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01 三人行
当你们稳妥妥地撑着一叶叶扁舟,一直沿着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驶去,你们已经到达幸福的彼岸,从此就不应该用心去质疑,是什么力量让你们看到了希望——更不应该卤莽地认为:那完全凭靠你们自己用双手拼命地划动着那笨拙的双桨。应该侥幸地去肯定那是狂风巨浪的大发慈悲,抑或凶恶海盗的自发狂逃。
我想说的是,你们无法预想得到,热乎乎的馅饼也终于从一望无际的天上掉了下来——自从高乌从我的房间里滚蛋以后,我就变得“有事可做”——一切都应从幸福来临的那一刻起,当我们在一位年轻老师的帮助下(那一刻他竟如此伟大)——把一位老板的电话号码递给我们的时候(只稍稍交代一下情况),便轰然宣告我、张歪哥、韦弟三人有幸获得为一家餐厅绘制壁画的机会。如果你们能聪明地预知自己有极度失落的可能,那么你们应姑且潦草地读下去。
何况我们可以目空一切地说:“我们有钱了!”
但我们的一些倒霉不堪的事会立即改变你们无奈的阅读态度,很抱歉——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们就想一下子丢盔弃甲地永远地从那餐厅的门口奔逃出去什么也不要了。
一股由化学粘胶所发出的侵肠蚀肚的恶臭扑鼻而来;割木机与气压钉枪同时工作时参差错落混成的催人神经的噪音振聋发聩;泛漫着的木粉尘屑硝烟滚滚地呛人喉咙以及整个空间在几盏横七竖八的千瓦炽灯的照射下黄褐褐热蒸蒸——我们的“希望之火”为何竟在火炉中点燃——一个呆上半个小时就会让人奄奄一息的地方,我们为何仍卤莽前行——装作气高趾扬。是你们的沾沾自喜激奋了我们,以及这样做也许能使我们在与老板的洽谈中或多或少地捞得好价钱。
我得尽快打击性地告诉你们,李老板给我们敲定了工钱一万五千,对于这个数目——你们务必不要把在那刻韦弟毛茸茸的小腿索瑟发抖的秘密暴露出去,何况我和歪哥快要瘫软成为一堆碎烂了的湿棉花。你们必须把一万五千与我们那恶劣的作业环境考虑在一起,这有助于让你们心里踏实一些。
第二天李老板拿来一本据说是花了两千多块从法国邮汇过来的关于餐厅酒吧设计的杂志,里面有一些具有欧洲古典特色的房子的图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连成一体。依据他的意愿把它们挪移到这堵墙上实为雄伟壮观,顾客在那壁画面前闲坐一定如痴如醉、留恋忘返。我们有必要附和着说这个图片非常可取,韦弟继续抖着腿说:“好的,好的,就——就这——这个太棒了!”我们跟着认为它们缔造的壮观的气氛简直独一无二。
从此,除了你们心中布满妒忌的阴霾以外,有三个人已经露出了并不麻呆的笑脸。仅仅是因为我们在那些无聊的日子里有事可做,走到何处都自然而然变得无比自豪,甚至已经变得孤僻倨傲。
一下完课就懵懂无知癫癫撞撞的人群——他们无处可去,而有三个人却气昂昂地朝着那家环境恶劣的餐馆狂奔而去。
哪怕在某个朗爽的周末,一起床就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人群,他们无处可去,而有三个人却气昂昂地朝着那家环境恶劣的餐馆狂奔而去。至少我们还有疲惫的知觉,就会躺下来任凭身边一切事情的无休止的发生,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可以发生——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发生……一上课就气急败坏的人群、一失恋就无可救药的人群、一吃饭就慵懒无能的人群,他们无处可去,而有三个人却气昂昂地朝着那家环境恶劣的餐馆狂奔奔而去……
●02摇滚教练车
至少我在你们眼里又一次变得情绪高涨,这依然是归罪于我没有很好地找到一个妥当的折中点。那些自以为是且幼稚不迭的讲述,它们已经上升到令人憎恨的地步,就像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所对高乌的厌恶一样。只有心胸阔大的你们才诚心地去宽恕一个人或一群人,并笑着撺掇他们往最死的胡同钻去。当我已宣布自己将得到一份可观的绘画酬劳,你们势必无奈地转向追问另一些人的一塌糊涂史,我即刻聪敏地意识到,朋友关三伍能让我们一同知晓——高乌已在长时间的隐躲中什么时候崭露头角。
看看高乌是什么样的一副架势,竟显得时时刻刻都在风驰电击地前行——他简直就是平步青云。没有人不知道高乌悠哉游哉地坐于一个舒适的车蓬里,明目张胆地敲打着一套红色的爵士鼓,穿越这城市的每条街道。三伍看得很清楚,载运高乌一伙人的是一辆硝烟滚滚的刚涂上新漆的教练车。
“你知道吗,高乌像个舞狮队的头目,”三伍对此诧异地说,并故意拱着双肘,“你看,他就是这样握住鼓棍——”
“高乌究竟怎样了?”
“终于找到事做——在跑场……”
后来榕树下那群人也这样:“你们还不清楚吗?高乌他——他跑场了!”
我们必须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真言,要不然那个颠沛流离的家伙就不可能“重整其鼓”了。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使我们认为他已能“自给自足”——一定能有恃无恐地攥住荷包。而且到了晚上,他也未尝不拥有房间里那沉眠高枕的一席之地。这是不可多得的美妙时刻,只要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夏日,高乌继续在颠簸的车蓬里击鼓敲镲,在喧嚣的人群中手舞足蹈,拼命地显露锋芒,辉煌时日的到来就掐指可数——他就尽可能地远离我们一双双无用的势利眼眸,消失于那张麻木迂腐的一无是处的石凳上。
三伍还会说:“现在高乌发达了——每天起码能赚四十块。”
“不会吧!”我惊讶地说,有时竟怀疑他所说的是否仅仅是途听道说——我并不愿意去设想高乌一下子会有如此可观的收入——简直成为声名显赫的大富豪。
高乌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他不止一次从学院的门前招摇驶过,其雄赳赳的气势许多男生女生都有目共睹,与他同在车兜里的几个拎着电吉它、贝司的长毛小子也在高乌的“照耀”
之下威风凛凛。三伍甚至纳闷他们居然又跟高乌混在一起,也许一切都归功于高乌在颠簸的车蓬里每过一条大街就会对大鼓擂响一次。事实上,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曾不计生死地把高乌从房间里轰了出去。
“这一定是高乌死皮赖脸的压迫行为。”三伍很愤怒地说。
那段财源滚滚的日子,高乌和那几个出色的长毛小子一同站在一个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尽管阳光比高乌的大脚还要心狠手辣,但是他们却表现出了异常的激奋。那台风不错的吉它手兼主唱——一个长毛胖小子立刻腾跃而起又急速坠落,在疯狂扫弦中嘶声呐喊,狡猾的言语能让“产品”布公天下(这差事与高乌毫无相干)。在天花乱坠结束之后贝司手也会跟着雀跃而起……看看观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