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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2 / 2)

似这等少年得志从未受过挫折的公侯之子,一旦在官场受尽冷落,只得以醇酒美人自愉,这是很平常也很合理的事。

只是大清朝礼制森严,官员们纵然私底下恋妓风流,但这般肆无忌惮,没日没夜地在青楼中厮混,早已触犯了国家对官员私德的禁令,言官御使们无不纷纷责难。

崔名亭夫妇原是早想退了这桩婚事,福康安这样的放浪无形,也是正中他们的下怀,所以反而不急于退婚,倒是担心崔咏荷的心情与身体,每日里总有四五个丫头守在她身旁,柔声安慰。

可是崔咏荷一声也没哭泣过,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悲哀,与最初的凄惨之状,完全不同。

崔家上下,反倒是她,反应最是平淡,〃这样更好,我一直就不愿嫁给她,只是后来他落难,我不能在那个时候弃他不顾,如今他即有了红颜知己,我反倒可以落个自在清闲。〃类似的话说得多了,平日又一直淡淡的,崔名亭夫妇终于放下了心,不再叫丫头们步步紧跟着她了。

一直留在她身边不肯轻易离开半步的,只剩下韵柔。

〃韵柔,你若有别的事,就去忙你的,不必陪着我了。〃崔咏荷的脸略略有些苍白,微微地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似乎也是苍白的,〃你还怕我会再做什么胡闹的事吗?〃韵柔只是笑着,也不多说话,却也不离开。眼神里并无同情哀怜,有的只是深深的了解。

崔咏荷摇摇头,淡淡地叹息一声:〃还是瞒不过你啊。〃她依然坐在荷心楼头的栏杆旁,望着楼下,只是高楼之下,再不会有那风仪如玉、英武如神的男子仰头凝望。

〃我喜欢他,从十二岁那一年,见到他,就喜欢他了。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坐在白马上,弯腰和我说话,那个时候,满天的阳光,都像在为他身后镀上灿烂的金辉而存在。我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他。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这样漂亮、这样英武,总觉得,是天上的神,降到了人间。〃她低低地说着,声音无喜亦无悲,仿佛只是刻板的叙述。

〃不知为什么会定下这门亲,每一次见了他不是打就是骂,我总是对我自己说,因为爹娘在他面前太卑微了,所以我才不要对他低声下气,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样自私,我不是为了爹娘,不是为了自卑,不是为了崔家,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是那么害怕他会因为爹娘而看不起我,所以很努力地装出不以为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漂漂亮亮地像个淑女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过,总是又凶又蛮,所以他也爱惹我生气,和我较劲,其实,他当然不会喜欢我,你说是不是?〃韵柔不回答,只是无声地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想要轻轻拍拍她,却发觉,这样一双娇弱的肩正在轻轻地不为人察觉地颤动,似是负荷不了人间所有的悲凉凄苦,而在苦苦挣扎。

〃那个叫清雅的女子,真的很美,穿上什么衣裳都漂亮,听说她还是位才女,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福康安喜欢她,也是应当的。我从来都不曾让他知道过,我也能诗擅词,我也会弹琴作曲,我从来不曾让他知道过。〃崔咏荷的眼睛,一片木然,全无生气,〃他当然不会知道,我在他面前,总是故意表现得这样粗野,他怎么会知道?〃韵柔心中一痛,几乎忍不住想把心中的推测说出来,却又欲言又止,叹息一声,扭头望向栏外,却见花园中几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出了什么事?〃韵柔在楼头提高声音问。

一个小丫头略有些迟疑地答:〃傅中堂府的福三爷到了,他要退婚,说是要娶个什么叫清雅的女人做他的妻子,老爷夫人正在前厅发脾气呢。〃韵柔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崔咏荷。

崔咏荷却连眼神也没有变一下,只是轻轻地站起来,〃我要梳头换衣。〃也没有再看韵柔震惊的表情,崔咏荷已坐在妆台之前,缓缓地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

清雅清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那一夜,灯光之下,她乌发如云似瀑。

崔咏荷徐徐地梳理长发。

那一夜,她明珠翠铛,光彩照人。

崔咏荷对镜簪花,轻柔地为自己戴上钗环。

那一夜,她红衣如火,艳夺人目。

崔咏荷柔声低唤:〃韵柔,为我把那件新做的莲青斗纹杏黄荷花衫拿来。〃福康安,你可知道,其实我也可以很美丽,只是,这样的美丽从不曾为你展现过。

福康安,是我错了吗?

低下头,轻轻地笑,笑声里满是自嘲。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

咏荷咏荷,你又是在为谁妆扮为谁妍?

那清雅竟能以风尘之身,让福康安下决心娶为正妻,也爱她之深,可见于此。

咏荷咏荷,你又在闹什么意气?纵打扮得如同天仙,又何尝不是可笑之事?

笑声低沉而不绝,轻笑之间,眼眸已然湿润。

。lyt99。。lyt99。。lyt99。 〃我的女儿到底有什么不好,你竟拿她与一个青楼妓女相比?〃 〃退约悔婚,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堂堂二等伯,怎么可以这样不守信义?!〃崔名亭的喝骂,崔夫人的责难,声音都非常之响,异常理直气壮,就似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婚的意思,就像他们是最大最无辜的受害者。

福康安略一皱眉,〃无论如何,退婚之事,不会更改,请二位将我额娘当年的定亲之物交还于我。〃 〃福三爷。〃声音乍一入耳,福康安的身体己然完全崩紧,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缓缓转过头,动作之吃力,让他误以为听到自己的脖子处传来骨骼交磨的可怕声音。

原以为心已经被自己亲手摧毁,没有心的人再也感觉不到伤痛,感觉不到凄苦,可是在看到崔咏荷的那一瞬,还是情不自禁地全身震了一震。

从来不曾见过崔咏荷这般华丽的打扮,从来不曾见过崔咏荷这样的美丽,更是从来不曾见过崔咏荷——这般可怕的神情。

那样一种极致的美,却偏偏令人觉得她是一只凄厉的鬼,一具绝艳的尸,没有半点人的气息,美到了极处,已不属于人间,而是幽冥鬼界。

〃福三爷!〃第二次呼唤时,崔咏荷已经走近了福康安。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呼唤,令福康安一瞬间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

这个任性大胆的女人,怎么会叫他福三爷呢?她总是那样气呼呼地,眼里闪着火焰,脸上带着娇红,一声又一声地骂着:〃福康安!〃崔咏荷一直走到福康安面前,望着他,抬起手——即使是自己,也有些吃惊,在他面前,还能有力量走动,还能有力量说话:〃还你!〃福康安木然低头,看着崔咏荷的手。崔咏荷手上有一颗晶莹圆润光泽耀目的明珠,只是福康安根本无法认出那是什么,他能看到的,只是崔咏荷的手。

她抬手的时候,杏黄色的袖子滑落,露出凝脂白玉的腕,配着纤纤柔柔的指,只是这样美丽的姿态,却也是没有半点生气的,即使是只看一眼,也会让人觉得这样的一只手,此时此刻必定奇寒如冰。

〃这颗东珠,是傅夫人当日下订之物,我还记得傅夫人曾说过明珠定亲的典故,只可惜傅夫人并不知道,这个典故的结局——'还君明珠双泪垂'。今日,也该到还君明珠的日子了。〃崔咏荷并没有垂泪,甚至连话语都不见有。悲伤之意。只是语气里全不觉悲喜起伏,直似带着漠然的面具,在冷冷地背诵一段与己无关的话。

福康安艰难地抬手,接过了崔咏荷手上的东珠,这才抬头对崔名亭夫妇说:〃告辞。〃没有行礼,没有耽误,甚至没有再看崔咏荷一眼,就已转身飞快地离去,步伐之大,速度之快,简直像是在逃避世间最可怕的灾难一般。

崔咏荷脸上全无表情,也同样不再看福康安离去的身影,漠然转头回房。

崔名亭夫妇满腔关怀,看到女儿这等冷淡,一时也说不出劝慰的话来,只能对视一眼,轻轻一叹。

无论如何,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希望这一番官场风雨,不至于把及时退出的崔家,也一并摧毁。

。lyt99。。lyt99。。lyt99。福康安一走出崔府的大门,忽得全身剧震,这位屡次纵横沙场的一代名将,竟似连站都站不稳一般,身子猛然摇晃,不得不用手支住墙,才能勉强站立。

心痛得似要撕裂开来,呼吸也变成了世间最艰难的事,逼得他再无力做任何动作,只得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努力压抑这可怕至极的痛楚。

〃三爷,三爷,你怎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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