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要走?”何宝荣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点微微的颤音。他的额头抵在黎耀辉的额头上,还喘着粗气,“是不是?”
黎耀辉看着眼前那人的眉眼,只觉得整颗心都在狂跳,拥有过何宝荣这种人,怎么可能还愿意放手。黎耀辉抓着何宝荣的背,将他抵在墙上,又用手臂抵住了墙,免得弄痛了他的背,“你……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回香港,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用了很多的力气和勇气,他看见那人笑了。黎耀辉也笑了起来,他仿佛看见了地球那一端的太阳在向他招手。接着,何宝荣笑着,摇了摇头。黎耀辉还来不及收起来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这个人竟然笑着做出了这么让人痛苦的决定,决绝并且残忍,他怎么做得到?
黎耀辉用手指着他的脸,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蓦地,他看见一行眼泪从何宝荣的脸上流了下来,他哭了。
理智就缓慢地回升了上来,他伸手替何宝荣把眼角的眼泪抹了一下,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他和何宝荣之间存在着固态的问题,那份情人之前应有的信任早就在分分合合中磨没了,这样在一起,过不了多久,还是要分开的,他们的年纪其实都不小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不能走……”
“我知道。”黎耀辉看着那人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他自己和何宝荣都太累了。还有小张,还有那个书店的老板穆晨,大家都太累了。
跟他走了又能怎样,不过是一样的结果,这是一个循环,他们过去谁也不肯低头说一声对不起,现在想说的时候也来不及了,那些争吵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张口就是伤害。
“可是我真的要走了。”黎耀辉笑了一下,其实这种分离跟那么多次的分离相比起来,也不能算是那么痛,“这次的拍摄已经全部结束了,已经有一部分人先走了,我跟着导演一起回国能省去机票的费用。你知道的吧?已经杀青了,成片出来了,等你有空就回香港去吧,可能能赶得上电影上映。”
像是老盆友一样的对话,黎耀辉过去是不能想象的。对于何宝荣,他一直以为他是没有什么话题的,远不如张宛来的谁解人意。其实不是的,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一样,他们鲜少把问题拿给另一半去商量而大多拿给所谓的红颜知己去诉说。当你喜欢女性的时候,那么你就不可能和女性只做朋友,没有完全单纯并且非常熟稔的这种友谊关系,除非你没有把你面前的人当做一个女人,反之亦然。
黎耀辉清楚的知道,何宝荣在这一刻是比他自己要清醒的,何宝荣已经成长了,在这段非常痛苦的情感中,他们彼此都在学会怎么处理伤痛。这是一条走错了的路,从他们两年前来到阿根廷就是错的,更确切的说,他们一开始就是错的,然而何宝荣最先回到应该走的路上,那个人也一定很痛,但是他学会了冷静、学会了清醒。
“再说吧……也许不一定能赶得上。”何宝荣笑了笑,他不去看黎耀辉的眼睛,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他一段距离,表示分别,“就到这儿吧,你真的该走了。”
就到这里了,何宝荣笑了。他知道也许并不见得是分离或者其他的,他和黎耀辉都需要一段时间各自冷静,并适应真是的世界中的生活。现实是非常残酷的,他们之前的恋爱是轰轰烈烈的,但是那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需要钱、需要吃的,这样才不会死。他们要适应这样的社会并在这里活下去,而不是吵吵闹闹、喋喋不休。所以说,这不是分离,而是一个契机。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仇恨,他们只是不合适,分开来,找到一个机会去彼此把自己打磨圆滑,把身上的棱角都去掉,这样彼此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时候才能不被伤害。
这次离开,或许能再相见,或许因为想不通而不能再见面,又或许这份爱情被时光消磨殆尽从此天涯相隔……这些都有可能,何宝荣知道,黎耀辉也未必不知,可是再没有比分手更理智、更好地做法了。
分开才不会痛,才会更想念,才会学着去爱。
他们之间需要有一个人拿出勇气来做决定,何宝荣做了,黎耀辉回应了,这已经成为了事实。
黎耀辉确实该走了,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黎耀辉看了他一会儿,把头转过去,面前是一轮红日,璀璨地缭绕了整个大地,他面向它,缓缓地走了过去。他的背后是他的恋人,而他却要远行。
“黎耀辉!”
黎耀辉觉得腰间一紧,一双手从他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他颤抖着伸出手覆盖上那双手,用力转过身去,把那双手身体的主人拥进怀中。那是热烈的,只是抱着他,他就觉得足够了,他还这么爱他。
“嘿,你这么抱着我,我可走不了啦……”黎耀辉笑起来,露出一点点的无奈和无尽地宠溺。
何宝荣也抬起头来,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就像黎耀辉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那么单纯而自然的笑容,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切矛盾和猜忌都是过眼烟云。
“黎先生,你回来找我吧?”何宝荣调皮地歪着头。
“为什么不是你来找我?”黎耀辉笑道,刮了刮何宝荣的鼻梁。
“唔,这是个好主意。“何宝荣轻快地笑了起来,“总有一天,或许我会去找你。”
“好啊。”
黎耀辉突然觉得释然了,曾经是那么地相爱过,现在他也依然爱着他,谁去找谁重要么?就算真的是此生再也不见也并不重要了。他和何宝荣是两类人,是因为所谓的相爱所以聚到一起,但是他们都自私,没有人愿意让对方轻松一点,没有人愿意拔掉自己身上的刺让对方靠近一点。也许有一天,当他们不再斤斤计较着这一切,上天或许会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再次相见。
黎耀辉在反方向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大喊:“黎耀辉!让我们由头来过吧!”他僵了一下,然后继续走了起来,他没有转过身,而是举起胳膊在头顶,四指攥拳大拇指伸出来,表示他答应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的泪水,这句话曾经让他痛不欲生、又让他王燕羽床,他终于还是等到了。其实这不是咒语,而是救赎,是一种承诺,一种希望。
就在当月,黎耀辉跟着剧组回了香港,张宛作为旅游,跟着黎耀辉走了。人总是不死心的,黎耀辉懂得,但是这件事他没有发言权,他只是在等另一个人,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对的人属于自己,只是他确定那个人不是张宛。张宛走的时候叫了穆晨跟他一起走,说是要去香港玩一玩,穆晨兜兜转转地竟然也就应了,他跟穆晨说他卖了书店随后就到。何宝荣陪着穆晨卖掉了书店,这期间,穆晨都表现得异常平静。末了,穆晨对他讲,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再陪他做最后一次旅行,就当是给自己的恋情画一个句号。何宝荣想了想,也随之而行。
阿根廷终于送走了两段恋情,连日子也愈发明快了起来,人们忙碌着自己的生活,等待着每天清晨新生的太阳。
【番外——回归】
黎耀辉很快回了香港,何宝荣不在的日子,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的。何宝荣离开日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次的离开是和离,至少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的东西还安安稳稳地活在记忆里,日子也就不难熬了。
岁月难得过的沉默起来,黎耀辉安静地坐在电脑桌前面,才觉得有了着落,生活不在憧憬着象牙塔,终于碰触到了真实。
离开阿根廷已经有一年了,千禧年刚过,香港回归了大陆,看起来很重要的大事件其实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也没什么值得彷徨的。
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有点困难,跟社会脱节的时间有点长,应聘不上太正规的工作,只好做一些零工,按小时给钱,好歹有一把子力气,也算有的放矢了。
一开始的时候,黎耀辉是在超市收银,但是那家超市实在算不上正规,每次交班的时候都会拖点儿,办事儿完全没有干净利落的样子,黎耀辉狠了狠心就辞职了,前后算起来才干了两个月。辞职以后也不能闲着,后来他又去了一家饭店做服务员,这份工作虽然不起眼,吃饭也经常不能按时,但是待遇很公正。黎耀辉在前台端了一阵盘子就申请去后台刷盘子,刷盘子的人挣得钱比服务员要多,还管饭,黎耀辉就这样安定了下来。生活忙起来了,黎耀辉才开始觉得充实,真实的钞票拿在手里才觉得安心,才觉得有希望。黎耀辉其实还算是聪明的,人总要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而不是眼高手低。
黎耀辉这一次打工不是以挣到很多钱为目的,事实上做服务员也挣不到多少钱,连着交房租,剩下的钱寥寥无几,一年省吃俭用地攒下来,也不过两万块钱。之前参加电影制作还拿到了一万多块的报酬,加上当年在阿根廷打工时攒下来的钱,林林总总的存折上还剩下5万元。在2000年,也不能算少了。
既然进了饭店的后台,黎耀辉就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饭店运作的流程、大师傅炒菜的用量、菜品的摆盘……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沉默无言中记下来的。黎耀辉想,再过几年,等攒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