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1 / 2)

>  抬头间,看见那个俊俏少年脸色阴沉,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好奇地问。

“我不能和你结拜……”少年的声音冷凝沉着。

“为什么?”

薛琅琊面无表情,冷冷道:“虽然你救了我,但不过一介市井之徒、商贾时妖之流,我怎能和你结拜?”

他看见面前少女,虽然满脸讶色,却并没有自惭形愧的神情,良久菱唇向下一弯,低声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门户之见,难道你没听过那两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轻言低语,却造成了极不一般的后果,面前的阑衣少年已长身而起,脸色变得铁青,右手在腰间一按,指间多出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身极软,弹出时有如三尺白练,嗡嗡有声,不及交睫,冰冷的剑刃已按在少女颈项上,声音压得极低,充满怒火:“你说什么?”

苏养珠一怔,眸中露出厌恶的光芒,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杀我?”

薛琅琊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咬唇收回软剑,僵声道:“妄议皇家者,死有余辜!”

一见误(6)

苏养珠轻哼,脸上已全然没有刚才的亲切温和之色,侧过头不看他,房中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半晌少年不安地站起身,低声道:“薛某谢过搭救赠饭之恩,告辞了!”

神色冷淡的苏养珠端坐在桌边,并不搭腔,只是冷眼相看,少年唇角微翕,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仍是翻窗而去。

贴身随从炽书,果然按照吩咐为他留了后院角门,薛琅琊悄悄进门,穿过花木扶疏的后花园,疾步向自己所住的观澜居赶,才匆匆走上九曲桥,脸色微变,脚下顿时停了,不远处桥栏边,立着一个中年女子,身披玉色长裾,绣满紫色藤萝的裙摆拖曳在桥面上,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月光下,秀眉轻扬,长睫之下的瞳孔竟是缥蓝色,点朱唇,悬胆鼻,精巧的下巴柔若无骨,那夺人心魄的美丽,让人一看之下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母亲!”缓步上前,薛琅琊深深垂下头,暗自希望乌夫人不要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痕。

“宝倌,你去哪了?”乌黛云幽幽道,并未转过头,也未有任何情绪波动。

“去夫子庙前,和几个地痞打了一架!”在母亲面前,薛琅琊从不曾说过假话,他希望能得到母亲温言宽慰,哪怕是一个痛惜的眼神也可以。

可是,今日同往常一样,显然也要让他失望了,乌黛云只是绽开一抹讥嘲的笑意:“果真同你父亲一样,暴戾成性,十三年前,他率部闯入乌图鲁族,你的外公外婆舅姨兄姐,全数死于他刀下……”

“母亲……”薛琅琊颤声低语,近乎哀求,父亲残忍屠杀母亲全族的故事,他自懂事起,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每一次都像钝刀在心头切割,痛不可言。

“尤其是你大舅,被倒缚于营地前,剃尽长发,割开顶门,涂上蜂蜜,任虫蚁啮咬,号啕九天而死,幸好他的孩子、你的表哥乌纳林,当时在纥合国为质,逃过这场灭族大劫!宝倌……你真是爹的好儿子!”乌黛云发出阴森森的冷笑。

“不要再说了!”薛琅琊痛苦地低语,“孩儿和他不一样,选在夫子庙前相斗,是因为要看着门前青纱灯上那六个字,‘行之笃,思之慎’,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像他那样妄杀无辜。母亲,我和他不一样!不一样!”

“是吗?”听着他痛彻心肺的凝声低语,乌黛云不为所动,冷冷摒出两个字,自顾自旋身去了,月光下九曲桥上孤单的少年,满面青肿血痕,袍襟微微抖颤,广袖内,双拳攫得死紧,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一见误(7)

辰时刚过,苏家茶寮已然开张,穿着柠黄短衣,头挽双丫髻的苏养珠正在支檐篷,一转身突然看见篷下方桌边已坐着一人,满脸青肿未消、伤痕尤在,闪烁幽蓝光芒的双眸,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宝倌!”那夜的不愉快还隐隐约约留在心里,苏养珠却不想深究,向他微微一笑。

恭立在一边的护卫薛庚和炽书忍不住讶色,齐齐抬头望了她一眼,除了夫人外,公子从不曾让第二个人称呼过自己的乳名,就连贵不可言的生身父亲也不行,这玉雪可爱的女孩儿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叫了出来,公子似乎也并无愠色,真是奇怪得紧!

这一日正逢新晋生员礼拜夫子庙,要有延续一整天的开灯仪式,青阙城居民大都挤在夫子庙前看热闹。

苏父苏母见生意冷清,便关了茶寮,让苏养珠去瞧热闹,薛琅琊也屈尊纡贵,与她挤在夫子庙前的人群中观望,一袭淡青色广袖阑衫已然灰尘仆仆,听着夫子吟诵了大半个时辰的之乎者也,苏养珠终于耐不住性子,掉头向人圈外挤,却觉得手腕一紧,转头看见薛琅琊半垂眼帘握住自己手腕,唇角向上微翘,紧跟在自己身后。

贡院之后是青阙罗浮山,半山都是桃林,虽不是春季,没有桃花看,但是细叶如织、嘉木成阴,明媚的阳光透过桃枝,照映在如丝碧草间。

“行啦!你可以松手了!”一直走到罗浮山桃林中,薛琅琊也没有松手的意思,苏养珠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对不起!”听她出言,少年冠玉般的脸上浮起微红,缓缓垂下手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眸微垂,径自出神。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冷不防少女凑近他身边,长睫下杏核般的双眼盯着他细瞧,薛琅琊微微后倾身体,脸上更红。

“在想一件我目睹过、宗府望族的家事……”

“什么家事?说来听听!”苏养珠已坐在碧草间,背靠一株虬劲的桃树枝干,好奇地仰头盯着他,叶间投下的斑斑光影,更衬得她绮年花貌、肤色融融。

薛琅琊将目光移向桃林深处,声音已然有些凝涩:“那家宗府家主,好多年前娶了世仇之女为侧室,还生了一个孩子,但是族中长老主事,多对此婚事不满,颇有微辞,家主为了安抚本族子弟,只得将那个女子与孩子安置在府外养着。”

一见误(8)

乌中泛蓝的双眸渐渐涌上迷惘之色,少年低低道:“这十数年来,那个女人与孩子相依为命,虽然锦衣玉食,却一直不能认祖归宗,而那家主,时时会到外宅,对那女人和孩子嘘寒问暖、百般照拂,可是只要提到份位之事,就会不置一辞,颇见推委之意。你说这家主,待那对母子,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苏养珠一直凝神细听,半晌才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薛琅琊剑眉微挑,转目在她脸上,唇角略弯,露出冷厉神气:“自然是真话,若要听假话,我又何必来问你?”

心中暗叹,这少年脾气还真坏,苏养珠双肘搁在膝上,点漆般的眸子与他对视:“既然是家主,定然是高才大略、贤明练达之士了?”

薛琅琊略微沉吟:“他……他确也当得起这几字!”

“这样的人,治国都可以,勿论齐家了吧?怎会容忍自己的爱姬骨肉,沦落在外这么多年?”

面前的少年,已然呆了,脸色忽青忽白,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气竟然有些可怕,苏养珠并不畏惧,淡然道:“若被自家长老主事,制肘到这种地步,他也不能算宗府家主了,除非他本来就对那位世仇之女心存忌惮,不愿向她许下白头之约,永结百年之好!”

少年咬肌抽搐,双眸深处射出骇人的蓝光,前几日被打断的鼻骨伤痕未愈,鼻梁向右略歪,望来竟有些狰狞:“那个孩子呢?他也不想要了吗?”

“有世仇一半血脉,若要心无介蒂,需要非同一般的广阔胸襟……”苏养珠悠然轻叹,低语道,“早就说过,真话总是不会太好听!”

薛琅琊倒数半步,阴鸷的双眸死死盯在她脸上,神情怨毒至极,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咬她一口,半晌突然拂袖而去。

因为苏养珠的那番话,这月余乱梦纷纷,薛琅琊一声长叹,在纱帷中的低榻上睁开眼睛,外面长窗一定被炽书打开了,吹入帷中的微风,带着粘腻的暖意,静静盯着头上织云轻纱帐顶,似乎又浮出黄衣少女的浅颦低笑,他轻咬牙关,不知何时,已自语出声:“胡言乱语……”轻声叹息,侧身手指探入锦枕之下,摸到那条双蝶腰带,紧紧攫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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