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贱人……”
那个光风霁月的温柔男子,总是微笑着唤他“净儿——”
“净儿……”
柳向净喷出一口血,好像失去了神魂一般含含糊糊的喃语:
“我是……贱人……”
眼角的泪满溢,将披散的发沾湿,也沾湿了九重青衫邈邈的天。
心里,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竟飞来一只蝶,在这脏乱昏暗的地方,扇动着艳丽的翅翼,扇出细细凉凉的脆弱的风。
“呵——”戚秉昭将那蝶捻在手心,痴痴地笑:“你看,多像你啊——”
戚秉阳将那蝴蝶的翅膀狠狠地拔掉,溅出青青白白的恶心汁液,那蝴蝶抽搐了几下,便湮灭在死亡里。
☆、你恨我吗
“多像你啊——”他把翅膀握在手心碾碎:“除了一张好看的翅膀,其他的都丑陋得让人作呕——”
“真恶心!——”戚秉昭用力甩了他一巴掌,耳边开始轰鸣。
昨日的回忆喧嚣,让柳向净恶心得想吐。
他迷迷茫茫地抬起头,眼神也是游离涣散的。目光散散离离的落在地上的蝴蝶身体上,不自觉地轻喃:
“真的……好……恶心……”
意识再一次恢复的时候,远远的,似乎是兵器交碰、击打的声音,摩擦间,生脆得竟似敲在弦上的瑟。
在幽暗昏黄中,艰涩的眼睁开一条浅浅的缝,遥遥的,是男子英挺的身躯。
是谁呢?如云上神明,踏歌而来……
是谁呢?挥一柄长剑,邪肆豪情……
是谁呢?将薄唇微挑,惑人倾情……
是谁?会有谁来救他,将他带出回忆中罪恶的地狱……
是谁?捧着他的脸,密密地吻,深深地舔……
啊——好心安!
在指尖瑟瑟的痛楚下,在脸颊红肿的灼烧下,在身体麻木的僵滞下,好心安,真的好心安——
柳向净迷迷惘惘地浅笑,又好似依恋,眼中渗出泪来……
深处,一瓣桃花拂过了春水,心里便荡起了涟漪。
好安心——好安心——
他会来救我……
会来救我……
“柳向净,你还活着吗?”是赵显廷一贯轻浮的声线,却又好像隐隐透着焦急担心。
柳向净笑,笑得狼狈,却依恋平和:“还活着……我在,等你……”
“你不准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我不会让你死的。”赵显廷紧紧地抱着柳向净的已经无力的身体,语气坚决。
柳向净的头深深埋进赵显廷的怀中,他微微的笑,清浅的声音幽幽在耳际传来::“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柳向净住进了后宫,满朝文武哗然,却不敢多言。
柳向净这回伤得很重,需要养好些时间,而赵显廷就让他住在了元轩殿寝宫旁边的静竹轩里。
赵显廷上完朝来到柳向净房间的时候,粉色衣裳的宫女正从门外端着一碗药进来。
柳向净靠在床上,身后垫了一个厚厚的软枕。脸色依旧很苍白,一眼看上去就明白的虚弱。
赵显廷坐在他的床边,看见端着药进来的宫女,向她摆摆手,结果那碗药,说:“下去吧,我来。”
不顾柳向净惊讶的看着他的表情,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柳向净嘴边说:“张嘴。”
柳向净张嘴浅浅抿了一口,皱起眉头:“好苦。”
说完看着赵显廷会有什么反应。
赵显廷也皱了下眉,对着一旁的青衣太监吩咐道:“去那些蜜饯来。”
青衣太监恭敬地回了句“是”,便立刻去了一碟蜜饯来。
那碟蜜饯旁有一个细长的银质小叉子,赵显廷举起小叉子,把蜜饯递到柳向净嘴边。
柳向净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仍然皱起眉头说:“太甜了。”
赵显廷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依然举着插着蜜饯的小叉子,目光冰寒地盯着柳向净的脸。
柳向净心下叹了口气,张开嘴将整个蜜饯吃进嘴里。
果然,不能得寸进尺——
一口一口地把赵显廷喂的药喝完,柳向净问:“刘元臻还好吗?”
赵显廷便把盛药的空碗递给一旁伺候的宫女,边说:“他的伤势并无大碍。”
窗外传来一声鸟鸣,婉转动听。
柳向净沉默了一瞬,继续说:“那晁家呢?”
赵显廷伸手挑起柳向净耳边的一绺发,嘴角带笑,似乎心情不错:“勾结叛党,掳劫朝廷命官,私自用刑,大将军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柳向净微微笑,净白温柔得好比三月的梨花:“是吗?那就好……”
突然,柳向净的手伸进赵显廷的衣襟,细腻的指腹摩擦着抚摸挑~逗,然后抬头深深地望着赵显廷,眼神柔若春水,轻轻缓缓的说:“你今天要吗?”
而赵显廷却抓住柳向净那只企图挑拨□的手,从自己衣襟中取出,勾起斜斜的笑:“乖乖的,我今日还要去珍妃那。”
“你要去珍妃那?”柳向净的眼中不知为何,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赵显廷起身,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袍。
柳向净目光茫茫然的,落在赵显廷的脸上。
赵显廷略略挑眉,回首看了眼柳向净,却对着一旁的太监吩咐:“去珍妃那。”
柳向净靠在床上,凄凄寒寒的一笑,眼中是一汪水光,他抚着胸口,竟迷迷惘惘:“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殿外阴云层层压下,暗暗阴阴,可能是要下雨了。
在这段养病的时间,柳向净从来不知道赵显廷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萌生出一丝甜意,但是,他没想到,嫉妒的苦涩原来也如此磨人。
他没有问戚秉昭最后如何了,因为结果显而易见,还因为他不敢,他不敢再想起那回忆里的愧疚与不安。
他想把那些罪孽全都埋了,变成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每每想起,也能谈笑风生地一笑置之。但是现在他还不能,他只有克制那些让他恐惧的记忆,不要再袭上他的心头。
在静竹轩养伤的一个月后,刘元臻来探望他。刘元臻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到柳向净的时候,他有些自责,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柳向净。柳向净对他笑笑,给他弹了一曲“琵琶行”。
时辰还尚早,一曲琵琶行结束,柳向净说他前几日养伤不能走动,实在闷得慌,叫刘元臻陪他在宫里走走。
离着元轩殿最近的千雪殿是曾经前柳国皇后殷岁雪住过的宫殿,但是之后随着殷岁雪的死,就变成了冷宫。
当年殷岁雪还是赵国太傅殷正清府里的小姐,和王家的小姐,也就是赵显廷的母亲是表姐妹。而赵国与当时的柳国还十分友好,柳国太子柳和出使赵国的时候,与殷家小姐两情相悦,殷岁雪便远嫁了柳国,成为了柳国皇后。
十七年后,赵国与柳国决裂,攻入柳国,柳国就此灭国,柳氏一族上下尸横遍野,不留活口,但是殷岁雪活了下来,被迎进赵宫,册封为雪贵妃,隆宠喧天。然而,这雪贵妃殷岁雪在赵宫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当时的欧阳皇后说是挂念亡夫,郁郁而终,专门为她而建造的千雪殿也慢慢荒凉,成为冷宫。
千雪殿靠近殿门的地方长了一棵槐树,那槐树没有人打理,枝干四散,树体庞大。
柳向净与刘元臻两人站在殿门前,这殿门依旧干净繁华的样子,毕竟里皇上的寝殿元轩殿最近,不能碍了主子的眼。
两人一进殿门,满眼的便是一株一株干枯的树干,这些树干曾经是梅树,但是没有人打理,都枯死了。
“宝宝,在这里和母妃一起等父皇好不好?”在一棵枯梅树下,衣衫有些褴褛的女子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神情温柔。
柳向净远远立在一旁,看着那女子喃喃自语。
他回首对刘元臻说:“原来这里有人。”
刘元臻还未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一苍老的声音:“是啊!这里好久都没有人来了。”
柳向净转过头看见一背部有些佝偻的老妪,那老妪望着柳向净的脸,面上也是一愣,然后摇头叹息。
她对着柳向净说:“你也住着宫里?”
柳向净点头。
那老妪提着一个扫帚,便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扫边说:“我劝你有机会,还是早些离开宫里。”
“为什么?”柳向净不解地问。
老妪轻哼一声,指着远处坐在枯树下喃喃自语的女子说道:“你没看见她吗?那是先皇的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