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载不是迂腐之人,今日只是友人相聚,况我府内也无下人,绣儿姑娘就当是个客人坐下一同品茶吧。”
那话依旧扎耳,什么是就当是……又说自己没下人,不过他能邀请绣儿却已经很难得了,一时间觉得这个小子有些和安华有些像,细腻,而且嘴贱心软……
“这茶如何?”
实雍淡淡得笑着说,“香气幽然苦而让人思甜,心中如同飞雨洒轻尘。入口滋味醇爽,交融于心,又如同受天地之气滋养。再忆……呵呵,便觉茶亦如友,德厚方才难弃。”
“嗯……比起龙井少了分透彻,口感比起铁观音多了些艰涩,但茶的风格倒是别具一格,质朴清新,如同学道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净的感觉”
我又浅浅吮了一口,这果然是好茶。
他轻轻点头,看向绣儿。
“只觉……苦……”
诶……我的傻绣儿,我和实雍都极浅得叹了一口气。
他继续泡第二种茶
“静心,静神乃品茶之根本”他指指一旁凝神不语的实雍,“然以礼沏茶,以礼赏茶,以礼问茶,以礼饮茶才是如何品茶的实质。”
……
顿时无语,商辂连用以礼已经隐晦得拒绝了绣儿的好意,又用品茶之道言明彼此之间的区别,他这一番说,寻常女子都无地自容,不敢攀比,更何况是全然不知的绣儿。
正欲开口,只见他又幽幽得举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能咽回嘴里的话,这商辂果然厉害!
“你欲说的事我已然知晓。”
他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是王恕吗,还是实雍?抬起头看着他,心里满是疑惑。
他宽袖一揽,垂下俊颜
“犹如此茶,茶叶优劣固然重要,可未必能泡得出一壶好茶。其中讲究这萦绕在其周围的茶水,茶水浊自然茶劣而不能饮。然讲究火候,何时、何温沏茶,都讲究一个时机,再看这茶具,茶具脆薄易裂则不能盛水,自然要坚固浑厚,后论饮者,是苦是甜,都要看饮者自身,一杯好茶不是人人可品出,也论何人,何时,何地在品…
百姓以茶解渴,商贩以茶牟利,士官以茶养性,奸佞以茶害人…”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黑瞳闪烁。
实雍并不言语,轻轻抿了一口,四人都是一片静寂。
我大为震撼。
商辂用茶道喻,将阿初比作这茶叶,他能泡出如何的茶,仍要看周遭的人,行事的时机。不仅如此,边关的牢固喻茶具,我等皆比作品茶人,一朝品茶,竟品出了乾坤。字字珠玑,令人回味无穷。
“凝儿…莫要皱眉…只是友人间的闲话而已”他在一旁轻声安慰。
再拿起手中茶,竟觉得这般沉重,喃喃自语“可苦心栽培,怎愿他在滚水中煎熬化为众人嘴里一丝苦涩,不如……”
“既为茶,不沏!存世有何意!”他语气凌厉
啪,手中杯落!
任由绣儿惊慌地为我擦拭,我看着商辂的冷漠,实雍的担忧,我似乎隐约明白此次出来的意义,我让众人知晓,怎知众人也让我知晓,茶不为茶,何故存之!
低头,我知道是何人让我出来做此事的了,那个仙鹤祥云的图案!
他端手而立,起身背对着我,“不仅如此,你当日的所言我终得一解,取中间之道,行我等绵薄之力,为民心,不改,忠君心,不逆。此为丈夫所为。那些事,不该我等多虑,在其位谋其事,方能安眠,忠君,为民三得。”
我起身对着他深深一躬,面有苦色。
“凝儿受教……”
反而是他,转身时已换上一副释然的笑颜,“这本就如为学之道,互相参度而已。”
“好了。”实雍浅浅一笑,“一个状元和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子在作什么客气,这般将我等抛之脑后,不如坐下来喝茶吧。”
“不足十岁以同我们论朝纲及君臣之礼,将来必陪于君侧,不可侧目……”他所有所指得看着实雍。
这才是他今天最震撼我的一句话。
实雍转头静静看我,蹙眉得让我心痛……
不愿再逗留,我和绣儿起身告退,我已神情恍惚,可绣儿……
下了马车,我拉着绣儿的衣袖吃惊地说,“腰牌呢?你再找找!”
“真的不在,县主!”她沮丧的说,“我以为安华那时递于你了!”
“神啊,没有腰牌我俩怎么回去?!”抓着她,真想给她一记爆栗,“出门时怎么叮嘱你的,让你牢牢拿住,牢牢拿住……”
“县主……”她欲哭,“是绣儿不好。”
商辂从车里掀开帘子“好了好了,你也别责怪她了!实雍带她们回车里吧,我们回去再议!”
坐在车里,我瞪着绣儿不放。她一味低头,只敢小声抽泣。
“好了,凝儿,事已如此就不要责怪绣儿了!”实雍过来劝我。
“不行!”我厉声说道,“平时里她就是这样,凡事总会有差错,如今连这样紧事都能错,她简直……”
“县主…求你不要抛下绣儿……”她抬起头,惶恐的说,泪落不止。
“不许哭,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哭哭哭……哭有什么用,最见不得你这副乞怜的样子!”
她立刻抿嘴,憋着泪把头垂了下去。我越发气盛,“抬起头来,说了多少遍,让你别整日这么卑躬屈膝的,有什么就说出来,嘤嘤啼哭算什么样子,跟着我都给我丢脸。”
“凝儿。”实雍继续劝我,“绣儿也是……”
“你懂什么!”我怒道,实雍明显身子一震,傻傻看我,我瞪着绣儿继续“不严苛就是骄纵了她迷糊的性子,将来的路还不知道怎么走,她这副模样跟着岂不是要闯大祸。”我恨恨得看着她,想她现在正是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期,更要注重性格的培养,安华说的对,不能老让她这么没个主见地下去。
实雍笑得灿烂,哄着我说,“还不曾见你有如此霸道的时候,依我的面子,别在说她了……”
“不!一定让她长记性。”见着绣儿咬着自己嘴唇一声不吭,我越发来气,哼了一声不愿再理她。
“悍妇!小小年纪就如此。”商辂嗤鼻一声。
“我就悍了,怎么了!”顶着火气我就回了商辂,“这是为了她好!”
商辂从袖里掏出一个绢子,递于绣儿,回头说道“宫规:若非召见不得入宫,现在只能将你二人留下,日后我等进宫时再带进去了。只是我等官微言轻,陛下也不常召见。”
“还有周大人和宗贯也能帮忙,只是现下她们住哪?”实雍忧心得看我。
四人又是沉默……
车内颠簸晃动,我不禁想起那日安华的异常,绣儿虽然有错,但是安华也大意了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此细心周到的安华会忘记。那他为什么不让我回宫,心里一阵乱,又瞟见绣儿捏着那绢子在出神。
“去你家!”我指指商辂,“你家偏僻,却离宫门近……”
“鄙室简陋!”他想都不多想,直接一口回绝。
“我和绣儿睡书房,你还怕我俩能吃了你个大男人!”没好气得说,“你不让,我让王恕来和你说。”
“凝儿,你自知宗贯的脾性,不如住我那。”实雍劝我。
“你府邸太远。”我摇头不肯。他重重叹了口气……
“悍妇,将来必将祸害侧室。”
“切,有我一日,我夫便不得纳妾。我虽不会如万贞儿一样害人性命,但也绝不同她人共事一夫,大不了,离婚!”眉毛高挑!
“离……婚?你是说合离!”
商辂一阵面颤,直摇头叹气。
哼!谁让你说我是皇后的,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提。倒是实雍笑得前仰后合,有些让人发毛。
自此我们便在商辂府上住下……
第15章 卷十三
想着我还是略微有些安慰的,毕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府,都说状元是文曲星下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沾点灵气。
结果这个商辂,早起定省打扫,而后出门办公,日落才归,吃的都在外面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