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捻着胡须,思量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乖孙,如今看来,这游恒既未信任你,也未中你的离间之计,和斯无邪反目成仇啊。”
冥蝗也皱起了眉:“游恒下令禁军分赴各县,全力扑灭蝗虫。说是平乱先安民。我们还要帮他吗?”
游麟回过神,放下茶碗,理所当然道:“帮。怎么不帮~”
几人闻话盯着游麟直看。旱魃否决道:“游恒杜巽一之流,是铁了心要剿灭我四煞神教。在下以为,趁他们兵力分散,率先出击,才是上策。”
“率先出击~?秦子骜三万胡服骑射的精兵,向来有百战百胜美誉。加上杜巽一在山东的驻防军,诞任之向威海卫借来救急的水军。旱魃兄,你这率先出击,可有后策?”游麟拣了个点心,吃得很是悠哉。
饕餮见状,乐呵一笑:“少主是自有妙策了~?”
游麟有点儿眼热,嘟嚷道:“我哪里有妙策。我五弟游恒虽然没什么心眼,但他有个好胞兄游骥。别小觑了我这二哥,他可不是大老远随着自己外公的兵来看热闹的。他这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其实睚眦必报。譬如,谁欺负了他胞弟,虽远必诛咳……咱们瞧着吧。”
冥蝗听得有点明白,又十分糊涂:“那我们还是要帮游恒治灾?”
游麟点点头:“帮,不但帮,而且要竭尽全力帮。要帮得路人皆知,四煞神教是在帮他五皇子游恒~对了,就说抢龙山镇贡米那个事儿罢~咱们四煞神教抢米,不也是不满知府贪赃枉法,为了救人治灾不得已而为之么~舆论站在咱们这边,咱们和五皇子的目标很是一致呀~”
游麟稳定了四煞神教众人的心,商酌一番定好对策,就让他们各司其职忙活去了。他只身回到太岁府邸,脸上那种气定神闲的笑容霎时消失不见。他心里明白着,游骥这么大排场来到泉城,绝不会仅为平乱治灾……游骥身后是父皇,父皇肯让游骥如此声势浩大来泉城,协助证据在握原本一个人就能搞定的游恒……一定是从游恒那得知他的下落,要将离家出走的他捉回去责问。如此看来,这泉城事虽未了,他却已经不能久留了。
绝不许诺
民间损话中,有一个常见的词儿叫禽兽不如。什么叫做禽兽不如,就是说,文官袍服绣有飞禽纹饰,而武将袍服绣有走兽纹饰,是以官类禽兽,不含贬义。但当官不为民做主,辜负了官袍上的禽兽纹饰,老百姓就觉得官比不上禽兽了……不论廷事,且说世人,还真有些比不上禽兽的地方。
夜敛尘就觉得,自个禽兽不如——禽兽的喜欢就是喜欢,厌憎就是厌憎。而他,一见着游麟,行为举止无一不明示自己对他的不喜欢,可一旦见不着他了,心里就倍加怅然难熬。要他自个说说,对游麟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天不见,如隔三秋。两天不见,他无时无刻不琢磨着,游麟为什么还不来见他,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是不是游麟伤心了,游麟再怎么皮再怎么胡作非为,也不过是个还未学会自制的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宫里尚有人看游麟不惯买凶杀他,在四煞神教,这帮子恶徒也不见得就对游麟真心实意。他很清楚,四煞神教只不过看中了游麟是落难的皇子,要加以利用,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恐怕就……
想着想着,他霍地起身,找准门外两教众的位置,两手齐下贯破纸糊的门格,力道精准按了两人风池睡穴,这才平心静气拉开门,一手捞一个悄无声息放屋里地上,扒下教众的白披风换好,自个从外关上门,出了太岁府邸。
这一出来……他就茫然了。四煞神教的老巢本就是暗河溶洞构成,处处大同小异,没有教众带路,他走着走着就给绕得糊涂,只好埋首,时而混在巡逻的队伍里,时而跟着端盘送茶的教众迂回,寻寻觅觅,莫说游麟,他连四煞的府邸都找不着。他忽然觉得甚是迷惘,他究竟是在做甚——?
脚步稍滞,夜敛尘掉了队。领队的灯笼渐渐飘远,周遭黯了下来,一派静谧。静谧之中,若隐若现的喘息声和低笑,如同鬼魅传来。他寻声摸过去,又穿过一片滴水的溶洞,这才看清……几个教众正抱着个披头散发的人,或耸或顶,行那档子事。教众见他来了,还当是自己人,招呼他也来掺和。他不动声色走近瞧,那仰面散发的人赤着腿,脚趾上沾满污泥,正用手抠紧岩壁,承受身上人和背后人的力道。
夜敛尘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游麟,不忍再看,平淡道声不了,转身打量前方,只见水池横陈,酒坛耸立其间,恰是那日他挟旱魃来过的饕餮府邸。游麟会不会在此处?他心中犹豫,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夜……”声音从教众间传来,干涩又熟悉,“…敛尘……”
夜敛尘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这里会有人认得自己。回头去听,那人却没有下文,只是不断低声重复着夜敛尘三个字。夜敛尘觉得蹊跷,当下拽开挡住那人的教众,蹲下仔细辨认,更觉熟悉莫名,伸手拨开那人沾满黏液的发丝,他的手霎时一僵。他难以置信,眼下这人,会是夜枭!
夜枭蠕动着唇,失神地看着夜敛尘,顷刻眼里有了些微光,歇斯底里抓住他的手道:“夜敛尘!”
夜敛尘骇然一退,夜枭竟退开教众膝步爬来,欢喜若狂抱住他的腿,仰脸看着他激动地问:“…敛尘……你、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让哥哥看看,好像瘦了……”
夜敛尘愣愣地看着好似回到了夜莲死之前时日的夜枭,半晌回过神,锁眉低喝:“起来!”说罢擢住手腕一把将他提起,见他满身污秽和凌虐痕迹,神志不清,哪还有夜隐帮风波坊主的体面!夜枭虽是他夜隐帮的叛徒,但说到底,也十年二十年是他夜隐帮之人,是他父亲夜无影倚重的养子,要罚也轮不到外人动手,四煞神教如此对待夜枭,就是在侮辱夜隐帮。他余光一斜,已然对施淫的几个教众动了杀心。
夜枭摇摇晃晃抓住夜敛尘,喋喋不休道:“敛尘,还记得吗,你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哥哥,你说你挑食……其实你知道,他们都瞧不起哥哥,哥哥来历不明,他们不给哥哥饭吃……只有你瞧得起哥哥,从那时起,哥哥就发誓,长大后一定做一个不让你失望的好哥哥,他们再提到我是你的哥哥时,不会再是那副轻蔑嫌腌臢神色……”
“……”让夜枭当成十岁小孩哄的夜敛尘,听见如此直白煽情的心底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不能和语无伦次的夜枭翻旧账理论,又让夜枭碍手碍脚,抽不出身去解决戒备旁观的教众。一股子压抑已久的闷气顿时爆发,他左手攥住夜枭的肩,只将让夜枭折断过还在作痛的右手一扬,束在手腕上的暗刃贴着掌心滑镗而出,刃尖已推入夜枭喉中些许——“你还是死了好。”与其落在四煞神教手里受尽辱没,倒不如由他夜隐帮亲手解决。
夜枭吃痛,竟笑了起来,卡着刀刃含糊不清说道:“有你这样…以德报怨的好弟弟,是我此生,唯一的福气。”
夜敛尘横下心不再去听,漠然闭目,臂一用力,却再难进分毫。睁开眼 ,刃为旁人握住,旁人比他略矮,五官明朗俊秀,声音春风和煦:“杀不得。”
“游麟。”夜敛尘方才还很想见的人,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却又不想见了。他不想见,是因为,他不想知道,夜枭受辱的事,游麟知情;他不想知道,游麟生了一张孩子气的脸,却心狠手辣歹毒异常。
游麟明白,夜敛尘这一声唤,是在问什么。他大方地承认:“是我干的。很解气吧~他那般对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