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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2 / 2)

我推窗而视,满园桃羞杏让,凋零了一地残碧,翠叶葳蕤间,已是一片春暮之色。

只见几只蜂蝶,在园内一阵翩跹,好似一无所获,遂又隔墙而去,心中不免有所感触,吟道:

“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

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吟罢,不禁有些神伤,随口叹了句:

“花枝明岁应再发,不知来年身何处?”

一件月白色的斗篷忽地披在了我肩上,奶娘一边替我系带,一边皱眉道:

“姑娘身子不好,怎么又说些如此伤怀的句子?太医都说,姑娘这是心病,所以一直不见大好。

姑娘这日日夜夜究竟忧心何事啊?有什么是对老奴我也不能说的?”

我心间苦涩难言,强笑道:

“哪有什么事?不过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奶娘望着我,眉宇间透着重重疑惑与不信。

我是奶娘一手带大的,母后过世的早,奶娘在我心中便是半个母亲,他亦是将我当亲生女儿般来待。

知女莫若母,我的心事如何能瞒过她?

望着她那心伤、心疼的神色,我越发不安起来,只能在心底默念千遍:

“奶娘,对不起!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父皇之事告诉于你!”

我勉强打叠了精神,岔开话头道:

“奶娘,明日是母后忌辰,我想悄悄祭奠一下!”

奶娘一怔:

“这里什么都没有,如何能祭国后娘娘①?”

我淡淡道:

“自然不能奢望有泗滨浮磬、云雷鼎簋、琮璜珩钺这些礼器!但一柱清香一杯酒,依然能表为儿女的心意,母后在天有灵,必不会怪责祭祀粗陋的!”

奶娘凝神思索了下,点头称是。第二日,风和日丽,几只早蝉在枝桠之间欢声鸣唱,到为这孤寂院落凭添了几分生机。

我借故将苑内一众内侍宫女都遣得远远的,连晓云也一并遣开了。

我与奶娘两人,在园后的流觞亭畔僻静处设下香案,供了一壶清酒,数朵鲜花。

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焚香祷祝道:

“愿母后在天之灵,庇佑女儿,早日寻得父皇遗骨,同回金陵与母后合葬懿陵。”

奶娘也行了大礼,道:

“愿国后娘娘保佑公主殿下身体康健,早日寻得国主遗骨。”

正待进前献香,身后却有一声响动传来,一个沉冷的声音道:

“南唐公主,李星霜?”

那声音虽则不大,但传在我与奶娘的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开来。

我大骇失色,惶然回过身去。

只见亭畔一株两人合抱般粗细的梧桐树后,转出个人来……================================

①:南唐自李煜的父亲开始,便向后周俯首称臣,削去自己的帝号,改称南唐国主,其后也就称为国后。

第二十九章 起死

赵德昭……

他面沉如水,目中却隐隐泛着幽光,视着我,又问:

“你是南唐公主,李星霜?”

我的心头在刚才那乍然的慌乱后,复归平静,异乎寻常地平静。

身份被识破了!北上的目的再不能达成。

虽然心间满是不甘与无奈,不知为何,却又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来。

这些时日以来,赵光义加诸于我身上的诸多羞辱与凌虐,使我无数次地想到过“死”。

但念及父皇的遗骨尚无下落,却一次又一次忍辱偷生地活了下来。

父皇与赵光义之间的秘密,便象是如山大石一般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如今,身份被识破了,那我便有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我可以死了……

我终于可以卸下这副担子,离开这冰冷江北,离开这肮脏宫闱;摆脱这贪婪人心,摆脱这窒息欲望。

我似乎已经看到,花月春风中的江南,正向我旋舞而来。

我淡淡笑了,对赵德昭道:

“是!我便是南唐公主,李星霜!”

他面上一寒,迫近我问道:

“你费尽心机,潜入宫中,目的何在?”

“为了迎回父皇遗骨!为了国仇家恨杀父之仇!”

他的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几乎无法辩识的笑容:

“玲珑失踪,是你安排?”

“是……”

“代替她入宫,是你精心策划?”

“是……”

“也就是说,从你来我府邸的那刻起,你都只是利用于我?我不过是受你摆布的一颗棋子?你对我……你对我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感情?”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枉然,何必让他再空留牵念?

我凄然笑了,应道:

“是……”

他的面上奇异地抽搐了下,忽地满脸狰狞,“哐当”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抹凌厉的剑气直向我袭来。

我直视着他,不避!

“死”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斜地里,奶娘忽地冲了出来,牢牢扯住赵德昭的袍子,对我哭道:

“霜儿,快跑!快跑!”

我哀叹一声,奶娘何其太痴!

就算我能逃开赵德昭的利剑,又怎能逃出这门禁森森的深宫内苑?

又怎能逃出这赵氏家族执掌的万里河山?

从踏入这宫门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晓,身份一旦曝露,惟有“死”这一途。

如今落在赵德昭的手上,也许尚属幸运,若是落在赵光义的手中,怕非是如此简单的一死,便可了事的!

赵德昭大力踹开奶娘,奶娘向我投来一抹凄绝的眼神,继而昏死过去。

我心间蓦地翻过一阵剧痛。

他的剑锋却已凛凛抵在我的胸口,冷冷道:

“南唐余孽,私谋入宫,图谋不规……你……你还有何遗言?”

人死归尘,一抔黄土,纵留下万语千言,又有何用?

我惨然道:

“王爷,下手吧!”

他的剑尖停滞在我胸前,微微地颤动着。

烟笼寒水,花间晚照,杜鹃声里,夕阳垂暮,一片血也似的红。

我缓缓瞑了目,静静等待利剑透胸的那一刻。一片寂然中,剑风骤响,只听“哐”一声……

我惊惑地睁开眸子,只见那把利剑深深戕在我身后的梧桐树干之上,剑身剧烈颤动,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尖锐声响。

赵德昭目中一片惶然,痴痴视着我,喃喃道:

“我下不去手……我下不去手……”

我凄凄一笑,缓缓返过身,向那条溪流中走去。

既然他下不了手,那就让我如同这飞絮落花一般,随着这一径清溪而去,直至天涯尽头。

总好过落入赵光义的手中,再受些无端折辱与苦楚。冰冷的溪水漫过我的脚踝……继而是膝盖、腰身、胸口、颈项。

我想当那溪水漫过我的头顶之时,我便能重归江南故乡了!

溪水缓缓掩过口鼻,如霜似雪般冰冷的水流大口大口地灌了进来,呼吸瞬时凝滞住了,我无比真切地体悟到了死亡的感受。

“不……”身后一声哗然巨响,水花飞溅中,一股激烈水流向我袭来,我足下一滑……

如蓝溪水中,我阖了眸……

第三十章 回生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无边春色,象是隔着一道纱帘,又象是隔着一层迷雾,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我惶然地伸手,想去拨开那帘拢尘雾,那些烟霭却越聚越多,江南最后一缕春色终被掩去,雾锁烟沉,满空寒白。

心间一阵触痛,我猛地咳了起来,大口大口的溪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原来……

我还活着……赵德昭的目中夹杂着心疼与欣喜:

“雪垠,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不……我不要你死!”

求死的勇气被惊断,满心满意生出来的都是无尽凄凉,我拼命捶着他的胸膛,哭道:

“我活着生不如死……为什么……为什么连死都不许?”

他捉住我的腕,目光坚定地道:

“不……雪垠!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你根本不知道,我活得有多累,有多苦;你根本不知道,赵光义他是多么暴虐,多么禽兽不如;你根本不知道父皇和赵光义他们……”虽然心智激荡,但这句话依然不曾脱口,我侧开脸去,凄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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