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2 / 2)

我心中的念头一个个闪过,却发现一向冷静的头脑竟分析不出如何做出选择。

皇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将我的心思一一看透,清冷的面上慢慢露出一丝笑,俯头轻吻了下我的发,低声道:“够了,你能为我至此,我已经心满意足。”

说罢,叹了口气,“锦儿,你知道么,事到如今,我是多么后悔。如果当初,我不是贪恋这个皇位,也许现在,我只是一个富贵王爷,与你做一对神仙眷侣。当初,你问我,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我狠心答你‘江山’,其实,我很贪心,心里想的是,等到手握江山,何愁得不到美人。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贪心的结果就是,江山美人俱与我无缘。”

他低头对上我的眼睛,坚定地说:“这一次,我定要保你平安。你不是一直向往自由地生活么?你出宫去吧,去找……那个人,去过你幸福的生活吧。”

这个骄傲霸道的人,亲口说出让心爱的女人去找别的男子,我原本该高兴的心却泛起无边的酸涩。

“皇上——”话未出口,泪水滚滚而落。

他轻轻抚去我的泪,语带哽咽地说:“听话。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凶险,你在我身边,我放不开手脚,放不下心。”

说完,不待我答话,将我拉起来,唤了声:“崔喜。”

身材瘦小的崔喜应声进来,跪在地上。

“把衣服给锦司记吧。”皇上淡淡吩咐。

“是。”崔喜起身脱下身上的太监服,递给我。我伸不出手,这招暗渡陈仓,万一弄不好,皇上、我、崔喜,甚至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人,都会受牵累。

皇上见我不动,伸手接过太监服,朝我展开,命令道:“穿上!”

我看向他,他眼中闪着坚定的光,仿佛刚才那个绝望茫然的人不曾出现过,他又变成那个手握天下的九五至尊。

我一咬牙,罢了,留下本非我愿,况且于事无补,如果离开能换他一个放手一搏、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又何必踯躅?

我接过太监服,迅速套在身上。崔喜身量与我差不太多,太监服本就宽大,穿在我身上还算合体。皇上亲手帮我把头发挽上去,用他送的那支白玉簪固定好,帮我戴上帽子,轻轻往下压了压,遮住额上因受伤缠的布条。

穿戴整齐,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微勾唇角,摇头叹道:“如此玉颜如何藏得住?”

“皇上,请勿担心。殿外奴才都安排好了。锦司记出去,没人会拦的。”崔喜躬身答道。

皇上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牌和一个小白玉瓶,塞入我手中,“仔细收好,从东门出宫,如遇盘查,可出示这个玉牌。这个玉瓶里盛着大内最好的伤药,记得每日涂在伤口处。”又从崔喜手中接过一个锦囊,塞入我怀中,口中说道:“里面有些碎银金绽,以备不时之需。”

我愣愣地任他摆布,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最后他双手扶住我脸侧,定睛看着我,忽俯头吻住我的唇,像负伤的野兽,带着绝望的狂烈,狠狠咬破了我的嘴角。

我感觉不到痛,因为心里的痛更甚。

皇上猛地放开我,转过身去,哽声说:“去吧。”

看着他孤绝沉重的背影,我拼命压住眼泪,低声说了句:“保重!”转身飞快地跑出了内殿。

我从殿内冲出,殿外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看也没看我一眼。我丝毫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一口气跑下紫宸殿高高的台阶,穿过殿外的回廊,向东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散尽,脚下一踉跄,我一下子摔倒在地。肩头传来的剧痛,让我一下子清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地已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原来一夜之间,尺厚的大雪掩埋了整个大明宫。

我回头看去,紫宸殿在苍茫风雪中,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那个人,更是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垂下头,任泪扑簌簌滴落雪地,润出一个小小的黑洞,转眼就被新落下的雪覆盖住了。

深吸口气,我爬起来继续向东奔去。没跑几步,从北面奔来一小队禁军,人人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呼啦啦地朝南宫门跑去。

我躲在不知哪处宫殿的墙角,等待他们过去。终于靴子踩到雪上的“咯吱”声远去了,我悄悄舒了口气,探出头来。哪知刚露头,就见十几个小太监从面前跑过,边跑边兴奋地呼喊:“快点!杀出皇城去!”

我吓得赶紧缩回头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突然,一只冰凉的手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耳边传来一声大喝:“好哇,你小子敢躲这里偷懒,看我不报告总管,打断你的腿。”

我不敢回头,急忙捂住帽子,哑着嗓子喊:“饶命!小人不敢偷懒,实在是摔了一跤,掉队了。”

那人闻听,放开了我的耳朵,转而又拉着我的手,边向南跑边喊:“那快点赶上!今日要全城搜拿乱党,我们内臣可不能输给禁军!”

我身不由已被他拉着向南门跑。偷眼看去,这人年纪不大,脸上闪着噬血的兴奋。

这整个皇宫的太监恐怕都疯狂了!

小太监拉着我,渐渐赶上了前面那队太监队伍。我趁机挣开掌握,埋头随他们往前跑。所幸这些人都兴奋过了头,并未注意我,再加上风雪交加,视线模糊,竟被我混出了宣政门。

宣政门外,一片萧瑟。原本平整空阔的门前广场,却变得起伏不平。大雪也掩盖不了这里发生过的人间惨剧,青白的人头、穿着各色官服的胳膊大腿,从冰封雪盖中露出来,远远看去,竟连成一片。被踩蹋过的雪地,混和了暗红的血色,竟似一条条横七竖八被冻住的血河。

我瞠目结舌,无法想像昨日发生在这里的屠杀。这就是皇权斗争最直接的代价?

风雪扑向我的脸面,我已冻得麻木,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

身后不知谁猛推了我一把,我站立不稳,一头扎在雪地中,扑在一具早已冰冷僵硬的雪尸上。

我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却吐得撕心裂肺。

好容易喘过气,忽然一阵大风刮来,一下子掀走了我的帽子,白玉簪掉落雪地,满头青丝在风中飞舞。

我顾不上整理长发,急忙在雪中寻找那支白玉簪,那是皇上送我的唯一的纪念了,是他亲手插在我发间的,我不能就这样丢掉。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颤抖地伸手摸索雪地,然而白雪茫茫,却到哪里去找?

手冻麻了,周围被我找个遍,白玉簪却像凭空消失了,我再也寻不回来。我茫然的站起身子,转目四顾,难道老天是在告诉我,从蹋出宫门的那刻起,我与他,竟是再无瓜葛么?

心被风雪冰封住,再也感觉不到痛,只有无边的悲凉。

我吸口气,突然发现不远处,刚刚拉我那个小太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中的神色从惊艳到惊疑,他急急向我跑来,边跑边喊:“你是谁?”

我一个愣怔,马上明白过来,自已乔装太监露馅了!好在已经出了宫门,我也顾不上再找白玉簪,拔足拼命向皇城外跑去。地上冰雪中横七竖八的卧着死尸,路也被掩没遮挡,再也分辨不出。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逃出去,坚决不能成为躺在这里牺牲品之一。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活过的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玩命地奔跑过。感觉脚下越来越轻飘,心却跳得越来越沉重,呼吸渐紧,意识渐消,努力倾听,身后仿似仍有凌乱的脚步声追来。不能停,不能停……

终于跑出了皇城,转入了长安居民区宽阔的街道。风雪中,长安城的街道人迹全无,偶尔洞开的朱门大户,仿似遭遇扫荡般,凌乱又萧瑟。

我辨不清方向,只知拼命往前跑,腿脚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迷蒙中仿佛看到一辆马车从雪中奔来,“救命!”我喊,却连自己都没听到声音,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车前。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我抱在怀中,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温柔的低语一直在我耳边响着。

这个怀抱这么温暖馨香,让我想起妈妈的怀抱。也许,我只不过在做一个悠长的梦。只是这个梦太过清晰,以至我能清楚地回忆起梦中那个文采翩然的痴情公子,还有那个有着一双狭长凤目的帝王。

即便是在梦中,我的心也因回忆而抽痛,因抽痛而无法呼吸。这么痛苦,让我迫切地想要逃离。逃得远远的,再不必面对那让人心碎的一切。

幸好,这只是个梦,也许我一觉醒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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