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风雅颂的主人只是在微笑。
老刀双手抱拳,俯身上前:“楼主,请您三思。”
“我已经三思四思五六思了。”季独酌双手一摊,摆出招牌无赖大法。
“可是,楼主,这人能如此轻易的绕过机关闯入消息阁来,必定有人内应。我们应该抓住这个人, 仔细地拷问他主使之人和内应才对。”
季独酌扇子一转,浅笑盈盈:“老刀啊,治下不严,要上位者何用?我们自己内部出了叛徒,不思 自省,难道还有去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么?”
“这……”老刀不禁哑口。
“而且,”季独酌眯起了眼睛,笑的纯洁又干净,“风雅颂掌握整个江湖的消息机密,楼主我还不 知有什么是我查不出的事情。”
老刀心中一凛,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人生在世本是十分公平,一处所短必有一处过人,风雅颂之主虽然毫无武功,但在机关算计方面却 有过人的机智。
只要和他共事过便知道,他这个人,最擅长把人的喜恶过往各种因素在计算在一起,运筹帷幄决胜 千里。这样的楼主,有时候其实是很无情的。
只有无情才能做到绝对冷静的剖析。
见老刀退到一旁,侍卫们也都顺从的抽回长剑,默默的退到楼主身后。门外顿时传来齐整的脚步声 ,仔细听来乃是上百的暗护在同一时间退回自己岗位,只是训练有素,乍听起来如同只有一人。
这个风雅颂果然不简单。
黑衣蒙面人心念暗转,深深的看了季独酌一眼。季独酌扇子轻撇,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后会有期 。”
“请。”
“请。”
黑衣人衣袖一摆,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出了消息阁。
季独酌走上前来,扇子一敲江鄂的肩膀,颇有几分深意的笑道:“天都亮了,这一夜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擦身而过,一把拉住老刀下巴的胡子,牵着他出了消息阁。
天边微曦的晨光洒满他身上青衣。
他轻笑:“来来来,老刀,喝点酒,给你可怜的楼主压压惊。”
远远传来老刀乱七八糟的一通咒骂。
三日后,申时。
喝一点浅酒,品一口百合莲蓉酥饼,秋天里几笔黄菊花,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季独酌斜躺在正厅的软塌上,悠闲的转动素扇,嘴边浅笑吟吟。江鄂坐在他身边,放眼望去,下面 乌鸦鸦站满了一片江湖儿女。
风雅颂的势力早已渗透江湖帮派的每一个组织,而能入得这风雅颂的,只有人中之人。
季独酌放下酒杯,问了一声:“都到齐了么?”
雅长老聂平仲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额头点地,深深地扣了下去。
季独酌轻声“哦”了一句。
聂平仲抬起头的时候,眼圈里有了一丝丝血红:“禀楼主,易牙居的当家古铜……”
“古先生如何?” 季独酌轻轻的放下扇子。
聂平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易牙居上下的伙计们二十二天没见当家,终于在他家的密室里发现了 古铜的……尸体,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
哄的一声,人群之中炸了锅。
古铜被发现的时候,死了正好二十二天,尸体腐烂,众人是顺着腐烂散发出来的恶臭发现他的。杀 死他的人该是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双手双脚被捏断,这还不算,那条脊梁竟然是顺着骨峰一块块 的捏碎碾成粉,只是又来小心翼翼的避开要害,非要他一点点的疼入皮肤肌肉和骨骼的每一处,活活的 疼死。
手段阴毒,犹如善妒的女子。
聂平仲声泪俱下,他平素和古铜交往并不多,在十多年前古铜闯荡江湖时,他还是风雅颂前主人手 下一个小小的书童。但他生来多情,最是性格轻佻懦弱,也最见不得死人的场面。
季独酌站起身来,白靴染尘,走到他的面前扶起了雅长老。袖子一挽,为他拭去眼泪:“大好男儿 ,哭过了,还要铁骨铮铮。”
他这样说着,眼神却瞟向了江鄂。
江鄂正拿起他那把扇子,细细的抚摸扇面上细致的纹路,注意到他的目光,竟难得的主动同他笑了 一下,柔柔和和,不带半分讥笑。
季独酌心头蓦然一软,袖子拂去,阔步而归。回眸间,大声道来:“风雅颂的人不能糊里糊涂的死 ,季独酌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
会开得人心恹恹,草草的点了几只白蜡,引亡灵西去。那古铜一生五十二年,膝下无子,平日里又 是一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所以死后无人给他披麻戴孝。
季独酌听闻,摇头叹了口气,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思起他当年毕竟曾跟随亡父出入大小战役,便在腰上系了一条白带,算是对死者的一点尊敬。
小豆丁隐约猜测出他心情不好,便端了核桃酥送上来,小小瘦瘦的身子骨,犹如小小的鹿。季独酌 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和蔼的一笑。小豆丁被他笑的头皮发麻,老老实实的靠过来,沏茶磨墨 。
季独酌的手却抚上了他垂双髻的头。
有那么一点温暖。
楼主不急不躁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豆丁坐在季独酌身旁,双腿一盘,伸出八根指头:“回楼主,豆丁八岁了。”
“八岁啊,不小了呢,”季独酌一拍额头,恍然如梦,“以前我有个表哥,他八岁那年就离开家了 。”
听到他的话,小豆丁立刻双手抓住季独酌的青袖,大声的说:“楼主,不要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走。”季独酌为他捋好鬓角凌乱的发,目光柔柔的看着他,“只是孩子大了,总要到 外面闯荡闯荡长长见识。我这风雅颂虽好,却也不过是尔虞我诈的之地,能教给你的只有不信任。”
“楼主也说了这是尔虞我诈之地,我要保护楼主!”
“如果真到我自己都保不了护自己的场面,多一个你也不过是送命。”
“送命也就送命,豆丁生也好死也好,都要陪着楼主。”
季独酌的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笑。
“你要与他陪葬,只怕你家主人舍不得。”
阁楼顶层的两个人抬起头,只见江鄂分开珠帘而入,人未到,笑先到。
“我坟小的很,除了自己外,也只能给你留个位子罢了,”季独酌脸上的温柔冰消雪散,换了一幅 挑衅:“若要他来陪,只怕一座冢里住不下三个人啊。”
“这个好办,正好我也不打算陪你去死,不如把我换成别的孩子。”江鄂大大方方的坐在他身边, “一个大人两个孩子,这样的三个人总住得下。”
季独酌拿起身边的扇子,唰的一声打开:“江大侠啊,独酌我对恋童没兴趣。”
“唉呀,我倒是忘记了,季公子喜欢的是老刀那样的胡子大叔。只是公子你身材瘦弱,啧啧,两个 胡子大叔,怎么吃得消……”
季独酌扇子一转,挑起江鄂的下巴:“如果将来江大侠留了胡子,说不定倒也是个美须大叔,独酌 么,自然盼着那么一天。”
无形中吃了憋,江鄂并无半点懊恼,毫不在意的一笑,伸手捏起一块核桃酥就要往嘴里送。
小豆丁一眼看见了,就要上手去夺,结果自然是又一次被江鄂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这一次我再 不会让你得手了,上次你在楼梯上撒小米,害的我扭了腰,足足疼了三天。”
季独酌捏了一把小豆丁气鼓鼓的嘴巴子:“真是三天?我家小豆丁如此厉害?”
“三天三天,只多不少。”江鄂的脸色有点发青,似乎是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江湖人士居然被如此一 个毛头小子算计了而懊恼不已。
“好了,好了,满意了?”季独酌似笑非笑,问那调皮的小东西。
小豆丁看看江鄂尴尬的神色,悠然自得的点点头。
季独酌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满意了,就下去吧,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
“楼主……”听到自己还是要走,小豆丁苦了脸。
终于摆脱了威胁的江鄂长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