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立即接过她话:“再说一句,我就走。”
画眉询问地看着他,示意他说。
初云轻咳了一声,伸手比出个高度:“我记得小海走时大概有这样高样子,”又瞟了眼画眉手中小袄:“这个这样小,他能穿么?”
画眉沉默了一下,垂下头去,边收布角边道:“这件不是给小海。”
初云眼露疑惑,一个猜测蓦地蹿入脑海,他有些不敢肯定地说:“眉眉,你是说,这是--是给我们孩子做吗?”
画眉垂着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嗯。”
初云悄然握紧双拳,一向沉稳自信俊颜之上如今带着忐忑期待:“眉眉--”
“王爷,”画眉止住了他话:“我深爱着这个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影响我对他期待。”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王爷,请你放心,我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让我孩子健康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如此冷静又无懈可击,令他连一句温柔哄劝都没机会说出口。初云艰难地别开眼去,一种茫然不知所措情绪瞬间侵袭了他。他当然捕捉到了画眉话中最重要一个意思--她曾经惊讶地质问他:“你在想什么啊王爷?你以为我会抛弃我们孩子?”而这个“我们孩子”,现在已经变成“我孩子”了。
初云回过头时,脸色已是恢复如常。他平静地看着画眉,唇角噙起浅笑:“我并没有不放心,你能这样爱我们孩子,我很高兴,眉眉。”他自然不过地朝着她肩伸出右手,然而在她下意识躲闪之下,他手僵在了半空,修长指慢慢握起,重新背回了身后,只是笑着向她告别:“我走了,眉眉,你早些歇息。”
“再见,王爷。”
初云出到院内,回身驻足,看见窗上印着一个来回走动身影。再过了片刻,灯光悄然熄灭,屋内也再无半分声响。
初云收回视线,转身大步往外走。
然而一个时辰后,陈墨急匆匆地返回,不敢大声但略显急促地敲着画眉寝居门。
睡在外间流苏率先被唤醒,急忙穿戴整齐,小跑着过去开门。她吃惊地看着陈墨,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陈墨,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事吗?”
陈墨脸上带着一个苦笑,看了一眼内室紧闭门:“流苏,你出来一下。”
流苏睡眼惺松:“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墨压低声音:“王爷和秦公子醉倒在酒楼里了,王爷还好说,秦公子家住何处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便是想送他回家也不知往哪送,只好回来问你了。”
流苏奇怪地道:“这种时辰,王爷和秦公子怎会跑到酒楼里喝酒去了?”
陈墨回答:“我们不是正要回王府么,半路遇上了秦公子,王爷下车同他打招呼,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就邀约着一块儿上酒楼去了。”
流苏哭笑不得,“秦少爷家住得有些远,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得了,干脆我同你一起过去,等下我送秦少爷回府。”
陈墨点头称好,两人正要离开,听见屋内传来画眉声音:“等一下,陈墨。”
醉不同归
初云和秦暮楚起先只是站在路边寒喧。秦暮楚注意到马车是自画府驶向王府方向,不免有些奇怪:“王爷,这样晚还赶回王府去吗?”
初云轻描淡写地说:“嗯,明日是上朝日子。”
秦暮楚了然点头,想起件事来:“对了,沉香锦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我需得向王爷致谢。”
初云笑称他谢错了人:“此事我并未插手,从头到尾都是眉眉在中间斡旋。”
秦暮楚笑道:“眉眉可不是这样说。”
初云起了些兴致:“她说什么?”
“眉眉说,此事虽出面是她,季总管卖却全是王爷面子。我当时取笑她妻凭夫贵,那丫头很不以为然,说是夫荣妻贵本为世间常理,享受夫君给自己带来权利荣耀,她觉得十分心安理得。”秦暮楚压下心中淡淡伤感,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虽然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小到大就是这么一副率性脾气。”
初云心下涩然。事实上他早已清楚地意识到,虽然画眉今日毫不委婉地说这是一场“谁也没真正准备好面对婚事”,但她确确实实一直都将他当成自己最亲密人来看待。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倾举家之产助他渡过危机,在享受他予以她宠爱时,也没有过半点生分推拒。
秦暮楚笑着提醒怔神初云:“王爷。”
初云掩去眸中一抹涩意,朝着路边一家通宵营业酒楼扬了扬头,笑着说:“秦公子,可有兴趣进去喝上一杯?”
秦暮楚欣然应允。
尽饮几杯之后,两人都有些微熏。初云毫无预兆地问了秦暮楚一个奇怪问题:“眉眉以往有一只她疼爱至极小猫儿,你可知道?”
秦暮楚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说是暮暮吗?”
初云微微挑眉:“暮暮?”
画眉以往总是对着小猫儿叫:“暮暮,便便要去外面哦”、“暮暮,你再抓乱我书,我就把你炖成一锅汤,名字就叫做朝秦暮楚汤”……想起画眉说这些话时促狭神情,秦暮楚有点咬牙切齿:“那只小猫儿已经死了很久了,王爷你也知道它吗?”
初云并不解释,只含笑不语。
秦暮楚回忆起往事,不由有些唏嘘:“小猫儿死在五年前一个冬天,眉眉当时不过十三岁,我们都以为她会哭得死去活来。”他解释了一句:“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喜欢那只小猫。谁知她只是好好地安葬了小猫,之后连半滴眼泪都没掉。我心里终归不放心,旁敲侧击地试探她,她好笑地说,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难受,请我不要每天惴惴不安地观察她神色。”
初云显然饶有兴致:“她说什么?”
“眉眉说,只要一想到在小猫儿活着时候,她是真心真意地喜欢着它,就觉得如今并无遗憾。”秦暮楚眼角泛起温柔笑意:“不过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肯养别小猫了。”
初云沉默无言。
秦暮楚奇怪这个王爷今夜如此频频走神:“王爷,我敬你一杯。”
初云手指本就一直搭在杯身之上,闻言顺手拾起,与秦暮楚叮声相碰,脸上笑得轻松俊雅,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认命无奈:“秦公子,你比我幸运。”
秦暮楚很快明白了初云意思,将酸痛藏在心底,脸上淡淡地笑:“我陪着眉眉时光,也不过以往短暂十八年。王爷却能得她往后一生相伴,这样看来,王爷方才可是说错话了,理应自罚一杯。”
“好,这罚我认。”初云爽快地一饮而尽。
秦暮楚却也满饮此杯,又替二人斟满:“这一杯,秦某自罚。”
“你罚什么?”
“罚我一直以来对王爷敌意。我坦白好了,其实往常我总有种奇怪情绪,觉得眉眉嫁给你,我就像是个爱女情切父亲,看着女儿披上嫁衣,忍不住就会对抢走女儿女婿心生敌意,还会担心这个女婿没法像自己一般疼爱自己女儿。”秦暮楚自己先笑了起来:“虽然是个荒唐比喻,但我自以为比较契合自己心态。”
初云忍俊不禁:“我理解。”
秦暮楚又笑:“不过现在看来,我担心全属多余。眉眉肯为王爷倾画府之财化解危机,想必【炫~书~网】是真正感知了王爷对她情意,才能放心地做出这种不留后路事情。我相信眉眉判断,告诉自己从此要同真心待她王爷好好相处。”
初云掩去眼底情绪,问道:“这件事情,她也同你说了?”
秦暮楚会意:“王爷放心,此事她也只同我一人说过。在她真正信任人面前,她万事不瞒。我自认为也从未辜负过这份信任。”
初云怔然点头,再度与秦暮楚碰杯,接受了他示好。
这一夜,两人心结打开,竟都大觉互为投机,不停地找到值得碰杯理由。于是等画眉匆匆赶到时,看到就是两个交肩搭背倒在酒桌边男人,她一时目瞪口呆。
陈墨慌忙走过去,将初云从秦暮楚身边扶开,苦笑地看着画眉:“王妃,现在怎么办?”
画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