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感到海寇的可怕和可憎。
只是此刻,却也无能为力。
“怎么,不想吃么?”江涛宁系了快餐巾,津津有味的品尝起菜肴,一边看看不出声的沉香。
“呵呵,到底还是个孩子,爱憎分明了些!”他细细嚼着口中的鱼,淡淡道:“你若曾经饿过不得不吃树皮草根,你若饿的不得不吃尸体过,也许你会知道,能够不论何时何地都吃上一顿,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江涛宁慢悠悠的吃着,神态安详而漠然,姿态倒有几分优雅,尽管比不上凌风铎那种世家子的气度,却也一一有条不紊。
“吃一点吧,当初我的妹子可想吃一些,哪怕只是从船上刚打下来的血淋淋的生肉,可是不过挨了顿鞭子,差点断了气,你代她尝尝,算是圆了她一场心愿吧。”
“你妹妹在哪?让她自己来此不好么?”
江涛宁持筷的手慢了一步,淡然道:“舍妹去世有些年头了,若活着,倒和你有一般大小,可惜她没你这份福气。”
沉香没有再问,江涛宁也没有再说,俩个人默默无语的吃完这一桌不算很丰盛但是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吃食的饭食,屋外头也渐渐平息了凄厉的惨叫。
大多数都是江涛宁吃下,沉香只是点了点肚子。
总不能和身体过不去,再难,也要保持生存的体力。
她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何况她也不是没在这样的情形下吃过东西。
吃完便有人过来收拾了餐具,拎着那大厨子又过来,这回大厨好歹能站立着说话,擦着汗连连朝江涛宁哈腰:“大大王您可还满意?”
江涛宁用白布揩了下嘴角,道:“大师傅果然好手艺!”
大厨看上去四五十岁样子,闻言似乎长出了一口气,道:“大王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十一年前我就很想吃了,很遗憾那时候没能吃到这份手艺,这些年倒是一件大憾事,好在大师傅倒没变,这么些年一直都在这府上待着!”江涛宁眼不抬,慢慢用帕子擦着手,仿佛非常用心的在做着这件事。
大厨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勉强笑道:“小的没什么本事,就只会这一手,承蒙大王看得起,日后若是需要,小的愿意一直都为大王服务,令大王口腹舒坦!”
江涛宁笑了笑:“你这大师傅倒也有趣,话狗屁不通却也挺能说!”
大厨嘿嘿笑了,不敢接话。
江涛宁看了眼他,又道:“大师傅可还记得十一年前在水道码头上那一家子么?”
“啊?”大厨师傅被这莫名其妙得一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江涛宁却并不在意,继续道:“码头上有个小姑娘曾经看着家里头捕上来的海鱼想要吃,可是那些却是要去孝敬府台公的物事,孩子小不懂事,哭着要讨回去尝尝,父亲不忍心便偷偷藏了一些,结果就被收货的伙计看到了告诉给了官差,害得这一家老小都被狠狠鞭笞了一顿,大师傅可还记得?”
大厨师傅愣了愣,看着江涛宁仔细打量了半天,脸色渐渐发白,噗通一声跪下来嚎道:“大王饶命啊,大王,小的也是替官家做事,不是成心和大王您家过不去啊,大王饶命啊!”
江涛宁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脚下被那师傅扯着身子晃,神色却是漠然。
手伸出去摸上那大师傅的脖子,嘎哒一声,嚎叫便戈然而自。
大厨像头死鱼摊在地上,浑身抽着,眼泪鼻涕尿屎都齐齐流了出来,江涛宁一脚踢开他,漠然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的罪,慢慢还吧!”
说完挥挥手,便有人上来把这瘫痪了的家伙拖了下去。
临走,大厨的眼咕噜噜乱转,眼神中透着绝望的恐慌。
江涛宁却看也不看,朝沉香淡淡道:“走吧,回去了!”
沉香看了看伸过来的厚实的手,最终还是道:“那个人有错杀了便是,何必再计较?”杀人不过头点地,江涛宁却只是打瘫了他,留着个瘫子要如何,想也不是好事。
江涛宁上来拍拍沉香的肩,唇角掠过一抹讥讽:“到底是个女流心善,这人不是什么善类,你大可不必同情他!”
沉香默然,她倒不是同情,仅仅只是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
江涛宁对自己客气非常,可是又有几分真实?
他凭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客气?
外头已经没什么喊杀声了,除了尸体,还有不少青壮男女被锁链锁着一路赶牲口般往码头赶,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生不如死或则惶惶不安的表情。
“这些男人可以驱使干活,女人可以暖床买卖,都是笔财富呢!”江涛宁看沉香盯着这些人看,随口向她解释。
看沉香盯着不说话,他微微笑了下,低头凑近小姑娘耳语:“你在担心什么?可有什么记挂着的人?”
沉香一愣,迎头撞上那双仿佛洞悉人心的黑色眼珠,不由往后退了退,江涛宁咧了下嘴:“你上船来可是担心你那个村里头的人?”
他看着沉香,笑笑:“让我想想,好像是叫槐洼村是不是?”
沉香转了转眼珠子,道:“先生能告诉我,他们可好?”
江涛宁面上一滞,慢慢浮起一丝笑意:“小丫头得寸进尺倒是机灵,我挺好奇,到底你那三生蛊是谁下的,又是谁解得。”
沉香:“……”
“你可想起些什么要说的?”
沉香:“……”
江涛宁看着沉香,笑容里多了一丝奇异的神色:“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却命悬着那带着母蛊的人,三生蛊是个很神奇的玩意,它还有个有趣的名字叫傀儡丝,解子蛊的人好比是被傀儡丝连着,和子蛊之人血脉相连,如今你受伤,他就会疼,你没命,他也保不住,所以,沉香,即便你不想说,那也不勉强,不过提醒你,乖乖待着,不然可是要一尸两命的!”
沉香静静的听着,海风撩起她洁白的衣衫,那不太华丽的皱绸纱月白长衫有一种月华的美,静静的铺溢开,在江涛宁面前,小小的面盘子上略显得有些苍白,却透着一种沉默的隐忍,这种感觉令人有些叹息,叹息这个女孩子从容优雅的外表下,还有一份令人心动的坚强。
记忆里,有过那样一个生命,同样朝气,同样青春,虽然没有这份坚韧,却总是令他想起她。
那未曾了却的遗憾。
江涛宁看了会,不由伸出手去抚摸了下那张脸:“沉香?你够聪明,也很识时务,若是可以,我会尽力保住你,不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记住,既然你上了这条船,只要乖乖的听话,我不会为难你。明白么?”
沉香瞥了眼摸着自己脸上的手,迎着海风她的眼睛闪闪的反衬海平面上开始西斜的暮阳,浸透出一种华丽的璀璨,只不过略略一瞬,她低下眼帘,乖巧的应了声:“沉香明白!”
她明白此刻她的处境,也隐约明白,江涛宁定时看出什么,对于三生蛊的不了解是她最大的失策,而如今,这会是个极大的制约。
命运总是在不停的轮回,强弱也总是在不断的重复。
此消彼长的较量,从来都是事物必然的规律,从踏上这条船的决定开始,她就做好了准备。
至少她终于旁敲侧击的搞清楚,凌风铎在她身上做的。
那个男人用生命,桎梏了她的自由。
第七十一回
第七十一回
海寇的船以江涛宁所在的这艘船为中心,随行大约在沿途聚集了十几艘大小不等的船只,然后沿着清河南路海岸线,开始一路向南。
自那一晚后,沉香在船舱便再没看到过江涛宁,也没能够再出舱门,虽然江涛宁没刻意安排看守,但是来往频繁的海寇充斥整条船舷,舱道,沉香识时务的没踏出门,面对这么一群禽兽,她懂得这种无声的威胁。
这一路行进又数十日,这一群为数近百的海寇一路烧杀劫掠,正如蝗虫一般,每经过一处沿海村落或城邦,就发动猛烈进攻,这些船只上所带的武器和火药力量之大,前所未闻,所以,他们的烧杀能力,也比以往听说过的要可怕的多。
借由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