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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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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麟接过盛了泉水的瓷碗,荡开一笔道:“的确的确,这么好的水,不煮茶倒是可惜了。”饕餮闻话,撅着肥臀从小舟的船舱里翻出包竹叶青来,扔给游麟,笑嘻嘻道:“茶叶是有的,可惜的是难为无灶炉之炊~”

游麟一笑,一副这有何难的神情,撮了竹叶青掷进碗中,手持碗底微微一荡,那泛着水纹的碗面就缓缓腾起热气,竹叶青也纷纷竖在了水中。他以茶做酒敬了饕餮,方娓娓道来:“我虽然是三皇子,名副其实不学无术,但秦琼此人还是略有耳闻的……早年看了本儿稗史淫|书,诌唐玄宗李世民生性放荡作践自个,和秦琼、尉迟敬德等大将巫山云雨,花样玩遍,比那什么《弁而钗》、《品花宝鉴》之类,还要令人热血沸腾哪~~”

游麟是逢什么人说什么话,和饕餮这个恶贯满盈的色胚在一起,即便是闲唠嗑,也离不开食色两字,一副登徒子模样,这会儿夜敛尘若是醒来,只怕要被判若两人的游麟吓得不轻。他说了翻不堪入目的龙阳床笫之事,逗得饕餮开怀,又唱了段儿京剧《锁五龙》解困舟之乏。

《锁五龙》又称《斩雄信》。雄信和秦琼是多年的结拜兄弟生死之交,却和秦琼的新主子李世民势不两立。李世民想要杀他,又怕爱将秦琼伤心,便支秦琼运粮远行。雄信死前心心念念着秦琼,奈何最后一面也不得见。秦琼回来之后,听程咬金转达雄信的遗言,悲不自胜。但李世民有的是手段,厚葬了雄信,百般对秦琼好,最后皆大欢喜。

游麟拖长声学雄信,凄婉唱了句:“问一声秦二哥今何在~?”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惹得饕餮大笑不止。

“秦琼身经大小二百余战,出血数斛。李世民背着他斩他结拜兄弟,他仍一心为李世民,杀李建成、李元吉,逼李渊退位,成全李世民大业。乃至满身疮痍,百病缠身。李世民垂老惧鬼神夜不能寐,秦琼彻夜为他把关守门,一守千年,屈尊成闾阎门神。”游麟话锋一转,面上的神色倏忽一改,沉稳得惊人,好似之前他那些天真顽皮、下流好色的神态,不过是梦幻泡影。他笑不至眼底,看向饕餮,随口出言:“如此将军,我若得之,亦能易风云于玄武门。”

“好一个亦能易风云于玄武门!”一声长笑自五龙潭潭面而发,激起千层浪,撼得小船摇晃不已。

饕餮闻声而跪,肃然禀道:“教主,属下已将冒充少主之子的小子带来。”

游麟四下环顾,唯见潭心水黑如漆,原来是一道裂口,不知深几许。两岸绿柳飞扬,人迹全无。那雄壮沧桑的声音,竟自潭下传来:“好,乖孙,下来见我罢!”游麟一震,明白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他冒充太岁的儿子,而这位能隔水传音的前辈称他乖孙,想来只有一种可能,即这老前辈是太岁的爹。他心里憋屈,面上不表,只一手抱紧夜敛尘,一手捂了夜敛尘口鼻,道一声:“老爷子,我来了。”说完,也不换气,就纵身入潭,轻巧迅捷得连水花也不曾溅起个。

这个传闻是秦琼府塌陷而成的水潭,几日前夜敛尘为了勘察太岁冲潭而出之事时,是来过的。夜敛尘潜了五六十丈,力气俱竭而归。游麟如今抱着昏迷不醒的夜敛尘,却毫不费力周旋于上冲的暗流。他凭借着极好的水感及两人重量,借暗流流势一蹬数十丈。

游麟能如鱼得水逆流而下,只因,他所习的乾元经,是刚柔并济的太极功夫的偏僻分支。昔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弃太极阴柔取刚劲,糅合自己对武术的见地,创了极阳刚的功夫乾元经,但追根溯源,太极是祖师爷从水中悟出的武功,有借力打力、敌强我更强等不可舍弃的根本要义。

暗流往上涌得越是来势汹汹,游麟下潜得越是潮鸣电掣。须臾百丈,周遭冰寒漆黑。他怀中的夜敛尘忽地腰腹起伏,往他指间溢了一丝微热。游麟知昏睡的夜敛尘为深水所抑,伤了脏腑呕出血来。他当下将夜敛尘圈紧,手掌稳挲督脉,将自己遒劲浑热的内力运去助夜敛尘平复。待怀中人有些暖意了,他又擒住夜敛尘漫着血腥的唇,将气息悉数渡去。夜敛尘于昏睡中窒息至此,□觉身边暖和又能得喘息,竟舌齿微动,似要吮吸。

游麟习了乾元经里的五息八式,常人唯有口鼻两息,一旦置于水中就黔驴技穷,他却能手息、肩息、胸息、腰息、踵息,前三种换息之法,又各有两式,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神气自满。此时觉夜敛尘反应可爱,他又多逗弄了会儿。

两人在溟濛凛冽的水域里,上不见天日,下不着幽冥,与世隔绝于生死之间,吻得好不尽兴。这本是极壮观极难得的举动,与平日那种界限模糊的吻大不相同,可惜夜敛尘还在梦会周公,任游麟掌控。情景交融之下,游麟动了邪念,又对这个苦命的蠢刺客动了感情,硬生生撤开脸,重新掩了夜敛尘口鼻,又沉十丈,赫然发现,于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竟呈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来。

待眼睛适应了光芒,游麟划过去,只见身下那水壁上,镶着一颗颗明珠,纵横交错。明珠构成的是两行大字:“低头望明月,举头思故乡。”游麟潜近伸手摸了摸,好家伙,全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这行用夜明珠缀成的李白《静夜思》,三岁孩童都能倒背如流,可是什么意思?游麟蹬开一尺,仔细打量,才发现这诗他太熟,以至于对其中的颠倒差错熟视无睹——低头怎能望明月,举头如何思故乡?……若说,水深如夜。夜明珠似月沉渊,潜下来时,的确要低头才可见。那么抬头思故乡,可否诠释为,潭里的暗道在夜明珠上头。这行诗是在标记暗道的位置?

游麟暗赞一声有趣,抱着夜敛尘,一面顺流往上浮,一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嶙峋的水壁。果不其然,在夜明珠之上几丈处,手掌探空。他往里游了一段,水渐渐温热起来,睁眼十分难受,只得闭目前行,好几次撞着逶迤的暗壁之后,忽觉脸上一松,脑袋探出了热气腾腾的水面。

——总算到头了。游麟抹把水,刚欲换息,就嗅到一股子硫磺味。他只好忍气吞声,浮在水面泅了一阵。在他两侧,峭壁林立,其上不时有夜明珠点缀,照亮瑰丽斑斓的流纹岩。一时恍如浮游夜幕,置身星斗之间,让绮艳的云光簇拥。

游麟看得高兴,又忽地落寞起来。如斯美景,天赐惊喜,想与某个人一齐分享,是人之常情。游麟只觉得,自己一个人看了,待到离去,也就如没看过。他突然想起那个总是板着脸老不开心的胞兄来……不知那人看到这种景色,是否会得片刻开怀展颜?

拨开纷纷扰扰的欢乐,筛尽环生险象来带的刺激。在游麟内心极深极静处,有个模糊氤氲的肖像渐渐清晰——那就是他优容公正、城府深沉的兄长,游聿。那人不动声色的冷漠苛责后,总有着不堪重负的温柔。他每每犯了错,游聿总是第一个骂他罚他,可后果,总是让游聿承受着。

他幼时,不明了为何众皇子都忌惮自己、排挤自己。无处宣泄的孤独和怒气,让他变成了惹是生非、哗众取宠的小魔头。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游聿,却对他说,不要自暴自弃、引火烧身,他们因你是嫡出而对你敬而远之,让你成为孤家寡人——这是好事。

彼时,他听不明白,只问,大哥,你不也是嫡出…你不也是孤家寡人么?

游聿难得对他一笑,答得云淡风轻,我有你这个弟弟,怎么会是孤家寡人。

如今抱着昏迷不醒的夜敛尘,独享这僻静瑰丽的美景。倍觉寂寞的游麟,思量起往事,只觉自己童言无忌,游聿却不一样。就因为这个不一样,他佩服游聿,敬爱游聿,也恃宠而厌地气游聿。

水浅了,脚落实地。游麟放下浑身湿透的夜敛尘,悉心驱内力烘干二人衣物。

他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端量着夜敛尘的脸,心里却在天南地北地想,大哥,你有我这个弟弟,你自认不是孤家寡人……我有你这个哥哥,为何还必须是孤家寡人?为何你不愿作李建成,却认定我是李世民;为何你甘愿揽秦琼的角儿,却不能和我作一世普通兄弟?如今我重新认了个呆子大哥,往后我对他就像你待我一般全心全意,我是不是就不必孤家寡人了?

游麟想着,就要去解夜敛尘的睡穴。从京城到泉城,共同经历这许多事,他很想与夜敛尘坦诚相待共进退,远庙堂浪迹江湖,将夜敛尘从不幸中解救出来。只要能得一人相伴,同赏天下美景,他才不愿去管那国家兴旺天下事,东南西北风……

然而,他的手指还未触碰到夜敛尘头维,耳畔雷鸣般,响起五弟游恒的斥责:“你害大哥挨宗人府鞭子还不够?!”

这一念之惊,片刻犹豫,游麟那离经叛道的念头,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盯着夜敛尘,轻笑呢喃:“大哥,你人太好,却容不得欺骗,容不得背叛……至少,在弥天大谎揭穿前,陪我片刻,也让我为你挡些风雨。”

这话说完,游麟起身,朗声向四面笑道:“老爷子~~敢情我这个捡来的乖孙不亲~都到这地儿了!您也不现身一见?!”这一声声喊话,发聋振聩,在阒阔的流纹岩间层层叠叠,如黄钟大吕轰鸣雷涌,渐渐汇聚成浩瀚跌宕的龙吼,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向幽暗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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