她去找医生,我这才知道奶奶病了,是因为找小荻受了凉,吹了些凉风后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了。她一晚上都坚持着没让小荻知道,天亮以后才让小荻找我爸爸。我跟着爸爸匆匆去找医生,路上爸爸一直在说:“阳,你要照顾好小荻啊,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听到没有?”我在他屁股后面答应着:“知道了。”
我们找来医生,给奶奶打完针,我对小荻说:“不要担心,很快就好了。”我们两个坐在奶奶的床前,叽叽咕咕地说故事、笑,奶奶爱怜地抚摩着我们两个的脑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安静和幸福。最后奶奶睡着了,到了下午,奶奶突然又烧了起来,小荻一直紧绷着嘴,不哭出声来。
天黑了,雨下得很大,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两个人抱膝蹲在门口屋檐下看雨,听雨声如泣,耳朵乖乖地趴在我们中间,不时地哼哼一两声。难道它也知道难过?!那时候开始觉得很害怕,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想,要是奶奶死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小荻在想什么,她双手握成拳头托着下巴,怔怔地伸着脖子好像陷入一种遥远的冥想中。我巴巴地眨着眼望着小荻,然后试着闭上眼睛,眼前立刻一片漆黑,我忙睁开了眼,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小荻!”小荻嗯了一声。
她什么都看不清,应该是很难过的。雨安静地下着,不急不慢。
小荻问我:“哥哥,雨什么时候停啊?”
“不知道。”我说,“你在想什么啊,小荻?”
“我不想天下雨。”小荻皱着眉头说。
“这是老天爷尿尿哩!”我撇了一下嘴,“我也不想让天下雨。”小荻笑了一下,我也笑了一下,然而接下来还是沉默。
第三章 你是我养大的童话(4)
好像两个孩子就这样等着雨停,其实什么也不为,只是讨厌下雨天,讨厌湿漉漉的感觉,讨厌一下雨就充满腐烂味道的大街小巷。
那时候所能感觉的就是这种无穷无尽的忧愁。小荻有什么具体的感受,我不知道,心里只是简单地觉得她没人可以一起玩,没人保护她,那时候唯一的理想就是,我们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现在怕什么?说不清楚。下雨天的时候尤其没有安全感。我和小荻都喜欢风和日丽的天气,最好是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那种蓝色干净得要命。田间的小路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光着脚丫子踩上去,脚心酥麻麻的,快乐和旷野一样无边无际。把书包扔掉,呼叫着在路上飞跑——可不敢光着脚跑到地里去,会扎脚的——飞跑着,那时就是一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可是下雨的时候哪里也去不了了。我扭过头去对小荻说:“你现在想着天晴的时候的事情吧,想我们一起去捉蝈蝈,还有一起去河里捉鱼。总之能想什么就想什么。”
小荻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想。
她能想到什么呢?我好奇地望着她,她什么也看不见……蓝天白云,青草红花,她都看不见,她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团浓密的雾。
这时床上的夏奶奶叫我们:“阳,小荻,你们饿不饿?要是饿就把你妹妹带回家吃饭去吧!”
“你饿不饿,小荻?”我问小荻。
“饿。”小荻说,“可是我不能走,奶奶还病着呢!”
“你们去,一会儿吃过饭再回来啊。”奶奶在床上疲惫地说。
我上前就拉小荻,小荻却一下子把手藏到了身后,使劲地摇着头说:“我不去。”我站在小荻面前,没有办法,我也饿了。我看着耳朵,它眯缝着眼睛,浑身的白毛湿淋淋的,不时地舔着自己身上的雨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耳朵一定也饿了。
幸好妈妈来了,她打着伞挎着篮子给我们送饭来了,我和小荻一人抱着一个馒头,狼吞虎咽。
妈妈给奶奶送上了一碗小米粥,夏奶奶边吃边说:“唉,我看哪,这样还是不行,我和小荻都管不了自己,我不想走也得走了,还是跟着她姑姑走吧!”
妈妈笑着说:“大妈,跟我们不是也挺好的,人老了,谁也不愿意离家。别走了。”
“你们还有你们的事情啊。你看看你婆婆,不得整天要人看着。”
她们两个絮絮叨叨地说话,我和小荻吃饱了,心里也就不再那么难过。听她们俩说话,夏奶奶又说到要走了。
我小声问小荻:“你走不走?”
小荻立刻说:“不走。”
我满意地笑了。
小孩子的悲伤是易消的春雪。也许那时大家都还没有学会认真,没有学会悲伤,太阳一出来,雾霭散尽。
小豌豆一样的夏荻依然像一段清静的童话故事,在阳光下一切都趋于透明,我还记得那是第一次对她讲美人鱼的故事,那天小荻听完这个故事先是不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忽然说:“哥哥,你见过大海吗?”
“很大很大,有很多水……一眼看不到边。”我极力地想象大海的样子。我也没有见过大海,那时候也没有电视,所能做的一切只有想象。我问过爸爸:“大海什么样子?”
爸爸也没有见过大海。他说大海比咱们镇子的那个芦苇荡子大多了。我想我看大海也许就和小青蛙看芦苇荡子一样,在小青蛙看来这芦苇荡子的水应该是无边无际的,可是我怎么和小荻解释呢?她看不见芦苇荡子的水,也没见过青蛙,甚至连水的样子也不一定记得。小荻对我的解释并不满意,我知道她关心的是水里面到底有没有美人鱼。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为此我不知道围着芦苇荡子转了多少圈,希望能看见一条像人一样的鱼。这里有不少的鱼,但是有没有美人鱼呢?
鱼是什么样子?美人鱼是什么样子?人是什么样子?在小荻的心目中应该是另有一番形象,那才是一个完整的想象空间。现在想起这些,的确让人难过,总觉得欠了小荻很多东西。
第三章 你是我养大的童话(5)
一说起小人鱼我就会想到小荻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没有腿,有腿了又没有了声音;一个没有眼睛,除了一团模糊的阳光什么都看不见。一个生活在大海里;一个生活在幻想中。
我们两个去河里捉鱼去了,当然企图能捉到一条美人鱼,或者像人的鱼。可是我光着屁股在水里搅混了半天,只弄到几尾青脊梁的草鱼,和小指头一样大。
我捏着小鱼给小荻。小荻小心翼翼地抓了一下子,好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扔掉了,她说:“不好玩。”
我把那几条鱼扔到了太阳底下的干地上,看它们蹦跳了几下子,然后就不动了。小荻问我:“鱼呢?”
我说:“死了吧,不动了。”
“啊,你快把它们扔到水里啊,它们会渴死的。”
我想了想,突然嘿嘿笑:“我给它们下点雨吧。”说着就撅起小鸡鸡对着地上的鱼撒了一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