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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娘垂下眼,看着她捏成拳头的手。并没有说话。只是冲她轻轻一笑,便转过身去,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客人,她突然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两下。手被震得有些发麻,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李玉娘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各位,我现在就将向大家展示所带给你们的财富!”指尖轻搓,她举起仍有些麻的手掌轻轻拍了两下,便立刻有几名使女上前撤开首位的两张案几,同时陈伯推出一个带有木轮的黑板。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众人立刻抻头相看,很是奇怪这么一块底下安了小轮可以推来推去的黑乎乎的板子究竟有什么用处。
为了做出这块黑板来,李玉娘可算是费了不少心思,光是有弄到足够的墨汁刷黑板,就让可儿和顾昱两个负责磨墨汁的小伙计直喊手腕酸得抬不起来。而且买到的灰石也就是现代的石灰块拿在手上时间久了终究还是会觉得手痒。为了提前制作粉笔这样现代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她满世界地找石膏,最后才在偶尔的机会下在药店找到了所需要的东西。当她狂喜地抓着石膏块,被药店伙计用奇怪的眼神看,问她是不是要买“寒水石”时才知道这时候根本就没有石膏这个名词。这种被称作寒水石的药材通常都被用来治口舌生疮或是清凉解毒之类的用途。别说是做粉笔,就是做药材都是要慎用的。
无暇多做解释,她当天就把药店的全部寒水石一扫而空,又额外压低了价钱订了一大批。
虽然不是学化工的,可是也大概知道一些这粉笔的做法。小时候淘气,常常从教室里偷拿粉笔出来化成水后到处抹,有时候剩下的白色液体就那么丢着,凝固后仍然同原来的粉笔差不多。
把寒水石和灰石研成粉状,用大锅熬煮,虽然气味不好闻到让一家人都抗议后重新换了做饭的锅子。可最终,她还是做出了最原始的粉笔。虽然比想象中还差了一些白度,可用来用却没有任何问题。当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时,旁观几人震惊的表情就和现在在场的人一模一样。
“此物何名?”受到震惊后最先出声的居然是杨大官人。站起身,几步走到黑板前,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从没见过的物件。甚至伸出手去触摸以黑的黑板,然后把手指凑到鼻洒轻嗅。
被他一个打岔,李玉娘几乎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这叫黑板,写字用的。”她讷讷地答着,看到杨大官人脸上正在收敛的兴奋之情,突然脑袋象是被谁敲了一记,变得灵光起来。
这位杨大官人是做什么?做的是家具生意。江南不比北方,地气重,天气潮湿,所以从唐时就渐渐把家具进行了重新设计。当北方人还盘坐在地时,江南人就已经坐在了矮椅上。甚至据说杨记出的家具不仅是江南一带盛行,就连京城都是有铺子的,还听说有些物件还传进宫里为贵人所用。虽然杨记的家具最终也没有成为贡品,可这样的传闻还是让杭州人以使用杨记家具为荣。
目光落在黑板上,李玉娘勾起一抹浅笑,“这黑板是要配合我手中这粉笔使用的。所书字体流利美观,而且较纸笔更为便捷方便。用于各书院教学或是货场商铺记帐什么的最是有用。乃是小女子独家秘制……”就算不过是偶然想要制作出这套物件,根本没想过用它去谋利什么的。可既然都有商场老油条都看到商机了,她不能不好好利用。
“杨大官人,这黑板与粉笔的确是大有用途,不过小女子所说的财富并不是这两样东西……”压低了声音,她低笑道:“如果杨大官人有兴趣,我们稍后可以详谈。”
杨大官人掩饰地轻咳一声,也不说话,径直回到座位上坐好。
虽然原本想好的话被打断了,可李玉娘这会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自信。把手一挥,她如同上了战场的将军,从容自若,哪还管底下会的都是些大老板呢?
“我想问各位官人,认为什么才是世上最大的财富?是金是银是珠宝玉石还是土地房产?不,这些东西是财富,但决不是最大的财富!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人来发掘创造的。所以,这世上最大的财富不是那些冷冰冰的物件,而是人——是可以创造一切的人!”
抬手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人”字。她正色道:“人,就是生产力!”这样大肆宣传在现代所学到随时都可以说出来的道理感觉似乎是很爽的一件事。就连身体都在发热,从胸腔向四肢漫延那暖暖的热力。
“不,更正确的说法是——人才,即一切生产力!”在黑板上写下“人才”二字,她取下挂在黑板下方的小教鞭,指着人字道:“这是所有荐人馆都会为各位商家提供的——人!而这边,则是由我们‘前程无忧’为各位提供的人才!”目光扫过那些或若有所思或低声嘲笑的人,她沉声道:“在这里所说的人才,绝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才子、书生、文士……我所说的人才,或是专精于一门技艺或是有精明头脑懂得经营或是有所特长能做别人所不能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各位老板所需要的能够——为你们创造财富的人!”缓缓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一顿,目光环视大堂。
勾起嘴角,伸手示意在杨大官人,“比如对于杨大官人来说,一个技艺精湛的木匠,绝对比一个能吟诗作对的书生还有用处!又比如这位吴老板,开的酒庄,那一个酿酒大师傅就会是吴老板急需拢络的。还有薛大官人,您是选择一个能分得清什么是稻什么是麦的人来管事呢?还是要一个只会摇头知乎者也的酸秀才?还有各位老板,为你们管帐的打理生意的,所选的也是有经验有才能的实干派吧?一个人才抵得过三个庸人!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人可比五个生手!”猛地把手拍在黑板上,“砰”地一声响,惊得几个并没有注意听的人也惶然看了过来:“要想创造更多的财富,什么最重要?人才、人才、还是人才!想要人才,尽在‘前程无忧’……”
“我们拥有庞大的人员档案,各类人才共有……”双眼放光,她不歇气地一气说下去,从人源储备再到专业服务、会员优惠,最后更宣布:“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将设立培训中心,以实用教学为主,培养出各类优秀人才……”
当她终于把话说完。收声后。目光转处,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掌声。好吧!咱大宋还不流行鼓掌这样的行为。可,也不至于个个都是这样看怪物的表情吧?
李玉娘收回目光,虽然心里忐忑,却还是拍了拍手,扭头冲着陈伯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带领一众使女按照原定计划把合约送到每个人面前。管他结果怎样,都要打铁趁热。
眨巴着眼睛看她半晌,众人才纷纷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合约。有忍不住低笑出声的,也有越看面色越凝重的。在大宋,做生意的仍然很少有这样完全以正式合同为主的。一般来说,大家出来做生意都是讲个信字,谁有没有信用能不能做生意,只要看他原本的名声就知道了。就是偶有签合同的,也少有象李玉娘这样写得如此详细,甚至连具体违约后如何处置都详详细细地写了出来。
“李娘子,”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终于有人先开了口。李玉娘立刻挺直了背,闻声望去,却是经营粮油的薛少陵。
“薛大官人。”她温言相对,对这个适时解围的男人大生好感。
“嗯,”薛少陵欠了欠身,问道:“我想请问李娘子,你这合同上写明了违约应该如何处理,你能保证若你自己违反了合同也肯照合同这样处理?”
“自然!”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李玉娘沉声道:“在商言商,小女子虽是一弱质女流,可也知道为商者最重一个信字。小女子既然敢白纸黑字地写在合同上,自然是要按照合同做的。”
薛子陵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淡淡道:“这照赔年费五倍,可也不是小数目啊!”
当然不是小数目,如果她现在生意已经做大做强绝不会把这条写上,可是现在她也只能夸大条款,以此博取客户注目了。
抿着唇,李玉娘只是微笑地看着薛子陵,直到他抬起手挽了挽袖子,自使女手中接过毛笔,提笔就要签字这才有些动容。嘴唇轻颤,她恨不得自己把着男人的手去签那个名字。眼看着薛子陵即将落笔,却突有人出声道:“薛贤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原本卯足了劲的李玉娘闻言几乎一脚跌下去。大叔啊!你捣什么乱啊!转头瞥过杨大官人严肃的表情,李玉娘只觉得脑袋都开始疼起来。
“果然我们这些老头子里还是薛兄最有福气,什么事都丢给儿子就是。哪象我们这帮老头子,还要辛苦往外跑呢!”杨大官人转脸和旁边的人说着,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