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弦翻身坐起,直直地看着眼前:“周国公?”
想想方才梦中所见,阿弦道:“你……”
贺兰敏之笑微微地看着她:“是,我刚才去看望过那孩子了。”
阿弦莫名欣慰,忽地又问:“先前发生了何事,是什么人把你带走的?我还以为是那个阴阳师……”
敏之并不着急,只静静地听她说完。
阿弦终于发现他安静的异常,而且举止也不似之前。
阿弦怔问:“你、你怎么了?”
敏之道:“小弦子,我要走了。”
“走?”阿弦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心骤然缩紧:“你要走?”
之前贺兰敏之出现的时候,阿弦一心盼着他快点“走”,如今他真的要去了,心里忽然这样地难受!
敏之笑笑:“看到你这副表情,我心里好过多了。”
阿弦瞪着他:“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要走?”
敏之道:“没什么事,只是我的时候到了而已,我……原先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留恋不能去,原本也还以为是恨,但在今夜看过了那孩子后,忽然……就觉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阿弦听着他的声音,无端想哭:“不要,怎么说走就走?”
难掩眼底感伤,敏之却笑:“今日有劳你了,若没有你,只怕她们母子都性命不保了。”
“说这些干什么?我不要听。”心头大为悲怆。
敏之道:“干什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你难道忘了我早就死了?”
阿弦叫道:“我不要听!”
敏之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是通鬼神的,难道不知道牵绊对鬼来说是极大负担?你哭的这样,让我怎么安心?”
阿弦就是忍不住泪落:“我不知道,我本来很讨厌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敏之的笑有些勉强,道:“我原先总是希望看到你为我哭……但是现在,却后悔了,我宁肯你一直都讨厌我,也不要看你这样伤心。”
阿弦揉揉眼睛,哽咽难耐。
敏之道:“其实我来,除了告别,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犹豫了会儿,终于伸出手来揉了揉阿弦的头:“上次没跟你说完的……你以为皇后对你下毒手对么?其实不是。”
“你、你是说……”阿弦愣住,心却狂跳。
敏之的眼前,却出现方才在杨府所见的那婴儿,那是……他的孩子。
敏之道:“不是皇后动手。”
耳畔“嗡”地响了起来,阿弦似灵魂出窍。
敏之笑笑:“傻孩子,真让人不放心,不过有崔晔照看着你,想来也没什么可叫人担心的了。”
他叹了声,忽然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他们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你要小心,一定要……”
话未说完,敏之周身浮现淡淡地白光,身形变得朦胧。
阿弦还未从他先前所说的话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模模糊糊听了这句,又看这般情形,叫道:“殿下?!”
敏之不语,身形像是随风而起,越来越远。
阿弦着急:“殿下……别走,殿下……表哥!”
耳畔是敏之释然的笑声:“有你这声,我再无遗憾了。”
“表哥!”阿弦心如刀绞,猛然起身,整个人却从榻上跌落——原来又是一梦!
第258章 灵猴与宠奴
虞娘子睡在外间,听了动静后忙披衣进来查看; 玄影也随着立在榻前; 有些忧伤地望着她。
阿弦无法告诉虞娘子真相,只说自己做了噩梦而已; 安抚她去睡了。
虞娘子去后,阿弦抱着玄影; 眼睛兀自是湿润的。
若是对寻常之人而言,一场梦而已; 不足为奇,梦中的好坏,一旦醒来便成泡影; 而现世仍是一成不变的现世。
可阿弦自然不同。
她知道; 自己所见所感都是真的,——贺兰敏之去过杨府了; 且他也来跟自己告别,他在人世间的心愿终于了却; 以后不会再有神出鬼没的魂灵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旁,同她置气斗嘴,或肆意说笑地陪伴。
但是另一方面阿弦却也知道; 贺兰敏之的离开其实是好事。
人鬼殊途,鬼魂终究无法长久地在人世间耽留,如果一再无法离去,迟早有一日会魂飞魄散,连轮回道都无法进入。
但明知道理该如此; 心里仍是空落落地,大不适应。
………
下半夜,阿弦竟无法安稳入睡。一会儿想着敏之临去所说的那些话,事关武后,以及她的身份,喜忧参半;一会儿又想起跟崔晔白日相见的情形。
夜深人寂,冷静下来,心境也自不同了。
阿弦心想:“阿叔本来就是密敛内藏的性情,就算他知道了这机密,我若不提,难道要他主动跟我说?假如他真的跟我说了,只怕我也未必会乐意……这样想来,他保持缄默倒也是理所当然,并不是故意要欺哄我的。”
她找到合适的理由,心里略觉好过了些。
但是另一方面,仍有些隐隐地不安挥之不去。
如此直到天将明,才又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有人来访,却是崔升跟桓彦范,阿弦因昨夜睡的不好,两人进门之时,她才爬起身来,当下飞快整理了一番——幸而她并不做女孩子的打扮,只洗了把脸拢了拢头发,简单收拾过后,便出来见客。
崔升已经落座,桓彦范却站在窗户边上,笑吟吟地问丫头道:“你们主子昨晚忙什么了,怎么这么晚还未起?”
丫头知道他是调笑,又见他少年俊俏,笑的晃眼,便红着脸道:“早早儿地就睡了,没忙什么,大概是病了身上不适。”
崔升道:“不必理会他,一味口没遮拦,幸而这是在府里头,都是知根知底,若是在外头说,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桓彦范笑道:“我在外头嘴可紧呢,到了这里自然放开心怀,你倒是维护的很,难道你……”
正说到这里,阿弦从外转了进来:“两位有礼啦。”
三个人照面,桓彦范一眼先看见阿弦的双眸有些红肿,他诧异道:“你的眼睛怎么了,像是哭过?”
昨夜敏之虽是在梦中告别,却着实地伤心哭了一场,一夜竟未消肿。
阿弦掩饰道:“没什么,是昨晚上睡得晚了些罢了。”
桓彦范道:“你在家里也熬夜么?做什么了?”
阿弦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睡不着。”
崔升听到这里,便道:“你如何像是审犯人般问她?快些安稳坐了罢。”
桓彦范方一笑,跟阿弦对面坐了。崔升打量阿弦道:“听说你病了,身上大好了没有?”
面对崔升,阿弦竟有几分愧疚感:“昨儿就好了……可是……”
“什么?”
阿弦咽了口唾沫:“阿……天官好不好?”
崔升一怔,继而皱眉道:“我也正想说呢,也不知怎地,好端端地又高热起来,听说昨儿晚上嗽了半夜……好像还……”
阿弦又愧又惊,忙问:“还怎么样?”
崔升不便高声,手掩着嘴边低低说了句。
阿弦魂惊魄动,颤声道:“是、是吐血吗?”
“不不,”崔升这才分辩,“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病来如山倒,咳嗽中带了出来罢了,已经请了御医了。”
桓彦范皱眉道:“天官的身子很不好呀……这必然是当初在羁縻州落下的病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