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仙噗哧一笑,又牵扯了痛楚,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道:“你既然知道我自己做戏,难道我就那么傻,把自己往死里面捅么?”虽然笑着,眼泪却都疼了出来,道:“只是疼的实在受不住,真当自己快要死了一般。”
林剑澜道:“害你受苦,我真是要多谢你,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只是却仍是骗了袁大哥才得退兵。”
苏鸾仙紧紧拉着林剑澜手臂勉强站起,看着远处,细雨中早已什么都看不见了,沉思道:“你当他真的不知道么?他探我心脉知道我并没受什么致命伤,以那人身手,若要灭口,还会失手么?恐怕他当时便知道是我使诈啦!”
林剑澜惊道:“那他……”
苏鸾仙摇摇头道:“或许他是想通了才退兵回去,或许……”
林剑澜接道:“或许他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勉强出兵并不能讨得到好去,还不如退兵重整旗鼓,再做计较。”他虽心中略有忐忑,却觉袁行健坦荡,不会做欺人之举,即便并非如此,他也已经尽了全力,只无愧于心便好,想到此道:“苏文书,我先扶你入城歇息。”
苏鸾仙的伤口早已请了郎中上好了药,也包扎妥当,林剑澜却始终对韦素心的态度无法了然,处心积虑的使了各种手段使得袁行健出兵,出了今日这样的意外他应该极为愤怒与不甘才对,没想到却只是冷嘲热讽了几句,连对袁行健辩解都不曾有过一句,难道他真的已经放弃江南这局棋了么?另一点令他疑惑的便是太湖义军中赖以与朝廷大军抗衡的另一大主力——那些江湖中人竟一个都未曾出现过,别说是百人,今日但有十数个在场,也不能任凭自己阻拦了这场有十全把握取胜的战斗。从匡义帮中那一幕便能看出韦素心仍在拉拢江湖中人,江湖上也并未有什么分崩离析的传言,显然仍与太湖义军在一条船上,怎么却如同齐齐从江南消失了一般?
这困扰弄得他烦乱无比,却是想破了头也弄不明白,药罐想起了一阵咕嘟咕嘟声,林剑澜急忙将熬好的药倒在碗中递给苏鸾仙,苏鸾仙拿着碗,却发起呆了,林剑澜道:“是太烫了么?你这样端着怎么好,我放到一边,稍微过会儿再喝便是。”
苏鸾仙摇摇头,慢慢将药饮下,道:“并不烫。走了出来才知道,原来快到夏末,往年圣上常挑初秋前往洛阳居住一段日子,我和姐姐常伴圣驾左右……圣上曾道年华易逝,即便是花王府的牡丹又如神人照顾,也一样要凋落。我是感慨在姐姐墓前守灵,似乎便不怎么在意时光这样倏忽而逝了。”
林剑澜暗道:“她在宫中多年,能与谢大人一起被派出宫去,必定极得武则天的宠爱,即使谢大人出事,她也从不曾怪过武则天,偶尔怀念也是常情,只是没想到她也去过花王府赏花。”想到此却不禁“哎呀”一声,道:“洛阳?”
随着苏鸾仙臻首轻点,仿佛一切都有了裂口一般,慢慢将心中漆黑的帐幕一点点撕开一般,在唐子慕处所见的沙盘此刻竟如同就在眼前一般,为何万剑虹竟然胆大到敢在宫阙所在之处开门立户,为何本应齐聚江南太湖义军之中的众家高手齐齐消失,为何韦素心处心积虑要江南这场动乱又反倒丝毫不在意失败一般,都有了答案。
当日唐子慕将长安洛阳一带的黄旗尽数拔出,都插在江南一带的动作反复在林剑澜眼前出现。十几年前韦素心在徐敬业军中,即将成功却功亏一篑,而今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此刻终于演变成了他最想要的局面,长安洛阳守军尽数出动,黄旗与蓝旗会战于江南,谁输谁赢都并不是他所在意的。
非但是谢瑶环一条命,就是江南涂炭,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轻轻吹去纸面上的一层浮灰。
韦素心所要的,不过是红旗抽身而出,直赴万剑虹处,等待时机,直逼宫门。这时机,已由苏鸾仙的口中吐露了出来,秋初,洛阳一游,花王府毗连宫闱,更是近水楼台。
想清楚了这层,林剑澜心中犹如雷鸣一般,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苏鸾仙见他直勾勾的瞪着前面,脸色有些可怕,忙推了推他道:“林公子,你还好么?”
第五回 王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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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啊”的一声回过头来,笑了笑,却觉自己这番勉强露出的笑容恐怕让人看了是要比哭还难受,便皱紧了眉头,缓声道:“我是有些心事。”
苏鸾仙开口欲问,见他仍是神游天外,并没有将心事一吐为快的意思,便也静静的倚在床头,轻轻啜着剩下的汤药,经过这一会儿,碗底的药已经沉淀了不少,又有些冷了,更加苦涩的难以入口。
林剑澜心中此时却越发不能平静,原先还打着主意要找到外婆在与母亲回乡居住的想法,当真幼稚可笑到了极点。之前便数次说服袁行健不要动兵,这回带着苏鸾仙在两军阵前的一番举动,即便韦素心并不在意他这场精心布置的棋局的成败,即便他在对自己这个“故人”之子心存关照,自己又怎能再厚颜一边享有他的照顾恩惠,一边又不齿他的做法明里暗里的破坏他的大事?
再也不能将娘亲安置在花王府内了,更为自私一点,恐怕花王府马上就要云集各路江湖高手,必有一番极为激烈的争斗,还不知要有多少人将性命付与这场隐忍十数年才得到的兴扶李唐之战中。
一想到奢华安逸的安乐乡马上就要变成埋骨场,林剑澜心中不禁大为担心,向苏鸾仙望去,见她脸上满是关切之意。听她方才所言,对武则天仍是颇为怀念牵挂,若将这些结论告诉她,恐怕她拼着性命也要回到长安,阻止武则天秋日之行。
林剑澜脸上刚一露出为难神色,苏鸾仙便已开口道:“林公子,你若有事,莫要因为照顾我而延误了。”
林剑澜内心始终觉得对于这场漩涡本应与他无关,若说一定有些牵绊,就是因为父亲往日的罪过,自己应该毫无异议的站在韦素心的立场助他实现往昔未酬之志。然而相比起来,抛开最初的偏见与反感,他却还是更为欣赏唐子慕由心底里舍不得黎民涂炭的行事准则,到最后反而还是与韦素心背道而驰,处处与他作对。他既不愿韦素心如此行事,又不想再辜负他的关照,心中当真是矛盾到了极点。
此刻看苏鸾仙这般为着自己着想,林剑澜心中虽然觉得隐瞒内情对她不起,却也只能闭口不言,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些要事,我没有这个幸运与袁大哥和谢大人结拜为金兰之好,却也心中仰慕他们两位,你是他们最为关切之人,我担心你伤重未愈,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苏鸾仙抿嘴一笑道:“那日他们二人结拜,却独独落了你,想必林公子心中有些酸溜溜的吧?我却听他们说过,你去而复返,问了些什么话,他们曾商议着下次再见要拉着你一同再烧一次香呢。只是……”
林剑澜知道她必定又想起往事,谁又能预料再见谢瑶环时已是香魂一缕归天外了呢?不禁笑着点点头将话题引开道:“那日临行曾经说过再续金兰的话,他二人都是世上难遇的人物,能被我遇到就是天大的缘分,哪有什么酸溜溜的?”虽然如此,他却也忍不住想起当日问那些话,本是一半儿因着父亲原因不明的背叛,一半儿则因着乱松为了天下大事甘愿隐忍在梁王府替他做事,出面放走了武宏。
谢瑶环当日的回答他曾反复琢磨,而今水落石出,方能体会出其中深意,原来对韦素心的不赞成恐怕都是由此而来,人的性命不是能交易的筹码,宝贵是因为不能以数量来衡量,对家庭来说,哪怕失去一人都是痛苦深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