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牢众匪还未来得及放下心,便看见这本来应该是手无寸铁的少年,突然轻身纵起,负在身后的双手向前一扬,有细密的暗器破空之声,首当其冲的是门前那数名山匪,在空中半旋身,火光映照下,指间闪过细若游丝的银光,殿内又有数人连哼都未哼出声,便一头栽倒。
同心约(11)
心中惊骇,大当家收紧左臂勒住苏浅的脖颈,右手交椅侧的龙纹斧已破空飞去,他看见少年脚尖在斧面轻点,整个身体向自己纵来,身后丝袍有如一丈轻烟,凤目中满是凌冽杀气。
少年的身形快如鬼魅,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双手突然展开,轻捷无比在自己的两侧太阳穴处一抹,眼尾有两点轻微的刺痛,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我竟然死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手里?
苏浅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他带着自己前趋侧进,指尖挥处,银针例无虚发,阶下众匪想拥入石殿内,因为被门口尸身阻隔,一时间倒也攻不进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刺耳的金鼓声,门边拥堵的山匪们发一声喊,像水流般全数退去。
文浚源唇角轻牵:“阿重和文墟到了!浅浅,想看热闹吗?”拥住她提气轻纵,掠出忠义堂,在槛前转折飘然跃上檐顶,两人并肩坐在屋脊上,苏浅烧得厉害,满目昏然,感到一只清凉的手始终揽着自己的肩。
透过风雪,千百级石阶下炽红的火光摇曳不定,喊杀声震耳欲聋,她乏力地斜倚在文浚源身侧,手指无意间掠过他的后背,感到薄薄亵袍上,触手是一片温热的湿润,惊异地侧头去看,文浚源背后的薄绢衣料上,渗出星星点点刺眼的血渍,在雪白亵袍上宛如千百只细小的虫蚁,还在漫延融汇。
突然想起了什么,苏浅全身一震,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你,你是怎样藏暗器的?”
文浚源向她微微一笑,口气浑若无事:“虎牢寨向来就有这样的拜寨规矩,去簪饰、冠带、刀剑,我与司凤先期与他们交手,已用银针伤了数人,因此对于我,竟然连亵袍和鞋袜也不能留。好在事先已经料到,日常用惯的不过是百口银针,藏针入肉也并非难事,如今针已取出,也没必要用内力封锢,所以渗了点血出来。”
见苏浅本来因为高烧而酡红的俏脸,在一瞬间褪成雪白,文浚源柔声安慰:“浅浅不要担心,一点皮肉之苦,不妨事的……”
入口的松木桩显然已被攻破,大批身着铜甲玄衣的南楚兵士涌入,远远近近一片火光熊熊,“文家哥哥,以后我嫁给你罢!”这样末世般的混乱中,苏浅的语气有些肆意忘情。
“好!”得到了这样迅速而安祥的回答,清雅少年带着淡淡笑意,完全不觉得突兀,像是等待着这个约定,已经等待了千百年的时光。
同坐在一片银白的屋脊上,高天间云雪晦暗,苏浅从文浚源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样子,颊生红云,双眸水光潋滟,那时那刻,感觉不到寒风利雪,也听不见火声呼啸、兵刃相交。
第4卷
双刃剑(1)
靖清二十二年,边地乌川郡,太史府疏花院,靠近海西高原的天,显得分外高远明净,缥蓝如一潭凝碧,院中几株瘦桃上积雪未尽,空中竟然飘起太阳雨来,苏浅穿着玉白色长裾,斜倚在廊下,仰望着阳光下散发虹光的雨丝发呆,如果没记错,今日是雨水之日,青阙城内的罗浮山,那半山桃花定然已绽初蕾,可是海西苦寒,身上的夹棉衣还未换下。
“小姐,当心雨淋!”一个清秀的丫头从院外撑绢伞进来,匆匆将伞收拢靠在廊柱边,依次将廊前的湘竹帘一挂挂放下,挡住细密如针尖的雨丝。
“淡月,你没听过吗?斜风细雨不须归……”苏浅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淡月看她一眼,无奈道:“前庭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我也要去帮疏星备宴,后边没人照应,你也该小心身体才是!”
“知道了!”看着忙忙碌碌的淡月,苏浅突然道,“为什么长庚公要把庆功宴设在太史府?”
“是长庚王!小姐忘记了么?因为王爷带兵十万攻破纥合国铁勒城,逼着纥合王向南楚称臣,陛下刚刚颁旨晋他为长庚王。”
看来那个一直困惑于自己身份的少年,终于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尊贵地位了,苏浅心中暗叹,笑道:“是了,如果我没记错,月前长庚王才将府邸由行临迁至乌川,不在自己府里设庆功宴,怎么跑到太史府来,搞得咱们人仰马翻?”
淡月怔了怔:“说来确实有些奇怪,不过两年前长庚王和咱们公子、绥重少爷有一同杀虎的奇遇,因此结拜为异姓兄弟,迁府、设宴大概都是为了多多亲近吧?”
淡月离开后,小院又恢复了宁静,坐得太久,方才肩头又被淋上细雨,凉意直透入衣袂,起身回房,错眼间看见回廊尽头、樟树掩映的边门前似乎有个人影,定睛细看,朱漆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掌宽的缝隙,却只看见外面青瓦粉墙,大概是眼花了吧!
才刚进房,听见有人在外面叫:“浅浅!”
听出是绥重爽朗的声音,苏浅又走到廊下,看见一个身穿浅青箭袖便袍,腰悬青钢重剑的俊朗男子立在边门前,脸上已不由自主地绽开笑容:“阿重!”
双刃剑(2)
“我比你痴长半岁,阿重也是你叫的?”绥重逗她,毕竟心有所挂,转头四顾,“大哥去哪了?”
“哪个大哥?”苏浅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警惕。
“我和浚源的大哥,自然是当朝长庚王爷,方才同我一起来,说要在太史府四下走走,脚下好快,眨眼就不见了!”
他看见苏浅默然立在那里,若有所思,清丽的眉眼蒙上了阴影,以为她是思念文浚源,便笑道:“二哥同我父亲随后才到,大哥与我先行,说来奇怪,他今日赶来太史府忙得什么似的,拖着我和随丛一路疾弛,就把他们拉下了!”
告别苏浅后,绥重离了疏花院,沿花径走向前庭,在一扇碧纱窗前看见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人,那个气度高华、神情冷凝的青年,穿着朱紫色提暗花的广袖阑衫,头上纱冠玉笈,耳边青络垂胸,正出神地盯着庭院里一株香樟树瞧。
“大哥,你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
长庚王回头向他淡然一笑:“太史府让我想起了在青阙的旧宅,也是花木扶疏,只可惜在这里,不论香樟还是桃树,都颇见清瘦!”
“海西边境水土贫瘠,怎么能和富饶的烟粉之都青阙城相比?”
长庚王又转头望着香樟,目光有些许阴沉:“说到旧事,不免好奇,我还在青阙之时,阿重在做什么?”
“当年父亲在东云郡任太尉,三年后才升为直阁将军,调回青阙不满两年,便来了大哥的封地,我一直跟着他。”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文太史也在东云郡?”
“不错,文家叔叔是因为在东云郡任太守时,政绩骄人,才被调来任五郡太史。”
长庚王眸光微闪:“原来阿重和浚源是故人!”
绥重哈哈一笑:“可不是,当年我爹总教训我,若有二哥的一半胸怀学识,他就不必操心了,只是他自小跟随玄机法师修习,虽然感情好,倒也难得见面。”
细雨停了,长庚王伸手到朱栏上拂拭水渍:“不错,俞药对浚源一直评价颇高。”
略一沉吟又说:“太史大人一直操劳公务,据说不怎么顾得上家事,文府小姐识文断字,应该也是浚源的功劳吧?这次以十万之众,能够攻陷纥合铁勒城,说来她也有些功劳!”
“浅浅?”绥重露出惊异的神色,不明白铁勒城之战会与苏浅扯上什么关系。
双刃剑(3)
长庚王抬起眼,淡然道:“阿重原来忘记了!战前排兵布阵时,你说南楚军中有些寒门子弟,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应该以义气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