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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四肢修长,但肢体的线条比起戴志而言,少了一份野性的力度,尤其他现下刚睡醒,显出一份颓废的慵懒,只差手指没有夹著半根香烟。见了戴志,他停下手脚,先是扯出一脸倦怠的笑,说 :「我回来住了几天都没碰见你,倒以为你quit了宿,你去了……」他望见门边的陈心,一愣,脸上要笑不笑,神色尴尬而略带厌恶。
「他一直在我那儿,要你费心了。」陈心说。
戴志一手拍上电灯的开关掣,一室大亮,他打开衣柜,将要带回家的衣服一件件乱扔上床,说 :「我最近都在心哥房里赶功课,参考书也一直寄放在他那儿。风烟,你可不知道,心哥这tutor的福利多著呢,一人住一间房,但面积跟我们二人房相差不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东西很多,便求心哥借我一点位置放参考书……刚刚昨晚才在心哥那儿赶完最後一份功课,就今天下午去交,交完就回家。」
陈心知道戴志最後一份功课在昨午已交到U院的TCC楼去,昨晚在他房里吃外卖、喝酒,说要庆祝sem break云云。
风烟木无表情地盯著戴志,跨下床将摺好的衣服齐整放进行李箱,说 :「那真凑巧。我也是昨晚赶完功课,等会儿下去交。要不一起去交,再回T市?」
「不了,我看你收拾得七七八八,你看!」戴志指著床上那堆成小山的衣服,又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放满了杂物,他夸张地扶额低叫 :「妈的! 早知道当初听我妹讲,早半个月开始收拾……我看没两三小时是收拾不完的了。更别提堆在心哥房里那十几本书,等会儿我先去还书,再去……风烟,你到哪儿去交功课?」
「火车站旁边的ZYT楼,你呢? 你那个系的大本营就在U院的TCC楼吧? TCC楼就在H宿外面,我们还算顺路。大不了你交完功课後,再乘校巴到火车站。」风烟盘著腿,斜睨戴志,一眼也未看过陈心。
他们两个人、四只眼均有意无意看著同一个人,戴志还是游刃有馀的 :「你记错了,TCC楼是语言学的地盘,我是读社工系的,大本营在本部才对。而且要你等我,我觉得太不好意思,你还是赶紧回家陪伯母,十一月时你忙著搞庄务,已经少了回家,几乎一星期五天都待在宿舍。现在难得完了final,就快回家去。」
陈心踱到戴志的衣柜前,扯起一件用衣架挂起来的深蓝色连帽卫衣,说 :「这件衣服你不是常常穿的吗? 不带回去?」
「啊,我都忘了,乱中出错! 哈哈! 谢啦! 还有,我平常穿那件军绿色外套……对、对,左前胸绣了几个米色的英文字,我明明记得有带回来宿舍,却找不到……」
「好像放在我那儿了,」陈心半跪在行李箱旁,接过戴志递来的衣服,将杂物拎出来,腾出空间放衣服,又漫不经心地说 :「你还有几件衣服放在我那儿。但那几件是你不常穿的,倒不如一直放在我那边,替换起来也方便。」
「哦,随便。」戴志唯唯诺诺。
「哈,赶功课赶得连衣服都遗在人家房里,你也算经典了,戴志。」风烟冷笑一声,陈心转过头,便对上他的视线。这男生的样子不复刚才的懒散,剑眉下有一双星目,是典型的双眼皮,但只简洁的一划,不似陈秋和「那个人」那般有几摺多情的眼皮,故这男生的双眼显得精锐,如两把幽暗山洞深处的烈火,直灼人心底。
「我一向都丢三落四,你第一天识我吗?」戴志耸肩,又说 :「心哥,替我从衣柜中多拿两个环保袋,我想将调味料带回家。我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除了公仔麪就什麽都没煮过,阿书就叫我索性将那些调味料带回去,省得在宿舍占位……谢谢。你先回房间,我收拾完这里的东西再去你房间拿书,等会儿顺道去U lib(注一)还书,再去本部交功课……风烟,你有没有书要我帮你还? 我做好人做到底,替你去还书,让你早点回家享天伦之乐啦,不用给小费我了,哈哈哈……」
戴志还在唠叨著要带回去的东西,陈心临走前丢下一句 :「那我回去睡一会儿,昨晚都没怎麽睡过。你们慢慢收拾。」
陈心回房补眠,睡醒时已是十一点了。给戴志拨了个电话,戴志说 :「东西收得差不多了,我就要过去你那边拿书,然後去还书,回家。」
「不用那麽麻烦。我将你的书跟外套带出来,在十楼的mon area等,再一起回去。你以为你是蜈蚣,百足那麽多爪,又要拎行李、又要拎书,一个人哪提得了。」
不待戴志反抗,陈心便挂了线。他带来宿舍的物品本就不多,况且他仍不时要回来C大跟教授见面,就只简单提了个布袋,主要是放戴志的东西。他见天气不冷,就换了件针织白色毛衣,跟黑色的牛仔裤,连外套也懒得穿。
一上到去,就见戴志背了个大背包,坐在行李箱上边用手机边等他,箱子旁还有一两袋杂物。
「你到底是回家,还是回乡下?」陈心好笑地说。戴志跟他挥手,兴奋地说 :「我效率也算高吧! 用了几小时便将这些东西打包好。没办法啦,我妹常叫我将不同杂物带回来,说什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需要用起来手边却没有,就不方便。我现在不搬点东西回家,下年真要quit宿(注二)时就惨了,到时候岂不是要租旅游车直回T市? 我哪有这麽多钱。」
「我可以暂时借你,二三百块我还是腾得出来。不然你跟你同房合租一架小货车,会便宜多了。但你那同房看起来脾气不太好,还是免了。由你中五至现在,你碰上问题了,哪一次不是叫我帮你善後? 我也习惯了。」陈心自动自觉替戴志拎那两袋杂物,塞得环保袋也快要爆了,但提起来也不重。
「哎,心哥,所以我才不能再欠你嘛。」戴志拖著行李箱,打哈哈说 :「如果我欠你太多,这辈子还不完,要我下辈子再来还过,那岂不是孽缘?」
「如果你今生舍不得我,那你就故意多欠一些恩情,下辈子又能碰面,不也是件美事?」陈心淡笑。
「你怎知道的? 我就是想下辈子再遇上你,再不断搞大头佛(注三)出来,要你帮我执手尾……」戴志乾笑几声,摇摇头说 :「免了、免了。心哥,我俩读的书不少,就别那麽迷信了。我老觉得人一死了、合起双眼,就是一片黑暗,黑暗就是永恒,没有开始与终结。如此一来,所有帐都是今生欠、今生还,死了就一笔勾消。」
「像破产一样?」陈心抬头望见头顶上那片抹布似的天空,暗哑的白色混有灰尘一样的淡色,衬著苍翠的老树,这C大彷佛随著冬季而步入老年,带著老人特有的悲伤与落寞。地下是湿的,昨夜下了一点雨,打落一地树叶,有的是墨绿色的,而那枯黄色的又乾又脆,一踩即碎。
「死了就一了百了,无论做过多少坏事,都会随著一个人的死而变死一笔无头债,讨债鬼再也不能向债主取回他所应得的。那倒是省了心。然而,如果这是真的,那每个人就会尽情做坏事、满足自己的愿望了。」
「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戴志笑弯了眼,说 :「心哥,这才显出自律的可贵啊。做好心没有回报,而做坏事去满足一己愿望的人也没有报应,在这情况下还选择依从道德,做正确的事,那这人就真正经得起魔鬼的考验。」
「你倒不如说这是上帝对人的考验与试炼。然而,道德不等如正确,好人所做的事亦不一定正确。『正确』这个词本身就含有丰富的政治色彩,这是属於权威的字眼,断不是属於个人的。」陈心转移话题,问 :「你不是要去还书吗?」
去过还书,他们就乘校巴下山,半小时後已到了火车站,入闸。上了车,戴志才如释重负,舒口气 :「这背囊重死了……心哥,你回了T市後要去哪? 回去独秀居? 等等,我覆一下短讯……」
戴志掏出手机,指尖在轻触式萤幕上飞舞著,陈心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