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世杰转向我,我便低头,光头悄悄退出去,只剩我们两人。他不说话,我也不动,时
间分分秒秒的过去。
他生气了,站起来向外走,我慌忙拉住:“麦老板,请不要走──”
他回头,不耐烦的表情立刻僵掉。我的脸离他很近,看的清晰,足够他窒息。
我不知所措,只是焦急的恳求:“对不起,我刚来不知道规矩,请您不要生我的气……
”
他此刻已没了主意,任我牵著手扶回座椅。我在一旁生疏的倒酒,将杯子送到他的口边
。他不去接酒却握住我的手,意乱情迷的喃喃道:
“我一直在找,终於找到我的天使……”
我心中暗笑,到这种地方来找天使,岂不是像在鱼身上找毛?早知道你挑三拣四一定就
是喜欢这一型!
我愈发温柔委婉,这麦老板七魂丢了六魄,只知道握著我的手,不敢行轻薄之意,生怕
玷污了他的天使。我早已在资料上查明他的底细,知道他早年毕业於中文专业,专攻古典文
学,酷爱诗词歌赋,便与他谈李杜、苏轼、欧阳修……
想想两人在这纸醉金迷之地把酒吟诗,气氛还真不是一般的搞笑。
最後,麦世杰先生掷杯大呼知己,不无痛心的哀叹:“小安,你这般才情,怎会沦落至
此?”
又到了我最擅长的戏码,不禁垂泪:“我自幼父母双亡,被人收养。养父生性好赌,曙
光家业,一去不返。养母伤心过度不久前去世,我没有生活来源,债主又天天上门追讨,无
奈之下只好辍学,到这里来挣钱还债……”
想必麦老板是从来不看粤语长片的,否则一定会觉得其中细节似曾相识。他陪我一起落
泪,哽咽的说:
“小安,我来替你还债,送你上学,你不要再作了。”
我摇头,浅笑,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我虽贫困,但也有骨气,不管怎样挣钱,也
是靠自己的双手,不愿受他人的恩惠。”
他叹气:“你这又何必?”
我目光闪动,内怀感激:“难得麦老板对我这般尊重,与我倾心相谈,小安三生有幸,
夫复何求。”
问得此言,麦世杰立刻将自己归为君子行列,更不敢对我逾越。
看他的样子,我不禁心生感叹,想我席安纵横情场如鱼得水,将多少人玩於股掌之上。
这世上不吃我这一套的男人大概唯萧、锺二人吧!可我偏偏又落到他们的手上,真是冤家路
窄!
距与伟兴企业的项目谈判仅剩五天时,我决定让那个“红粉知己小安”人间蒸发,於是
去夜上浓妆,教光头如此这般,一言以蔽之就是一问三不知。
谈判当天,我特意选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将头发服服帖帖的固定在头上,力图与“红粉
知己小安”风格截然不同。
萧飞显然知道麦氏的“爱好”,前去迎接麦世杰之前,他威胁我说:“如果让我看到你
勾引他,我就真的拔掉你十支手指的指甲!”
我胸有成竹,大放厥词:“我若是朝他笑一下,就跟著你姓萧!”
当然,姓萧也没什麽不好,最不济也可以当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呢!
不知这五天来麦世杰是如何忍受相思煎熬的,人瘦了三圈,颧骨突出,眼镜都有点儿嫌
大,总往下滑。一见到我立刻魂飞天外,目瞪口呆。
好在他平素教养甚好,并未叫出声来,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事。若是他脱口而出叫我“
小安”,我恐怕就要变成没有指甲的残障人士了。
最为紧张的时刻已过,我大大舒了一口气,泰然自若,目不斜视。萧飞见到麦世杰的样
子颇不满意,但像他这样一见到我就失态的人也不在少数,习以为常,不觉有疑,笑著与他
寒暄一阵,大谈父辈的交情,然後为我引见:
“麦先生,这位是世丰的业务部主任,与伟兴的合作与要由他负责。”
我礼貌的伸出手,不苟言笑:“麦先生,我叫沈白,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他握住我的手,大概想起“小安”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不禁有些痴了。我皱了皱眉,
表现出些许不快,将手抽回,说:
“麦先生,请到十五层的会议厅。”
麦世杰显然并不精通业务,只在一边旁听,谈判由他的下属进行。对方在看过我的方案
之後纷纷摇头,其中一个姓周的负责人将手中的文件夹向桌上一扔,说:“沈先生,你是否
在与我们开玩笑?”
我挑了挑眉:“哦?何以见得?”
“你这份方案条件过於苛刻,我相信其他任何一间银行都会比它更有吸引力。”
“周先生此言差矣,世丰不是别家银行,我也相信没有任何一间银行可以与世丰的雄厚
财力相比,与世丰合作,是最稳健的保障。相信贵公司也希望寻求一个可靠的生意夥伴吧?
”
他虽点头,却仍说:“话虽如此,但这样的条件我们实在无法接受,如果能够略作修改
,放宽条件,才有合作的可能。”
“这份方案已是世丰再三斟酌的结果,也充分考虑了双方的利益,虽然有些严格,但相
对风险更小,优势更多。”
……
由於我的强硬态度,是谈判陷入僵局,会後众人纷纷劝我让步,我执意不从。萧飞闻知
谈判情形,也坐不住了,把我找去谈话:“小安,你这份方案太过失衡,伟兴不可能接受。
”
“别人也许不行,但我行!别忘了我可是个天才儿童!”
“小安,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他显然已为我在胡闹,非常生气。
我嫌他问题问的太过低级,根本不屑回答。
他见我沈默,以为我在赌气,口气愈发严厉:“你知道吗,与伟兴的合作会为世丰带来
六千万的利润,事关重大,你不要给我开玩笑!”
“六千万算什麽?”我轻蔑的撇撇嘴,“按我的计划,世丰的收入会是一个亿!”
“你的计划根本行不通!我要你立刻修改这套方案!”
“萧飞,请你相信我。”
我说得很诚恳,很认真,可他一点儿也不领情,冷笑一声说:“你的信誉度根本为零,
分文不值!”
这话虽然不错,可也实在伤人,我只好摔门而出。
萧飞,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无足轻重,我永远也比不上你的这些功名利禄!
五年前如此,五年後还是如此!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第二天的谈判我决定给麦世杰致命的一击。
谈判最後,周先生气愤地拍案而起:“沈先生,如果你始终坚持,我们也没有时间再在
这里耗下去了!”
我稳如泰山,轻描淡写地说:“周先生不要激动,要知道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
暮暮……”
这句词自然是我与麦世杰的定情之句,他听了立刻像被点了死穴,再也控制不住了,插
话道:“我看这份方案还可以,就这样办吧!”
我不禁抚掌:“麦先生果然英明过人。”
任其他人在怎样力争,无奈麦世杰是铁了心,一定要签,既然他是老板,众人也无可奈
何了。
签约仪式结束後,麦世杰瞅准一个没人的机会拉住我,激动地说:“小安,你为什麽会
在这里?”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麦先生,我是沈白,不是什麽小安。”
“那你、你怎麽会知道那句词?”
“那是苏东坡的名句,自然人人都知道。”
“什麽?那明明是秦观的《鹊桥仙》!”
“啊?”我故作惊讶,“沈白是工科出身,对诗词一窍不通,在麦先生面前露怯,实在
惭愧。”
“唉,果然不一样,不一样啊……” 他终於死心,摇头而去。
顺利拿到伟兴的项目,我简直乐得得意忘形。等到萧飞将麦世杰一行送上车,我从转门
的另一侧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