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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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蝉纱中突然荡出三尺余长的柳枝,沙声微响,一闪即逝,少年低头看着手背上细若绣线的红色抽痕,咝咝吸着冷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九宫逢甲为值符,第五十一!”羊车里传来温和却虚弱的男声。

少年立即喜上眉梢,叫道:“这个我知道,太冲小吉与从魁!”

“不错,第三十六!”

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歌声,婉转悠扬,穿透云霄,唱歌的人大概年纪还小,曲调虽然好听,歌声中却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稚音,并没有太多技巧:

君不见胡地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歌者赋华屋……

正挠头苦思的少年几乎从马上跳起来,笑道:“我知道了!阴遁逆丁奇顺行……”

羊车中的男人似乎陷入沉思,久久未答。

“亚父?”少年拔马靠过来,弯下腰想掀开纱帘看个究竟。

车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难以抑止的剧咳,男子一倾身,左手穿过青蝉纱,已死死攫住他的手臂,月白箭袖上的那只手,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手背上筋络突起、纵横虬结。

那人半倾着身体,咳得嘶心裂肺、难以喘息,“噗”一声,青蝉纱和月白锦缎上,顿时绽开星星点点的紫红色血花。

归去来(8)

少年脸色大变,冠玉般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颤声道:“我……我去叫文墟叔叔!”

“阿洛!”男子低低呼唤,声若游丝:“不相干的……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那一年,在苍原上策马飞弛时,听见她清越歌喉,和着哀茄,正是在唱这首西都引,仿佛又看见她穿着缥绿胡服,脸上是足以照亮黑夜的明媚笑容,向自己飞奔而来:“浚源哥哥!”

心中尤如万刀齐割,痛楚翻涌漫延,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冲上额后、鼻间,只是眼眶始终那样干涸……原来世间有一种痛,叫作欲哭无泪、欲叫无声!

终究是没有心思,再考教绥洛的八门生化、奇门遁甲,远处那个小牧童的歌声也已沉寂下去,海西草原上,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辚辚车声。

文墟和司凤已在斡罗河畔扎好营帐,用生铁器皿和丝绸向牧民换了食物与牛羊。

这七年来他们为了治愈文浚源旧年的剑创,跋山涉水、四处流浪,只要哪里传闻有圣手名医,便会走去哪里,文浚源不阻止也不鼓励,事实上,自从丹宸殿前,两人拼死将他从火场中抢出来后,便极少再听见他开口说话。

传说斡罗河畔有位著名的巫医,手段高明,几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一行人不远千里出关西行,可是还在中途,文浚源便已虚弱得无法走路。

这夜,绥洛和文浚源同帐,他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看出,亚父被那首歌触动了心事,除了在羊车上口吐紫血,还在榻上辗转了大半夜。

提心吊胆倾听亚父那边的动静,直到他呼息渐匀,绥洛刚陷入浅眠,突然听见熟悉的细弱歌声,清朗童稚,居然又是唱得那首西都引!

机伶伶从昏睡中惊醒,蹑手蹑脚地披衣下床,绥洛溜出帐的时候,憋了满肚子火气,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惹亚父吐血的小混蛋!

东方已浮出淡淡的灰白色,斡罗河流水清浅,倒映天色,一片苍青。

河畔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穿绣有荻花的粉红色缎袍,头发结成两条辫子,发梢坠着两个杏核大小的珍珠,雪白小手扬着长鞭,有一句没一句地唱西都引:

城郭为墟人改代,但有故园明月在。临川荒冢多权贵,蛾眉曼睩作飞灰……

虽然词意苍凉,可被她用又甜又软的童音唱出来,着实令人胸臆舒畅。

归去来(9)

站在绥洛的角度,只看见那女孩左顾右盼的背影,两只结有明珠的小辫,在纤细的肩膀上晃来荡去,怔怔看了她半刻,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绥洛喝道:“别唱了!”

女孩闻声回头,小脸尤如粉妆玉砌,上挑的凤眸黑白分明,诧然望着他:“为什么?”

绥洛自记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一肚子怒火瞬时冰消雪融,声音已经软了:“现在是什么时辰,难道你不用睡觉?”

女孩转头望着东边,细黑的眉已皱了起来:“大苍神的眼睛都睁开了,乌图鲁牧民该放牧了!”

大苍神的眼睛?绥洛跟随她向东边看去,黯蓝夜幕中,启明星闪着冷白的光芒,耳中听见那甜糯的童声又响起:“你长得比苏合哥哥还好看!”

绥洛想问她谁是苏合哥哥,未及开口,便听见“啪”声尖啸,脸颊一麻,随即是火烧火燎的疼痛,转头看见数步开外立着一个少年,手握长鞭,看起来与自己同龄,却高了半头有余,此时,正满脸怒容瞪着自己。

女孩惊住,愣了愣才跺着脚高叫:“乌苏合,你干嘛打他?”

少年穿着半袖黑袍,卷发垂肩,肌肤是好看的蜜色,眸子几近碧蓝,虽然容貌艳美无比,神态却十分恶劣:“现在,他还比我好看吗?”

绥洛摸了摸脸颊,感觉从眼角到侧颈,鼓起两指宽的凸痕,触之刺痛,这一鞭显然下手极狠,已忍不住上前半步,月白袍袖下,双拳死死攫紧。

女孩气得小脸煞白,突然不由分说,扬起长鞭向他抽来,乌苏合并不躲闪,长臂一伸已将鞭梢握在手心,沉着脸说道:“你忘记我父汗的话了吗?南朝人全都那么虚伪,喜欢不说喜欢,讨厌也不说讨厌!”

转脸朝向绥洛,高傲地扬起下巴:“我是乌图鲁汗王之子乌苏合,戒儿是我的,不许你靠近她!”

文浚源一直以来都教绥洛禅武之道,不许他逞强斗狠,何况以他的个性,也不愿在此时此地与乌苏合大打出手,看起来就像是为这女孩争风吃醋。

怒哼一声转身便走,走出十数步,突然转过身,绥洛白玉般的颊上尤带血红鞭痕,眸光却极冷峻:“你说错了,南朝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虚伪……”

抬手指向粉衣女孩,傲然道:“我喜欢她!”双目却冷冰冰地盯着乌苏合,一字一句地说:“讨厌你!”

归去来(10)

女孩柔媚的凤眸已笑成两弯月牙儿,甩了长鞭,一蹦一跳地跟在绥洛身后,乌苏合脸色铁青,正准备发作,突然看见她头也不回,手臂朝后指着自己:“不许追来,否则我一整个春天都不理你!”

硬生生止住脚步,乌苏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已然扭曲得不像样子。

“你喜欢我啊?”女孩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连语声中都带着笑意。

“嗯!”绥洛不敢看她,只觉脸上越来越热。

“那为什么不许我唱歌?”

绥洛略一沉默,轻声道:“我亚父身体不好,不喜欢听!”

突然觉得手心生暖,已塞入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细小手,女孩又软又甜的声音响起:“那我再也不唱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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