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部分(2 / 2)

商隐几次张口欲言,却最终默然。他心中也是备受煎熬的吧。

“二哥,请你带隐走吧。”我转向令狐绹。

他看了一眼我的嫁衣,又看了一眼面色灰白冷若冰霜的商隐,最终长叹一声,招人将商隐扶上马背,自己也跳上马,又俯下头来看我,沉声道:“我们这就去兴元。锦儿,你保重。如果你想离开王家,捎信给二哥。”说完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我呆立,嫁衣在风中翻飞,浓艳的红色犹如泣血的心,恸极,却没有眼泪。

“啊——”远远的,传来商隐沉郁痛苦的嘶喊。这一声,仿佛一下子烧融了我心河上的冰层,底下的暖流潺潺地流了出来。

“隐——”我低唤,“我等你来娶我。”

商隐在成亲当日弃新娘而去,义父震怒,勉强撑着办完了六儿的亲事,第二日即带着娘和我一起赶赴安定。临走留下话说:“李商隐那小子如还想娶七儿,就来泾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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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归来

商隐一直没有来。

泾源远在西北,春天来的比长安要晚。节度使浩浩荡荡的车驾从一片黄土中驶入安定城,城里一片绿杨水汀,花事正好。

安定城是边城要塞,整个城被厚厚的城墙包裹,城中建筑简约质朴,风景民风不同于长安。家眷就安在节度使府衙后,虽与长安家中不能相比,但忙碌了一些日子,也算收拾妥当了。

娘怕我闲下来会想商隐,心里难过,因此一得空就拉着我逛安定城,有名没名的景点寺庙都看了个遍。我怕她担心,每日里只作没心没肺的谈笑游玩,只是夜深人静时却缩在床脚,抱枕难眠。

然而无论人的心情如何低沉,日子都在悄无声息地滑过。不知不觉间,夏雨刚停,秋风又起。

六儿突然从长安来了。义父出钱为他们在萧洞新修住宅,韩瞻将她送到安定来暂住,等新宅修好再接她回去。

她来时,我正站在秋叶飘零的花园边。几月不见,她又见丰腴,凝脂般的秀容上,染着淡淡的红晕。

她的新婚生活是幸福的吧。

“七儿,你怎么弄的,瘦了这么多?”六儿一见我,就大惊小怪地喊起来。

我戏谑她:“是啊,我的日子没有你滋润呗。”

她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满地瞪我:“李商隐那小子还没来?”

自从商隐毁婚后,他在王府就从李公子变成了那小子。

我摇头不语。

六儿拉着我的手,大概想说些话来宽慰我,张了口却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一跺脚,气道:“不来拉倒!咱还不等他了呢。姐姐马上再给你介绍个俊秀的公子。对了,你六姐夫有个朋友叫李肱,是今年的状元郎呢,还是皇族宗子,风雅温文,身份贵重,我今晚就给你姐夫写信,让他去说亲。”

我先是失笑,后来见她来真的了,忙拉住她,笑道:“别闹了。”

“可是娘说你为了那小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却音信全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待他!”六儿一脸气愤地说。

“六儿,我与商隐之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也不是这短短几月的隔绝就能扯断的,我与他,是前生注定的。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来娶我。”我坚定地说。

我并不怀疑商隐对我的感情,他至今不来,定是令狐楚有了什么不测,他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而且,我们之间还隔着水火不融的朋党之争。连一向疼爱他的令狐楚都不惜以师威命他不许娶我,可想而知,横亘在我们中间的这条鸿沟,有多么的难以跨越。

义父之所以要他来泾源,也是在逼他做出选择。他欣赏商隐的才华,却也不能毫无芥蒂地信任一个敌党中人。他要娶我,就要脱离原来的阵营。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商隐并不认同朋党,他心中自有一套评价体系,并不因敌我而有区别。

而我,认同他的想法。更重要的,我不想自己成为别人控制他的砝码。

如果注定有人要背负背叛的罪名,就让我来吧。

这一切,当然不能与六儿说。看着她为我担忧着急的样子,心里不是不感动和愧疚的。我与他们萍水相逢,他们却能如此待我,真不知于我是幸还是不幸?于他们是幸还是不幸?

腊月,义父已经在泾源站住了脚跟,一应事务也都上了正轨,幕府里聚满了宾朋,远在长安的几房姬妾也都迁来了,家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悄悄收拾好了东西,在一个霰雪飘零的清晨,留书离开了节度使府。

不知道我的离开,会引起什么波涛。义父为人心机深沉,并不会让人看出什么,但娘和六儿是一定会伤心的,也许还会失望。

马车一路往长安奔去,我掀开车帘,长久地注视着安定城的方向,心中默默地说:“对不起。”

如果说这一切的磨难和心痛,都只是为了让我和商隐彼此靠近,我再也不能瞻前顾后、犹豫不前。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毕竟人生还有几个这样美好的十年?

安定高高耸立的城楼渐远渐淡,终于消失于一片黄沙间。

我缩回车内,在一路颠簸中酣然入眠。

那时,我并不知道,如果轨道错了,越是使力奔跑,彼此相离的就会越远。

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赶在小年前回到了长安。

彭国公府是不能去的。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韩瞻,让他帮忙打听商隐的下落。

让车夫直接把车驾到了萧洞。我上前让人通报,门房的回话却让我呆立当场。

“大人三天前就启程去安定了,说是给七小姐送夫婿去。”门房并不知道我就是七小姐,只是觉得韩瞻当时的话可笑,故重复与我听。

“你是说李商隐与他一起去了?”奔行千里积聚起来的对相会的殷切期盼,突然之间泄了气,我只觉摇摇欲坠。

“是啊。听说那李公子刚办完什么丧事。”门房见我像是远道而来,礼貌地请我进去歇歇。

“不了,麻烦找管家给韩大人送个信,就说七儿在南园等着。”许是见我面色苍白,门房也敛起笑容,严肃地应了下来。

我本不想再回南园。既然离开了王家,又以何面目去他们送我的家?只是,那里毕竟是我和商隐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除了那里,我也想不出该到哪里去等他。

南园就在不远处,只留了两个老家人看管。老夫妻俩见我突然回来,非常惊讶,不过也不多言,只快速地备好了洗澡热水和热饭菜。我好好泡了个澡,又饱餐了一顿,倒在床上竟然就呼呼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安慰自己,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好事总是多磨啊。

我简单梳洗穿戴好,起身朝窗外看去,才发现昨天还零零散散的小雪花,一夜之间却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瑞雪,已经把天地都变成了白色。

以往我是非常喜欢下雪的,今日却禁不住恼恨,“老天爷你也要来凑一脚吗?”蓦地朝天这么大吼一声,吓得窗外屋檐下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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