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锦,稀贵着呢,一年才这么几匹,还要分给妃嫔和诰命夫人们,下次轮到,不知什么时候了。”皇后严肃道:“寒蕊你是姐姐,照理该让着润苏,不能由着性子胡闹。”
“都给寒蕊好了,皇后娘娘。”润苏说着,就走了进来。
“你看润苏多懂事,”皇后斜了寒蕊一眼,说:“就你没个当姐姐的样!”
寒蕊又叫起来:“润苏同意了,都归我了。”
“不行,”皇后说:“桑丽,把润苏的那一份送她宫里去,现在就去。”
寒蕊撅起嘴,不满地望着母亲。
皇后起身道:“我要去看夏美人了,寒蕊有空就带润苏去量身。”
皇后前脚一走,寒蕊后脚就开始发难润苏:“你刚才说了的啊,都给我,等会把你宫里的给我送过去!”
润苏从鼻子里哼一声:“凭什么啊?”
“凭你刚才说的话!”寒蕊一听润苏翻脸不认帐,气得脸都歪了,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润苏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说了都给你,可是皇后娘娘不同意,非得给我。你说我要不收,不是违抗懿旨?那罪名大了去了,我可担当不起哟……”
这话说得可真呛人,寒蕊气得吹胡子瞪眼,磨叽半天,只说出来一句:“那你的意思,就是要做跟我一样的衣服,成心跟我过不去?”
“我可不敢跟你过不去,我怕你呢,”润苏揶揄道:“我保证不做衣服,我把它都剪成小块,做手帕……”
寒蕊一听,心放下了大半,正想笑,忽又觉得不对,正琢磨着哪里不对,忽然听见润苏笑嘻嘻的声音:“这云锦,你稀罕,用来做衣服,可是只配给我做手帕,擦擦灰什么的……”
原来她还是要气我啊!寒蕊气得查点没留鼻血,说是铁定说不过润苏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扬起拳头就打过来,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一拳头下去,润苏就坐在了地上,尖利地哭起来。
“哭吧!你有种,一直哭到母后回来!”寒蕊恨恨道:“我就揍你个做手帕!”举手又是要打,只听一声厉喝:“住手!”
寒蕊顷刻间,面如纸灰。
皇后几步跨进来,怒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对润苏动手,折回来就让我逮着了现场,你还有什么话说!”一指门口:“出去!给我在院里跪两个时辰!”
寒蕊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在院子里跪下。
润苏袅袅婷婷地过来了,弯下腰,贴近寒蕊耳边,轻声道:“我挨一拳,换你跪两个时辰,挺值的,皇姐,下次继续努力啊……”
寒蕊虎起脸,一个白眼翻过去,只恨眼眶太小,没能把黑眼珠子翻出去!
此时此刻,寒蕊看见那云锦丝帕的一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润苏。
这是润苏的东西!
郭平川,他心里爱着的人,真的,是润苏!
她的大脑缓缓地陷入空白,又缓缓地回到现实当中,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智商,再一次以促及不防的形式出现。她的身子晃了晃,但马上,她就恢复了镇定,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
然而此时,平川正充满希翼地望着她。
尽管他有些难堪,也许这会让她象润苏那样嘲笑他,原来你爱上了,那曾经为什么那么绝对呢?说不爱,还是爱上了,给你的时候拼命抗拒,失去了又拼命追求,这不是生得贱么?可是,他不遮掩,只要寒蕊开口问起,他就告诉她,是的,他不但爱她,而且,爱得已经很久了。
可是,她低着头,不说话。
她应该认识自己的手帕啊,她再笨再傻,也应该知道,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的随身用品收藏得这么小心,是因为,爱啊……
“寒蕊……”一片沉寂当中,他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
她应声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微微一笑,笑得很勉强,还有一丝凄然,那睁得大大的眼睛,分明是在费力地阻止眼泪落下。
她知道了,是喜极而泣么?
他极力克制着内心澎湃的情绪,想象着她此刻大喜大悲的心境,安静地望着她,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他要让她从云端缓缓地着落,然后,坠入他的臂腕,他愿意,蜷紧她的一生。
寒蕊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眼光一跳而开,落到地上,她低声道:“我一定会尽早离开,一定会成全你跟润苏的……”
仿佛当头一棒,平川美丽的幻想再一次被寒蕊打击得烟消云散,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困惑中,寒蕊已经急速地离开了。
这回轮到平川傻了,是真正的傻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来,这个红丝帕怎么就让寒蕊冒出来那么一句“我一定会尽早离开,一定会成全你跟润苏的……”
他岂止是要抓狂,他简直就要发疯了。
这明明是寒蕊的丝帕,她怎么连自己的丝帕都不认识了?这丝帕跟润苏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就会让寒蕊的脑筋转到润苏身上去了?
平川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闷闷地坐下来,望着桌上摊开的锦盒,望着盒子下那半块红丝帕,良久无言。他抬起手来,定缘扣在他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他又一次起意,去抠吊坠。
吊坠纹丝不动。
他看着吊坠正面的四个字“勇者无敌”,禁不住苦笑起来。在千军万马面前,他是当之无愧的勇者,可是在爱情面前,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不去争取是因为不敢争取,他愿意放弃尊严,在她跟前俯首称臣,但他知道,要唤回她的爱,道路还漫长得很。他有把握赢得任何一个对手、一场战争,惟独在情场,他没有把握,也没有底气,这一切,都源于他当年的绝对。
他如何就那么肯定,他不会爱上她,永远都不会呢?
事实上,他爱上了,不可避免地爱上了。
是天意吧。
他缓缓地,拿起锦盒,将丝帕重新叠好,放进去。望着那帕角的梅花,他有些出神。
如果,她不是只看一眼,而是拿起了这方丝帕,那么,就能看到这朵梅花,她还记不起自己的东西么?她还明白不了自己的心意么?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贸然地,动他的东西,她的退避,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他的心。
他无力地俯下去,趴在桌子上,想着想着,竟睡去了。
红玉正在房间里发呆,她恼怒着郭平川,看上去他似乎对寒蕊动了真情,可是今天去冷月庵,他居然编织了种种借口单会润苏,还送了个配环做信物!敢情他一开始提出去冷月庵看润苏,就不是为寒蕊着想,而是为了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想到这里,红玉不禁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我呸!”
狗东西,我为了公主幸福,还想撮合你们,没想到,你也是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一脚踏在痰上,用力地踩,踩!
正踩得不亦乐乎,寒蕊进了屋。红玉一看,寒蕊神色不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公主……”红玉迟疑了一下,挤出一张笑脸,当着无事一般问道:“你怎么一回来不进屋,就去将军那里了?”
寒蕊半晌才答话:“我又做了一件蠢事。”
“怎么了?”红玉望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难过。
寒蕊出神半天,忽然说:“他们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