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不等等等等我开玩笑的──」陆时忍飞快地抓住方恒绿伸过来的
手。「我自己擦,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为什麽?」
「为什麽又要自己擦」还是「为什麽开这种玩笑」?不管方恒绿问的是哪个
问题,总之……陆时忍晃了晃脑袋,决定这次要跟胡宁作对。
他一边用浴巾猛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道:
「恒绿,这种小事你不应该帮忙。擦头发、半夜想吃蛋糕、搬家来不及整理
或是赶稿时有没有吃饭,都是小事。」
方恒绿偏着头,笑容有一点防备。
「如果代劳这些小事能够协助作者顺利写作,身为编辑,我责无旁贷而且乐
意帮忙。」
「不不不。」陆时忍顶着浴巾大摇其头。「你当然是因为身为编辑才对作者
如此体贴,但是对作者来说并不是这样……作者这种生物呢,在某些时期,心灵
是很脆弱的。」
方恒绿神情凝重地看着陆时忍,眼中写着愿闻其详四字。
陆时忍放任浴巾堆叠在头上,双手伸到面前,比划着某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
形状。
「『写』是一种很痛苦的过程,而这种痛苦偏偏又只有『写』能够抒发。很
多作者在遇到写不出来的痛苦时,习惯用否定--否定自己或否定他人--来逃
避这种痛苦。
「而写作本身却又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於是,在遭遇瓶颈时否定自己,在
突破瓶颈时肯定自己;这样习惯性地反覆拉扯,长久下来,作者的心灵就会变得
极端脆弱、极端敏感,完全无法抗拒唾手可得的温柔与鼓励……」
说到此处,陆时忍惊觉自己真的太累了,竟然像被胡宁附身一样把简单的事
情说成这麽又臭又长又肉麻的一大串--
方恒绿好像也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把陆时忍头上的浴巾拉下来,用浴巾角角
拨开黏在陆时忍眼皮上的一绺湿发。
「你的意思是,我这样会让人误会?」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陆时忍整个气虚,无力地点了点头。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九)
「你的意思是,我这样会让人误会?」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陆时忍整个气虚,无力地点了点头。
「不会的。」方恒绿露出信心满满的微笑。
「怎麽不会?那个黑糖糕不就--」
方恒绿难得地打断陆时忍的话。「你觉得我爱上你了吗?」
陆时忍吓了一跳,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方恒绿接着又问:
「那你会爱上我吗?」
这下吓得更大了,陆时忍忙不迭地否认,连说了好几次「不会不会不会」。
「这不就得了,你也是作者,但你就不会因此而误会我。」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可是像那个黑糖糕--」
方恒绿微微挺胸,直视陆时忍。
「我的工作是把书做好,在作者写作的阶段中,全力协助作者就是我的职责;
既然是工作,怎麽可以因为合作对象的性别而影响工作态度?无论作者还是编辑
都不应该这样。」
「呃……」说得也没错。
陆时忍摸摸脸,深深感到知子莫若母……不对,该怎麽说来着……总而言之,
胡宁果然比自己更了解他。
「我只会在写作过程中给予帮助,跟工作无关的事情我是不会鸡婆的。」见
陆时忍一时无语,方恒绿怕自己刚才的话说服力不够,又追加说明。
听见他的补充,陆时忍眯起眼睛慢慢摇头。「不对唷。」
「哪里不对?」
「你不是说你只会在写作过程中给予帮助吗?我稿子都写完了你还煮鸡汤来。」
「那是因为书还没正式进入制作期,後续还有校对工作,也可能需要你针对
内容进行修改。」方恒绿说话的速度变快。
「好好好我知道,在书本印好之前都不算结案对吧?工作嘛工作。」陆时忍
一拍膝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边走向厨房一边笑道:「饿扁了,陪我一起吃好
不好?我的皮蛋瘦肉粥煮太多了,不过味道还不错。」
不等对方回答,还挂着浴巾的背影就飘进了厨房;接着传出打开碗柜及碗筷
轻轻碰撞的声响。
看着厨房门口的灯光,方恒绿悄悄伸手贴住发热的耳朵和脸颊。
当面撒谎真是件困难的事。
这锅鸡汤跟工作或下一本书什麽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是出自私心的特别
服务啊……
* * * * *
星期一早上的办公室空气总是格外冷冽;方恒绿抱着包包走进公司,正准备
打卡,就被激动的同事硬是拖到扫具柜前面。
「采柔?」
采柔主要负责的是教科书的编辑,偶尔也会支援小说印务的工作;她的个子
比一般女孩高了近十公分,方恒绿必须双手拉住柜门才不致被她推进扫具柜里。
「你总算回来上班了,你不在的时候胡姊天天跟严总吵架;不只小说作者们
集体天窗,连吴教授也参一咖,二校稿一直卡在他那。」
说到这里,她喘了一喘,似乎正忙着消化和整理过多想要传达给对方的资讯。
「还有,你上次负责的新人作者,老是穿得很夸张的那个……芋粿巧?」
「……黑糖糕。采柔,虽然说黑糖糕不算什麽正经八百的笔名,但是被你说
成这样也太离谱了。或者你可以叫她高小姐。」
「唉唷不管了,反正那块糕现在在里面。」
方恒绿一怔。「她这麽早来公司做什麽?」
「鬼知道啊!她来的时候公司大门还没开,黑摸摸的走廊站了一个提着残废
布娃娃的哥德萝莉,我差点被她吓死,帮她泡茶时手还在抖咧。」
方恒绿试图摆脱采柔的箝制,探头往办公室的方向张望。
「那她现在人呢?」
「胡姊来了,带她进去会议室坐。」
采柔一边回答一边又推了推方恒绿,好像真的想把他关进扫具柜里。
「你干嘛一直推我。」
方恒绿忍无可忍地出手抵抗,你来我往过了几招之後,他终於察觉到采柔的
意图。
「胡姊叫你把我挡在外面?」
「对。」采柔承认得很乾脆。「胡姊叫我别让你进去,等那个萝莉走了你再
进门。欸,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餐啊?」
「我吃过了。」
方恒绿回话的同时,眼下已觑得了破绽;他矮着身子向旁一窜,脚下不停,
便直接往办公室奔去。
采柔急忙转身,却已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突破禁令直闯龙潭虎穴,
嘴里徒劳地喊着:
「喂你还没打卡──」
「帮我打一下谢谢!」
方恒绿抱着背包快步走向位於大办公室一角的会议室。
胡宁大概真的很怕他跟黑糖糕小姐碰到面;会议室不但大门紧闭,连百叶窗
都拉上,活像里面正在商谈什麽重大机密似的。
其实没什麽好担心的,胡姊想太多了。方恒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伸手敲响
门板,不等里面的人应声,就迳自把门打开了。
门被推开时,黑糖糕--本名叫做高以棠--正拍着裙子站起身,似乎准备
要离开。
方恒绿一露脸,坐在靠墙位置的胡宁和站在她对面的高以棠同时望向门边;
前者脸上写满「糟糕了」三个字,後者则是略微挑高眉毛,嘴角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