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观规模并不大,过了两层院落,往东一拐,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便见院中站着一个道士。身材瘦小,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肩上果然停着一头怪模怪样的鹰。
青梅仔细打量那老道,见他相貌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起人来两眼迷迷瞪瞪,像是没睡醒。青梅就想笑,心想不就跟走街串巷的看相的一样么?
然而旁的人脸上神情都十分郑重其事。堇王上前一揖:“这位,想必就是灵虚道长。”那老道却不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瑶英,盯得青梅不由微微心里发慌。却见他忽然趋前几步,伸出手去,看那意思,竟是想把孩子从乳娘手里夺过去!
这动作实在是太莽撞了。匡郢等人脸色一变,踏前一步,正要喝止,灵虚却像是触到火炭一样,忽然缩回了双手,在身前不停搓弄着。神情既有渴慕,也有憾意,就与那等痴迷古玩,却又手里没钱,干看着真迹无奈何的人一般无二。
禺强看得有趣,“哈哈”一笑,问:“这小丫头相貌有什么特别吗?”“那是自然。”灵虚极认真地回答,眼光却是一刻也不离开瑶英,口中啧啧有声:“贫道平生阅人无数,这等贵极之相,还是头一次看见。”“哦?”禺强又问:“你倒说说看,这小丫头贵在什么地方?”“这……”灵虚仿佛忽然惊醒过来,抬起头,有些惶然地四下看看,目光从诸人身上一一扫过,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第65节:天舞…青梅(65)
“怎么不说了?莫非你也是个卖狗皮膏药的?”禺强笑道。
灵虚一凛,身子猛地震了震。就在那瞬间,他的眼中倏地精光一射,便如流星乍现,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迷迷瞪瞪的模样。
“不错不错。”灵虚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这也是我的命。命中注定今天我能偿我心愿。唉!也罢——”灵虚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位女公子之相,应的是一生富贵,享尽荣华,安流到头。而且贵极之处,是将来必定母仪天下!”真是怎么想也料不到!众人先听前面说得好好的,听到最后一句,俱都一怔,继而稍为一想,无不哑然。随便他说什么,都不会比这句话更离谱。试想以白帝的身份,他的女儿无论怎样尊贵,惟独不可能成为天后。转念至此,几个人都微微发笑,只有堇王有些下不来台。因为这老道是他一力举荐的。
于是堇王干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就敢这么说!”“贫道自然知道。”灵虚胸有成竹,望定了子晟:“这位公子气宇非凡,举世无双,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想必就是白帝爷了。”说着深深一稽首:“王爷,贫道有礼。早知王爷弄瓦之喜,今日有缘一见,果然贵极无匹。王爷有女若此,真是可喜可贺!”前一句可谓语出惊人,末一句却又十分不通。一番话把众人都说愣了,不由上下打量这老道,不知道他真是高人,还是信口开河?
堇王瞟了子晟一眼,轻轻咳嗽一声,说:“你既然知道她是什么人,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不知道这于情理不通么!”“贫道不认情理,只认天命。”灵虚一笑:“天命若此,贫道不过照实说。”堇王还待要说,一直不曾说话的子晟忽然插话:“那,你倒看看我的相,如何?”这句话一出,几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匡郢和徐继洙互相看一眼,不由心中暗暗担忧,觉得白帝此言,太过轻率。虽然是游戏之举,然而此时此地,这老道若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极有可能就是他日的祸根。
正这样转着念,便听灵虚徐徐说道:“王爷,自然也是贵极之相。”听了这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连子晟自己也微微露出笑意。然而灵虚静默片刻,忽然又说:“不过——”这“不过”两个字又把众人的心给提了起来,惴惴地看着他,不晓得这老道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贫道既然开口,该说的就要说完,不然,就是罔更天命。”灵虚坦然一笑:“王爷之相,虽然贵极,却失于阴损。”只说到这里,诸人已然不由倒吸一口气。像匡郢这样,身家全系于白帝,更是连冷汗都冒了出来。然而心念疾转,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来打断,听得灵虚又在往下说。
“恕贫道直言,王爷有一桩心病。此病不去,只怕到头来,徒为他人做嫁衣!”半空打下一个惊雷也没有这样惊人!连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青梅,都不由得一哆嗦。转脸看一看身边的人,个个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想,然而青梅此时已经知道,这些人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那句话关系重大。再望向子晟,也是沉静如水的神情,只是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苍白。
死寂当中,禺强忽然“扑哧”一笑,拍拍堇王的肩:“我说峙闻,你哪找来这么个满口柴胡的活宝?”堇王会意,苦着脸道:“这都是佶骛说的,我回去非找他算账不可!”余人趁势“哈哈”一阵笑,总算打发了这阵尴尬。子晟却没有笑。只抬头看看天,淡淡地说了句:“时候不早,该回去了。”说着,转身便往外踱去。诸人也觉索然无趣,相随而出。
正将走出小院,灵虚忽然在身后大声道:“贫道恭送各位王爷、大人。”这一句话,引得子晟脚下一顿,半侧过身,向后看了一眼。转回身时,正与禺强眼光相遇,两下轻轻一碰,旋即各自转开。
子晟回府,命人送青梅和瑶英回樨香园。转身吩咐黎顺:“去请胡先生到修禊阁。”
第66节:天舞…青梅(66)
黎顺一怔:“现在?”“现在。”“是。”黎顺答应一声,转身要走。
“慢!”等黎顺转回身站定,子晟又吩咐:“等会胡先生过来,你留在岸上观望,不要到楼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黎顺心中困惑,但不敢多问。转身去请了胡山,一起到后园湖边,见修禊阁上烛影微摇,子晟已然在等了。
胡山上楼坐定。打量子晟的神情,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胡山知道必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便不做声,等着子晟开口。
子晟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