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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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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落地之前,一切事物都变得极为缓慢,容沛还以为这一跤会摔一辈子呢,那个人的身影在他眼前被颠覆了,他直觉伸手想去抓住什麽东西,指尖却空寥寥的,什麽也抓不住。地毯十分柔软,他摔了下去也不至於会疼,然而当他直挺挺趴在地上,稀罕得不得了的眼泪就冒出来了,同发了神经似的,自作主张往外流。他错愕地感到脸上的湿润,扬手一抹,发觉是眼泪,顷刻就极其的愤怒,紧接听到了恶灵的窃笑:“容沛是个懦夫,他只会躲在房间里哭,再没有人来哄他了。”他更是止不住泪水了,索性将双臂互相交叠在一起,把头埋在里面,趴倒在地哭个痛快,就当给自己洗眼睛了,发发酒疯也没什麽。

天知道他多少年没哭过了,现在摔跤都会哭,真他妈是个大笑话。容沛气急败坏地怒骂著自己,对自己生气了,哭的就更是酣畅淋漓了,他闭紧牙关都抑制不住呜咽声,最後甚至演变成了嚎啕大哭。他一壁哭著,一壁急得快要死掉了。他拼了命去思索,把头发揉的乱七八糟,遣使了所有的脑细胞去想,全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哭什麽,总不至於真的因为摔跤吧。他想不通,想不明白,这麽多年的好的坏的物质沈淀下来,他的心湖弥漫著浓浓的迷雾,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湖底养著何种生物了。所以他就借酒发泄了,所以这是一个没有人能想象的画面,不见灯光的房间里,有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哭,狼狈得不顾颜面,不时还握拳捶打著地面,狠狠地踹著脚,分明是小孩子才有的样子。

後来,滴滴答答的,时间过去好久。满室还是黑漆漆的,抑郁的气氛随著哭闹倒是消了些。容沛哭的累了,他的哭声渐次变低,变轻,变成了细不可闻的啜泣。他是哭饱了,不过还赖在地上不愿意起身,懒洋洋翻过身子,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格外难受,也就顾不得素养和干净了,抓起衬衫衣领就去擦脸。酒精果然是祸害人的东西。他用力地吸吸鼻子,泪水洗濯过的眼眸极为明澈,宛若星星一般,在漆黑中微闪著光亮,而这时有人将他打横抱进了臂弯里。

容沛一惊,两眼都给抹著黑,他见不到是谁将他抱起的,正准备反抗,那人抱住他的手臂一个拥紧,低低说:“笨蛋!别乱动,当心摔了!”他立即就安分住了,微抬起脸,漂亮的面孔上闪现出了讶异。那人的话夹带著温热气息,拂在他的耳际,引的他全身心都热乎乎的,他讶异之余有几分得意,这人终究是放不下他的。他的两眼亮晶晶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那人的脖子,环绕著他,脸颊贴著他的脖子,鼻尖在那人颈部柔嫩的肌肤上蹭弄。

这时候,谁也没意识到,如此乖顺地让人横抱著上床的容沛,只在很多年前存在过,那时候的他还很小。那人体格上不如他,抱他上床却那麽稳当,像抱著玻璃质的娃娃,温柔地将他放进了被窝里,“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擦擦脸。”那人说,消失了一阵,再出现手里就拿著热毛巾。容沛不吭声,他想问那人听见自己哭没有,又羞於开口,只好装作没那回事,让那人给他净了脸,又给他解开了衬衫扣子,脖子处和胸膛也擦的干干净净,接下去,他他郁郁不乐地说:“过几天陪我去医院吧。”往右侧翻过身,举起手臂,以便那个人给他脱衣服。

那个人把他收拾妥帖了,便坐在床边,给他掖掖被子,问:“为什麽?”容沛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背对著那个人,咕哝著说:“心脏可能出问题了,最近老是胸闷。”那个人闻言轻笑出声,他恼火地转过来,怒视著那人在黑夜里朦胧的轮廓,道:“笑什麽笑,我生病了你很开心吗?!”那个人勉强止住了笑,连连挥手,他把荡在半空的笑的余音给挥散了,说话仍带了一丝颤音:“真没,不是高兴,是觉得惊奇吧……哎,你也有心啊。”既是感慨,又有点儿讽刺。

这话什麽意思?谁会没有心?没有心的人还怎麽能活?容沛不悦地拉高了被子,蒙住了头,翻过身去背对著那人,不愿去细思他的意思。那个人也没说话了,两人都没一点言语,空气却只会越来越融洽。这是日夜相处了近二十年才有的融洽,这两个完全独立迥异的个体,只要待在一处,两人的气息就会自然地互相吸收与结合,即便是长时间的不开口,也不会有丝毫的尴尬。他们两个人已经活在了一起,可没人认识到这点。

这天晚上连一丁点的月色也不见。天很黑,云很厚,星星挣不破云层,就和容沛内心的光亮一样,还是挣不破那团团裹住的阴霾。他灌进胃里的酒精化成热意,涌上了他的脑门,直逼得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把被子拉高,脸埋进了被子中,手握成拳,蜷缩起了身子。那个人明白了他的难受,伸出了手掌贴住了他的额头,冰凉凉的,说不出的舒服,而後,那个人也躺了下来,将他搂入怀抱,犹如保护一个孩子般搂住了他。

容沛从来没这麽疲倦过,在那个人抱住他的刹那,他没有想要挣扎的意思。他的神智模糊了,眼帘微微低落,只见他的眸底尽是茫然。在那个男人的臂弯间,他的耳边出现了幻听,听见了滴滴答答的水声,缓慢又沈重的,有点类似血液的滴落,而他眼前也出现了一片猩红的颜色。他咬咬唇,越是往那人的怀里缩了,当他的後腰处贴近了那人平坦的腹部时,有个想法猝然掠过:这个位置应该有个孩子的。有过一个孩子的。

一阵电流在全身触了触,容沛的呼吸顿住了,他的拳头握的更紧,用来抵御心上的异状,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完全没发现到自己在逃避事实,事实是,他和那个人已经分开两年了。这个事情竟然被他彻底无视了。过去他在国外,是那个人完全没存在过的国度,根本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他可以完全不想起那个人。现在却不同了,他回来了,一脚踩进了那个人的记忆中,所有的事物,或多或少,或明显或隐秘,都有那个人组成的一部分──他的这一生,所有的历程,都有那个人。

那个人怀了孕,但他没见过。那个人怀著孩子的样子,他一次也没见过,他想象不出来。不过,那个人现在的肚子平下来也是对的,毕竟过去很久了。容沛忽然心定了,找到了足以证明那个人是真实的了,他出於自我保护的本能,便赶紧把有关孩子的事情忘了。那个人抚摸著他的头发,轻轻地说话了:“你会结婚吗?”他听到这个问话有些不舒服,闷闷地应:“嗯。”

现在是十月底了,害怕他会著凉,那个人将被子牢牢包住了他,自己只侧躺在他背後,“你结了婚,我们就得分开了,以後你得和你老婆睡了。”那个人梳理著他的头发,提醒道,听来有少许黯然。容沛一时想不起自己老婆长什麽样子,只记得他之前的一年一直是和某个女人睡的,但这点他奇怪地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他把脸在被子上擦了擦,回转身搂住了那个人的腰,傲慢地说:“那又怎样?我又不稀罕和你在一起,你早就应该滚蛋了。”接著,他便感觉那人抚摸他的动作停止了。那个人又被他伤了心了。他照常有几分得意,嘴角往上挑,很快这笑就消失了,这股得意和以往不同,他摸了摸心口,说这样千百遍羞辱那个人的话,那里更多的竟然是空虚。

“唉,我知道你不稀罕。也没事,以後让她陪著你吧,你要过的好好的。你不喜欢,我以後就不回来看你了。”那个人叹著长长的气,又继续抚摸著他,容沛听了无端端心生慌乱,原本让他喜欢的冰冷的手,也让他害怕了起来,他害怕了就更加倔强,嘴上凶狠地说:“你本来就不该回来,敢偷偷跑回来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抱著那人的手却加大了力气,脸也凑了上去,埋在那人的衬衫里,拼命吸取著那人的味道,以缓解自己说完那句话後的战栗。

对於他凶狠的言语,那个人默然了,只是一次次轻抚著他的头发,轻抚著他的背,试图平复他的怒气。容沛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睡意漫涌了上来,他昏昏欲睡,抱住那人的手也抱不紧了。这时,那个人弯低了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吻,温柔得几乎是要把全部的爱给他,并且含著浅浅的笑意,说了极可怕的一句话:“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会见你了。”

这话就是一句咒语,它召唤出了噩梦,容沛惊恐得想要跳起来,可惜噩梦来得太快,比他的反应还快,抢先一把攫住了他,将他从那个舒适的怀抱中扯了出去,无情拖进了深渊。他承受著胸腔中的剧痛入睡,梦里没有黑暗,只听到滴答不断的鲜血坠落之声,血雾也在往各个角落弥漫。陌生的疼痛之中,他的指尖冰凉得异样,像是生命正从那儿流失出去。

如果早知道,就不逼该那个人说出那句话了。他有些後悔,有些责备自己。他只能枕著那个人的那句再也不回来的话语,进入漫长的无止境的梦里。

在第二天的一大清早,容太太在客厅逗弄著小泰迪玩时,容沛从卧室连跑带跳地下来了。他的面上毫无血色,眼中全是宿醉的痛苦,依然穿著昨天的衣服,光著两只脚。他从扶梯处一跃而下,匆匆忙忙的,在整个房子里到处搜寻。这座房子算是大,但是将它搜个遍,也只要一点点时间,於是他既幸运又不幸的,很快知道目标人物不在。这点让他的脑袋抽痛得厉害。

过去的日子,这个时间段,那个人应该在厨房。容沛站在厨房的门口,里边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四五个人,却都不是那个人,甚至连丝毫的相似也给不了他。他的疲倦感再度加重了,扶著的额头,转身慢慢走回了客厅,连掩饰也懒得做了。在这短暂的几步路中,昨夜的事在他心中重现了。那个人放不下他,还爱著他,所以回来照顾了他。那个人怎麽舍得下他?这个想法让他稍微好受了,几不可觉地吐了口气。

然而,在厅里,容太太的腿上抱著小狗,手边还是给小狗织的毛衣,她凝望容沛的眼神,怀著沈重的伤感和惊慌。这种近似同情的眼神,无情刺痛了容沛,他性格中无可救药的叛逆起作用了,背脊瞬间挺得笔直,傲然地仰起下巴,粗声道:“妈,你怎麽回事?那个人已经被赶出容家了!你怎麽还能让他回来!”

容太太从未见过他这等落魄的模样,心下一跳,试探著问:“……谁?”容沛气愤极了,他用手抹了抹头发,“还能有谁!那个死缠烂打的家夥,昨晚又来了!我他妈这才回来几天,他又缠上我了!”他吼道,略停些时,这种话给了他勇气,於是他不去理会母亲骤然大变的神色,又咬牙切齿地说:“他再敢回来试试!我非剁了他不可!”

掷地有声的话搁下了,容沛觉得舒坦,他达到目的了,也不等母亲的回应,径自回房梳洗,蹦跳著脚步,还哼著歌。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容太太才缓过神来,她捧起小狗,埋下了脸庞,挨在它蓬松的毛发中磨蹭。良久,她闭上眼,惨然一笑,说:“儿子呀,那个人没回来。他从来就没回来过。昨晚也没有。”说得悄悄的,仿佛是生怕给谁人听见了。

☆、17【渣攻贱受狗血清水文】

从那天开始,生活就用一种完全失控的方式,朝著奇怪的方向延绵而去。容沛的生活犹如他的味觉一般,在每分每秒地失去了滋味。他曾以为他的生活永远是多姿多彩的,但自打他回来,所有事情都变了。他起初和朋友们聚会,忙碌於他的工作,这些都没问题,起初是真的没问题,接下去就不行了。聚会一次比一次枯燥,工作的挑战性也一天天减少,他的感觉一天天麻痹了,却怎样也找不到原因。

有些事让他不开心,不想吃东西,不想说话,不希望任何人打搅他。他进入了一种接近厌世的心里状态,而更可怕的是,他毫无所谓。他没有试图去改变,去调整自己,反而在最初的挣扎抗拒过後,选择把这样的日子过成了习惯。他的人瘦了,性格也变了,所有最醒目的特征都在消失,只留下不能侵蚀的冷漠,层层防护著他的心,阻隔著任何人的靠近,包括他自己。他为了维持生命而进食,为了某件事而开口说话。再无其他。

天气在变冷,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容沛养成了沈思的习惯,在每天三四点左右,他都会打开窗吹吹冷风,点根烟,什麽都想,也什麽都不想。他的办公室临著商业街,人流密集,每回他从楼上往下望去,总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他抽著烟,久久无语,只听著不太清晰的人声喧哗,凝视那一片人群,格外的留神。这段地区是这座城市人流最密集位置了,生活在这城市里的人,经过这儿的概率应该会高些。也许那片迟缓又沈重的人潮中,有那个人融汇在其中,他於高空俯瞰著,说不准,那个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来回走动著,一次又一次,希望被他看见。

潮湿冷风吹著他的脸,拂起了他的头发,容沛感到有些凉,两根烟结束後,他斜睨了一眼桌案上的文件,收回了茫无目的的视线。他回到案头前,打开了文件夹,满纸的文字映入他的眼睛,他的大脑迅速做出了回应,手指也握住了笔,做出了准确的批示,然後开始处理事务。他在忙碌著,窗外的天空呈现出绝望的颜色,灰暗得来,又沈闷。临街那扇窗户没有关上,送进了一阵阵的冷风,风挑动了纸张的页脚,哗啦啦作响。

时间的流转逝去,这办公室中的男人都没丝毫变化,他坐的很端正,背脊笔直,表情专注。然而这一切都显得那麽干净利落,那麽机械式。容沛每一天都是如此重复度过,可他没关系,他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现在就像被粘腻的泥土浸泡著,它在凝固,令他的身体感到一日沈似一日的压力,令他的呼吸吃力,他不能动弹,可没关系。毕竟他还死不了。

其实过惯了,也的确没什麽大不了,容沛无比认真地想。他用最高的标准完成工作,每顿饭再反胃也要吃饱,既然维持了副身体的机能正常,也发挥了作用,别的也没关系了。他明明过的一点都不消极,只不过……有点迷惘。他不明白为什麽每天的下班後,他独自一人开著车,每次都是想要回家,结果每次都偏离了设定路线,去了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游荡。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别浪费时间了,他对自己说,拼命让自己挣脱魔障,可惜毫无功用,他骂完了自己,回过神来,自己依旧是在过去游荡,对任何相像的人事物不停地捕风捉影,重复著兴奋到失落的循环。

就这样,容沛经常一边开车,一边在过往的街道上搜寻。初时可以装傻,後来他连自己也哄不住了,他是想找到那个人。他去过两人小时候的幼儿园,也去过小学,去过中学,去过有两人共同足迹的地方。有一天去的很早,正好碰见幼儿园放学,他就索性停车在幼儿园对街,熄了火,手托著腮,注视著从大门内走出的小孩子。不久,一阵日光遥远的迷离中,在那群小萝卜头之间,竟然夹著他和那个人的小时候,一眼看得出来是他们,他撇著嘴在前,那人面带无奈地跟在後,说著好听的话儿,几次都要拉他的手,他始终不肯,那人始终在努力尝试。他控制不住地盯著他们,直到那两道小身影散化成尘埃,他的心瞬间闪过一丝钝痛,突然意识到,那个人真的很爱他。

回忆变成一种对生命的威胁,容沛反感著那种感觉,却又忍不住去寻找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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