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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场晚会和关于晚会的检查,我每一个初一版本都有详述,可能会存在出入,但误差应该不大。因为校长的态度和处理结果竟出奇的轻,仅仅说了几句“以后开晚会应统一组织”之类的话,了事。后来我又得知学校扣了谢老师一个月奖金,但据她说那也出乎意料,她本以为会扣她一年哪。所以第二天我们从校长那里出来就有了以下这段对话:
“石头,你是不是和校长有什么关系?”
“没有。”
“不对,我记得当初让你当班长,你就曾提到校长,你们是不是亲戚?”
“绝对不是。”
“那更不对呀……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心想我瞒你的事多了,又岂能一一给你道来?但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把电费的情况跟她说了。
“哦……。”这时我们回到老师房间,她倒了两杯水,说:“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校长,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学校经费很困难,许多教职工待遇非常低。象一班那个教植物的是个民办教师,每月工资才三十块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个人吃饭……再说,象去年你们刚买的乒乓球案,以及今年添置的一些教学设备,这些都需学校想办法解决,上级很难批下来钱,因为我们不是重点中学。”
我这才知道关于电费还有这么多背景,可心里还是不敢苟同。就象一些罪犯,他们最初犯罪的目的未必是为了自己,可能有些是被逼出来的,也有一些甚至还是为了正义抱不平,但法官总不能说:好,你侠肝义胆,你英雄,我佩服你!无罪释放!拿起惊木一拍两散吧?
我想起老王听说这事跟我讲时的情形,他似乎几次欲言又止,是不是也是因为待遇的问题,想告诉我不要再闹?或者,这种事校长又怎能随随便便让他一个灶头听见,是不是知道我俩关系不错,有意让他劝我?甚至,他平日经常给我一些馒头、包子,是不是也是授意下的小恩小惠?我突然觉得很恶心,从此再没去老王那里要过吃的。后来我老婆说我这人太过多疑,但我宁愿多疑一点也不愿意沾污良心的清白,虽说我的良心本不怎么清白。当我人生阅历丰厚了的时候,我知道校长这些事实在算不得什么,相反还应该让人“尊重”,如果他当初当面跟我讲明的话。
十二月,我找到谢老师,让她履行我当班长时的协议。她说马上就要过春节了,请我务必节后再说,刚好已准备考试,也实在顾不上。
在年终考里,我获得了全班第二名,第一名是个女生。所以我始终记住了我是男生里的第一名,并且在后来几个版本里都直叙为第一名!可见这对我的意义,这是我一生考试的最高峰,从此再也没有拿到过这么好的成绩。人常说“富无双至”我看不见得。在我正为分数激动不已的时候,我又取得了我一生中第一张奖状――“三好学生”奖状!
我十分理解范进中举的心态,那确实很刺激,怎能不疯狂呢?后来有个人跟我说,他向来荣辱不惊,我从此敬而远之,因为我这人上不了台面,是荣也惊辱也惊,简直是惊弓之鸟!
第十章 班主任
正月十六,赛马。
在我的家乡,每年正月十六才是春节的顶点,然后迅速展开新的一年。那天早晨,要举行一项古老的赛马运动。那时,怒马狂飚,风驰电闪,每一个人都会涌出最原始、最野蛮的冲动和激情,据说我们那儿十月出生的孩子特别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我到北部大草原又领略了另一种赛马,看着那万马奔腾、冲天掠地的壮观,很恨不得你就是一匹马,或者你根本已是一匹马,在远古时代就已傲对河山,哪还能存有人的概念?可这些都不及我到一个现代化赛马场来得吃惊,我冲着马而来,迎面扑来一行大字:努力探索××主义赛马形式!我不由一震:××主义赛马形式是一种什么形式呢?身边赛马场老总说了一句:扯淡!也不知道是这句话扯淡,还是我对这句话产生疑问扯淡。我觉得马之运动本身应当是一种野性的自然再现,大概谈不上什么形式,反正我家之马给我就是这种感觉。
村里几乎每家都养有牲口,生产队时由队里统一喂养,分产到户后曾统一管理过一阵子,但各户使用时却给累死了几匹,只好作罢,彻底分了下去。这里还有个有趣的事情,在生产队种麦时,一个耧上除了牲口还要搭配十几个人,就这走不了两趟就要歇一歇。分产到户后,一个耧上一匹牲口一个人,却满地疯了似的跑,如果不是怕把牲口累死,还不知会怎样呢。但在正月十六这天,还是马吃香,至于牛、骡子、驴们,就只能继续“骈死于槽枥之间”了。
天没亮,我就和狗子、三儿等一帮伙伴到野外踏青。三儿已不再上学,在砖厂去烧窑挣钱。野外很多人,我们叫着笑着,到处点起一堆堆火,庆祝新年的兴旺,然后跑到田里沿着麦垄踩起来。等东方隐隐露出一抹红色,就听见有马鸣铃声从寨门传出,大家吆喝着拥上前去。
“石头,石头。”听有人叫我,回头看见谢老师在不远处站着,急忙惊喜地跑过去拉住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这儿赛马,就来看看。”谢老师轻轻笑着,在微亮的天色里显得非常好看,看着就呆住了。“石头,快过来。”听到狗子在远处喊,发觉还在拉着她的手,忙不好意思地放开,说:“走,咱们走近点去看。”
狗子见了谢老师也特别高兴,左右问个不停。谢老师问我:“你怎么不参加赛马?”
“我?”看看村口一匹匹高头大马,我有点扫兴,“我家马卖了,不过没卖我也骑不好,骑羊倒还差不多。”
“骑羊?”
“是啊,绵羊!”我指指狗子,“不信你问他。”
狗子正往骑手那儿张望,听话转过头说:“是啊,石头哥家有头公羊很大,我们经常骑着玩。”听后把谢老师乐得不行。
送谢老师走时,她说:“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今天提前到校帮我一个忙吧?”我想起傍晚还要去祭坟,就说:“我祭完坟再去行不行?”她点头说好。
当我带了一些年货赶到学校,因还没开学,又大过年的,学校只有老王一个人看校,整个校园静悄悄的。把东西放到宿舍,就去了谢老师办公室。除了老王在校园前边,后面只有这一个房间亮着灯,如在以前,我还真没胆量来。敲门进去,谢老师刚把煤炉生着,却一直不旺。我说我来试试,顺便问有什么事。
“今天是我生日,叫你来庆贺一下!”
“哦?”我这才发现桌上有菜,忙说:“老师生日好!可我没准备什么礼物。”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不在家过生日?
老师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说:“我家人都去外地了,一个人在家也没有意思,就来了学校。”她边收拾桌子边问:“你能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