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下的值班室是两间,都铺着大炕,张越明和八个大汉躺在炕上,闭目歇息。
天亮的时候,张越明被值班的人叫醒。醒来之后,他问道:“有没有动静?”
那人道:“没有。”
张越明带着人出了地道,开始清理留下的痕迹。
清理之后,痕迹不能马上消失,但也不会留存多久,几场雨过后,就会完全消失。
早上九点,又有八个人先后回来,他们是负责监视的,看有没有人跟踪。
张越明这才走了,但刚才负责监视的八个人没走,他们要继续监视,最少要监视一个星期。
当然,即便这些人走了,值班的两个人还要继续监视,他们也有清除窥探者的手段和能力。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在这些方面,都有严格而明确的规定。
回程走到一半,灯光骤然亮了起来。
这里正在挖地道。
一开始,是全力挖冉庄地下的地道,构筑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基地。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就是向南,向远离保定,向更偏僻的地方挖掘这条主干道。
到现在,这条主干道只是初具规模,要彻底完善,还需要下不少的功夫。
完善,就是让主干道有更多的触须,向更远的地区膨胀、覆盖。
完善主干道,唯一的困难还是往外运土,但好在已经有更多的人力和牲畜,可以把所有的土都运到冉庄烧砖用。
冉庄新增加的人力,除了彻底纳入体系的冉庄附近的三个小村子的八十七户人家,主要还是来自那些“转正”的土匪。
截至目前,已经有二百六十七个土匪“转正”,正是成了体系中的一员。除了这些人,还有被接过来的那些转正土匪的家人。
所有人都加在一起,在冉庄及其附近三个村子生活的已经有两千四百多人。
这些人被充分调动起来,歇人歇马不歇工,日夜不停地挖掘。
运土的都是骡马牲畜。
主干道两米二宽,一米七高,进来运土的大牲畜靠左,驼上装满土的麻袋的大牲畜靠右侧往回走。
由于调度的好,牲畜几乎没有停顿,唯一的区别是背上多了装土的麻袋。所以,尽管看似很缓慢,但运出的土方量实际上并不少。
地道挖掘一米,土方量为三点七个立方。土挖出来会宽松一些,平均是四个立方。
运一个立方的土,平均需要两头半的大牲畜。运出一米地道的土方,平均需要十头大牲畜。
人力足够,牲畜也不缺。
现在的大牲畜已经有九百头,除了抢的,还有一部分是买来的。
这九百头大牲畜分三班,一班二百头,余下的三百头作为替补,或是移作他用。
这样一来,无时无刻都有二百头大牲畜往外运土方。平均一下,每天可以挖掘地道一百五十多米,三天就能挖一里。
牲畜都带着眼罩,听话的很,一个人可以管七八头。
马车宽不到一米三,在牲畜中加个塞,不当误任何事,可以照走不误。
张越明到家的时候,冉庄那还正热闹着呢。
这次在陈家集杀了三百多口猪,现在天热,留不下,拉回家就得都分了。
现在虽然过了几天好日子,但油水还是不足,平均一个人一顿吃一斤肉,那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所以,发肉,比发大银儿,村里人还乐和。
看到人人脸上洋溢的笑脸,张越明感到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幸福。
澡堂子里的热水早就烧的滚开,就等着胜利归来的英雄。
张越明洗过热水澡,浑身那叫一个舒坦,他回到家,李巧珍不在,不由在心里幸福地骂了一句:这老娘们,越来越没正行了。
一句话,自打到了冉庄,李巧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革命热情空前高涨,成为妇女界的主要领导之一,每天都忙极了,比他还忙。
张越明高兴看到这样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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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章 江山如画
张越明醒来时,已是黄昏了。
本来他还困,根本没醒,他是让李巧珍叫起来的。
今天晚上有大宴,每次胜利归来,都会举行大宴。
这是整个冉庄体系内所有人的节日,没有人愿意错过,张越明也不愿意,所以不管他多困,李巧珍不管多忙,都不会忘了叫他起来。
六点,几大堆篝火就已在训练场上熊熊烧起。
整个村子,不,似乎整个大地都弥漫着肉香和流淌着欢乐的气息。
正牌大宴在训练场里举办。
出征归来的全体将士和村子里,也包括另外三个小村子里所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还有其他一些的头头脑脑,七点整,全部入席。
席开近百桌。
训练场中央临时搭起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近百桌酒席都围绕着台子摆开。
台子是表演节目用的。
酒席还没开呢,训练场周围就围满了人。
这也是固定的。
没有资格入正席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大都早早吃完了饭,赶过来看热闹。
开席了,那种气氛……
世界上,最让人揪心的是老人和孩子的苦痛;同样,世界上最让人感到欣慰的,也是老人和孩子的笑脸。
这一刻,不管能不能意识到,坐在席上的那些老人的笑脸让所有人感到由衷的喜悦。
主席上,坐着韩立洪、张越明、王老钟、李德山、李德峰……还有韩立洪的老师张之际。
张之际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虽然也知道这些人的欢笑背后是一些人的鲜血和泪水,但每次置身其间,他还是由衷地感到喜悦。
当初韩立洪请他的时候,没说别的,只是让他带着家人来冉庄住几天。
没多住,就三天,张之际就投降了,因为老娘和老婆都是一万个愿意住在这里,自然就更别说一双儿女了。
这里,对许许多多的人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张之际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就算是孩子,为了维护这里,都会毫不犹豫去死的。
这种家,没人舍得,他也舍不得,为了这里,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
江山如画!
张之际懂得,所谓的爱国情怀,冉庄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缩影。
江山就是家,我们每个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家。
我们爱他,没有任何理由,但同时,却又有着千千万万无数个理由。
泪水润湿了眼眸。
红亮亮的火焰映红了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这种场合,不需鼓动,几轮酒下来,就陆续有人跳上了舞台,放声高歌。
在这里,绝大多数人唱的都是河北梆子。
河北梆子,曲调高亢激越,慷慨悲忍,又婉转悠扬,听来,能使人热耳酸心,痛快淋漓。
这里没有专业的,更没有名家,也没有行头乐器,但依然让人听的如醉如痴。
在如醉如痴的人当中,韩立洪也是其中之一。
重生之后,浸濡在这个时代的文化里,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那些唱流行歌曲的,不管多么红,都只叫流行歌手,而不会被称为艺术家。
确实,流行歌曲和这个时代的艺术比起来,不论是河北梆子、秦腔,还是京剧、京韵大鼓等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真正高雅,能够陶冶灵魂的艺术没落,不是因为曲高和寡,而是因为中国的百年积弱,使得中国文化成了弱势文化。
根子就在这儿。
上一世,西方的强势文化几乎摧毁了中国的优秀文化,韩立洪记得有个人说过,当中国人的父母想要孩子学音乐,不是给他小提琴,而是一把二胡的时候,中国才算是真正地崛起了。
激昂高亢的曲调还在耳边萦绕,韩立洪的心却已经沉浸在了深沉的思索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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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冉庄人民喜气洋洋、欢欣鼓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