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人?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我在软榻上往里挪了挪身子,瞟了她一眼,不以为意。
“就是上次我们在后花园遇到的那个对大师兄凶巴巴的女人,我看她一点也不知趣,三天两头的往咱府里跑,其实大师兄根本就不想理她,只不过耐着性子不得不敷衍她而已……现在,她竟然如此没有眼神,还在书房里跟大师兄恶吵……”冬梅撇着嘴,明显地不屑。
“恶吵?”我不由支起了身子,冬梅立马给我拿个软靠垫在后背,“你怎么知道在书房里与王爷恶吵的会是她?”
“哼,不是她还能是谁?能够对大师兄如此凶巴巴的除了她没有别人了。大师兄都躲了她好几次了,这一次她是自个硬冲进书房的,把冷师兄也气得不轻……”
“呵呵,她到是有胆量……是不是你冷师兄的武功也不如她?”
“咦?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能气着你冷师兄的人,只能是武功比他好的人……说吧,他们都吵了些什么?”
“那个女人说大师兄现在必须得娶她……还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冬梅歪着头想了想,“我本来想靠近书房再仔细听听的,可冷师兄一下子推门出来,见到我,脸一本立马就把我赶跑了……”
听了冬梅的话,我不由沉思起来,自从后花园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大致的情况我也琢磨个差不多。我知道这个女人绝非普通的女子,胸襟不说,但肯定是顾全大局深明大义之人。她绝不会是贪图富贵随便轻浮的女子。她如今冲进书房直言要他娶她,定是朝中有了动向,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依然能够抛开女儿情怀直言不讳,无非是为他好……她如此牺牲,心中若不爱,绝不会把自己作为筹码,厚着脸皮来央求他……”我心一动,略一思索,便俯在冬梅的耳边一阵低语。
“夫人,你真的要这么做?”
“没错,冬梅,我绝不会害你师兄对不对!相信我,她定然也不会……”
“好吧,夫人,你待会要穿厚点……”
“放心吧,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冬梅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从软榻上下来,抓过披风,摸了个手炉,便推门走了出去。
这几天,又零星飘起了小雪,那飘飘洒洒轻柔透明的小雪花竟让广袤的大地又覆上了厚厚的银装,整个世界一片苍茫,所有的污秽和邪恶都似隐在了纯净的冰雪之下,一切都静谧的仿若静止了一般。但是在北蛮没有人会懈怠,朝中暗流涌动,人心惶惶,她做出如此反常举动,我敢肯定,北蛮要变天了……
躲在冬青后,几乎快一个时辰了,手里的暖炉也渐渐变冷。我跺着脚不停地朝圆门内眺望,身子很重了,我站在雪窝里,腿竟有些冰冷的酸麻感,嘴里喷出的热气迅速在空气中凝结,我都能感觉到我额前的碎发因着雪花而变成了冰条,她若再不出来,我可能真要坚持不住了。
还好,圆门一闪,掠过一片浅粉色袍角,带着淡淡胭脂的幽香,一个身披红色风衣的女子终于映入我的眼帘。宽阔的风衣帽子遮住了她的容颜,但那可能因为气愤或疾行而呼出的白气,让她眼前似有一朵白云在飘荡,那疾步如飞的矫健身姿让我不由轻轻一笑,“程姑娘,请留步……”
她一怔,抬起头,厚厚的帽沿遮不住她倾国倾城的娇美容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比树上的白梅还要润泽清透,柳眉细腰,婀娜多姿,柔弱中却带着一股子英气,我满意地点点头,她果真与我心中想象的一般无二。
她略带疑惑地上下打量了我,黑白清透的眼眸不带有任何世俗的深浅,我浅笑着,真诚地望着她,“程姑娘,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听了我的话,眸光一闪,随后低首一叹,“你就是他心心念的那个女子吧?他的眼光不错,你值得他如此……”
听了她的话,我无奈地一苦笑,就凭这么简略地瞧上一眼,便能得出如此结论,我真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不过,她坦坦荡荡的胸怀和清透的眸光,倒让我也心生佩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她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女子。
“程姑娘说笑了,若你信得过千寻,便让我来帮你……”说完,我柔和浅淡地望着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我,片刻,唇角一勾,脸上一红,淡淡的羞怯和无奈,一丝苦笑让她明白我已知道了一切。随后,她抬头认真地望着我,重重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咫尺天涯,方寸之间,彼此相惜,知已难求,君子坦荡荡……
此后,程樱光明正大地成了七王府的常客。我们姐妹相称,相携一起踏雪赏梅,引起了世人不少的猜测。他对此冷眼旁观,从未置问过我,也对我们之间何时突然变得如此亲昵和热络根本不惊不怪。我想,他心里比谁都通透,纵容着我们,暗中却秘密地调兵遣将,细细观察朝中所有的动向。果然,朝中风向渐转,来七王府拜求的人越来越多,他虽然不动声色,但我隐隐能感觉到时机已渐渐成熟了……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听说已经下不了床了。太子虽然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朝中已然紧张如离弦的箭一般。这一天,病危中的皇上竟然下旨允了我为卓雄的侧王妃的身份,而同时,另一道圣旨也下到了七王府,程皇后的亲侄女,当朝宰相的独生女程樱则成了他的正王妃。
如今,七王府双喜临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皇上的心思隐约中却也明显,太子虽然手握重兵,但性情暴虐无常,令朝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皇上如今对七王恩宠有加,圣眷不减,朝中敏锐之人早就闻出了其中的意味,再加上程樱如此显耀敏感的身份,程相已显然靠向了七王,太子已渐渐失去人心,朝中已隐隐以七王马首是瞻。听说,朝中改立七王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了。然而,我们并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对外一致谦逊谨慎之外,府内的防范更加坚固,如此剑拔弩张的局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太子能不能沉住气了……
皇上一旦病逝,太子已是稳稳的北蛮王,我们没有任何的机会。但一向沉寂淡泊的七王府如此喧嚣不停,隐隐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皇上病重期间依然圣眷日隆,朝中人又风潮转向,这不得不令太子心生侧目,我们如此做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焦急,打乱他的部署,打破他的固守,只要他耐不住要动手,我们就有明正言顺理由废他……他如今贵为储君,已是人心背向,而废长立幼,他无有大过,也不是那么容易。目前唯一的机会,便是激他的火,让他狗急跳墙,急不可奈,我们就是要逼着他反……
皇上的身体虽然每况愈下,但我把颜晋派进了宫中,他一直用金针吊着北蛮王的命。因为对外一直隐瞒着消息,所以朝中人并不知情。而七王府如今喜气洋洋,三日后,程樱便要嫁入七王府了。
不能再管他如今是何等的心情?府中的人都以大局为重,一致同意他娶程樱。而之于我,这本就是我推波助澜一手谋划,所以我更不会在意,更没有什么不满或嫉妒的表情,为此,府中上下都对我另眼相看,敬重有加。我无奈一笑,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不会不明白我的用意,所以他一直淡淡的,什么也不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由着府中上下任意的折腾。只是那深邃的眸子每次望着我时却又更加地深了,我知道,他的心不好受,一直矛盾着,痛着,可又不得不默许我们如此做。毕竟,整个北蛮王朝有他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形势急迫,已容不得他多想。
有时候,我竟觉得他很可怜,身上总是淡淡萦绕着一丝凄凉和无奈。曾经轻润的笑颜早就又被以往的冷淡所代替,即使在望着我时,温柔也是一闪而过。他更加地缄默,似乎只有守在我身边的时候,身上才会有些许的温度。我不知他以前是否也是这样,但我知道他是个让人心动又让人心疼之人,听说,他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他一直由程皇后抚养长大。后来跟雪山老人学武功,性子就变得更似冰雪一般的冷了。不喜形于色的冷峻容颜让很多人都望而生威,但他的智谋和运筹帷幄又让更多的人追随和敬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望进他表面的人觉着他冷,看进他内心的人又觉得他炽烈如火焰。这种冰火两重天,在他身上却完美和谐地并存下来,这样一个人,本身又带着魔幻般地魅力,想嫁他的人不少,敢嫁他的人却不多。
程樱算是一个另类,只因她清透的眸子能望进他的心里去。一如我,淡泊若水,心轻轻一触便能探进他的内心深处。
他又失眠了,象以前那样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对我内疚,他的承诺一如他的人那般坚不可摧,我也明白他对我一直一如往昔的炽热不可更改。对程樱,他不想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