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花布衣衫的少年郎突化作一只身姿矫捷的黑豹,它甩着尾巴,轻轻跃上窗台,跃出了楼阁。
房间里只留月白扬袖低笑。眉眼间流露出了无奈与宠溺。——的确,这个‘阿檀’,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显露这样的孩子气来,在外人面前,顶着一张青稚的少年面庞,办起事来却是格外谨慎细致。
只是他每一次看到这只豹子这个模样,总是忍不住说教’。倒是变得唠唠叨叨,又闷又啰嗦。——他是不是被某个姑娘传染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少女青稚的脸庞。那时,那个年少的姑娘眼睛明亮,嗓音是年少独有的清朗,带着不甘屈服的倔强执拗。她对着几度陷入昏迷的自己说:“‘月大仙’!快醒醒吧,跟周公钓鱼还不如跟我聊天来的实在。起来损我两句也是可以的嘛!”
又想起她被自己激的歇斯底里的模样。——“月白!你是我的同伴,我是绝对不可能舍弃你的!你想让我独自走?还是你想抛下我?——你做梦!!我、还有你!都得走出这个林子!”
——‘你是我的同伴!我是不会留下你单独走的!’
……因为是同伴,所以无法舍弃么。
是这样的么……
奕辉……
分明是个单纯固执的孩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什么他的心底会因为她那个模样生出暖意呢?为什么,她的话只叫那时的自己什么也不愿想,只想一直就那样待在她身边呢?为什么,她令他感到了安全……
他想不透的太多……
“奕辉……真想将你留于我身边。让你安静平和的度过一生就好……可是,你是‘小芙’。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安静待在地下或是笼子里的,我知道你终将展翅。你需要的是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守候在你的身后了……”
窗帘外,有风卷来,带着晴雨过后的芬芳。翻卷了案间的书册。
月白敛眸,敛尽一腔谋思……
* * * ***帝*** * * *
青牛丹七香车,可怜今夜宿娼家,娼家高树鸟欲栖,罗帏翠被任君低(梁简文帝《鸟栖曲》)
西北的‘斑斓城’早在前朝时就在有了‘北地珠玉,西朝金粉。’之誉。在王朝之初,神武帝更建十九楼以处官妓。轻烟淡粉,以娱四海宾客。那是盛极一时的风流。
而如今王朝跌荡,官妓逐渐走至低潮。由于士庶之间贫富差距越渐拉大,矛盾尖锐。士族王公连同地主富商,蓄养家妓的风气盛行。‘妓’已不再单是士族绅豪们纵乐泄欲的工具,同时也成为了竞奢争侈的物品。——成为了权势、地位、财富的一种隐性象征。
在这蓄养‘家妓’盛行的时代,那么‘醉梦楼’无疑是王朝‘市妓’中经营成功的典范。士族王公们将能进此楼,做为一种身份的彰显。似能进‘醉梦楼’,便是对其人的地位与财富的一种肯定了。
这在奕辉用现代词汇戏称起来,就成了——‘高级娱乐会所’。
舞轻绮,倚红楼,琵琶弦上诉相思,梦里销魂处,醉卧彩云乡。
夜晚的纸醉金迷,红灯绿酒,仿似不夜城的所有喧嚣都凝聚到了这里。
‘醉梦楼’里笙箫管弦,莺啼婉转,舞榭上舞姬的水袖旋转倾尽妖娆。
“哟呵!是陈大人来了!清歌姑娘可一直候着爷呢。来来,您慢坐。‘桃喜’!——快去安排。告诉清歌,说是陈大人来了。”
大门口‘相帮’的声音热情依旧。(相帮:也称‘龟奴’、‘外朝,妓院中的男仆。职责相当于酒店跑堂。)
“是,我这就去。麻烦陈大人稍等片刻,清歌姑娘梳洗了,立刻就来见您。”
小个子男装打扮的‘少年’赶忙迎了上去,眉眼笑开,向那位腰圆奢贵的大人躬了腰,安排了坐位,这才上楼去通禀。
‘少年’在楼里楼外跑上跑下,笑面迎人。一派精神焕发和乐融融的模样。
平凡的面容,干瘦挺直的身板,穿着蓝灰色的粗布短衣,看着就是一个精神爽利的普通少年。‘他’是楼里的‘相帮’,转司客、妓茶水,安排桌位。
“桃喜,快将花名册取来,让大人挑选。”
“好勒!立刻就来!”‘少年’的声音清朗爽利,听着便觉得喜气洋洋。
‘少年’忙碌了一阵,终于得到了片刻休息。‘他’轻呼了口气,靠在走廊的角落里,从窗格外透来的月光打在他身上,在地板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他’眨了眨眼,只觉的唇角有些发僵。连忙又用手拍拍脸颊,嘴角边又绽出了一个好看自然的弧度。
不知道玉悦在后院的衣服洗的如何了,如今天气很冷,大家的衣服穿的又是那样的单薄,不知道风寒初愈的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奕辉的眼底生出了愁绪。不知道玉悦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事实上当她醒过来时,她们俩就已经来到醉梦楼里,她扮作男装在外场跑堂,而玉悦作为‘粗做丫鬟’,在后院做着洗衣打杂的工作。
……然而事实上,奕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玉悦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奇招’才让这个远近驰名的‘高级娱乐会所’收留下她们俩个身份不明的游民的。但听说,那时前来‘求职’的她,张狂的不可一世,衣着褴褛面目不堪,却是气定神闲的闯入大厅,从容镇定的面对着‘面试官’(——呃,这个‘醉梦楼’里的老板‘嫣娘’。)侃侃而谈。什么目前‘市场定位’、‘经营理念’、‘发展方向’统统来了一个遍。据说当时,她面对着嫣娘刁钻的提问,从容不迫,条理分明。对于那些苛刻刁钻的问题一一予以答复,可谓防守兼备。说到最后,只逼的‘嫣娘’忍性问她‘无才无貌,凭何留下’。却不想她突扬首狂傲大笑,只吩咐他人取了笔墨纸砚,挥手作画。然后当真便是提笔一挥而就,‘绝世佳作’就此诞生……
据说那幅墨画令场内外观者无不惊赞叹服。只道做出此画之人,乃‘惊世奇才’!
……
……然而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作’,能这样惊人。奕辉就不知道了。她的画在当日便被装裱成画卷,说是被嫣娘收藏,后来又说是呈送给了某位‘越’姓的商人。
奕辉曾私下探过楼里周围人的口风,但平日里几个与她相熟的‘相帮’‘花娘’,在听她提起此事后,就是一阵寓意不明的低笑,眼神玩味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口中只说:“‘阿桃’你真是个‘奇才’,不但嘴巴能说会道,连作出来的画也是那么令人惊奇。”
……对此,奕辉一度纳闷了许久。却仍旧不知当时自己到底一时即兴创作出了个什么东西。
——这一切,应该又是梦中那神秘的女子帮助了她。唯一的解释,仍然是那一句‘天帝的选择’……
不过,无论如何,她得活下去!奕辉想,也许有一天‘月白’、‘律修’他们会将自己带回去。这真可笑:明明在刚穿越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不满于他们,一心想要回家。然而穿越这近半年之后,她被坎坷的现实磨的异常‘现实’。——她想她不求太多了,只求能有个安平稳定的生活,过得富足一点,就好了。至于当不当‘傀儡皇帝’;受不受律修他们摆布,奕辉都不愿多想了。
她想要有一个倚靠。没有
57、无情圆又缺 。。。
冰冷的睡榻、漏雨的屋檐,也不要再有饥饿与寒冷,更不要有打落在身上的鞭子和他人恶毒的咒骂了。
——只要予她‘锦衣玉食’,她做个没有脑子的米虫,也行!奕辉想起了当时自己对月白他们冲动任性的言行,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有时……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才是最‘真我’的……
甚至奕辉有时会幻想:当月白有一天突然走到了她的面前,只要他肯对她伸出手来,她立刻毫不犹豫扑过去。甚至她都已经想好了开场白:“月大仙,请‘包养’我!送水跑堂我样样拿手,穿衣吃饭我会做的面面俱到,我一定把你料理妥帖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大仙’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就去!——只要给我银子!一切服务都能保证!嗷嗷!”
好吧……她已经奴性了……
是的,她缺钱。在郭府做婢女时都还没有这样大的感觉,而如今到了醉梦楼,这里的氛围使奕辉深深感觉到了人之等级的差别。明明楼内权贵富豪们一晚掷千金,而他们楼里这样的小民下人们,为了手里能多拳几枚铜板,陪笑作揖。可奕辉知道,像她这样的人还不是最困苦的。——在‘醉梦楼’外,仅与之隔着几条街的巷子路口每每有冻死骨,饥瘦的模样连那些贵公子们圈养的狗都不屑一嗅。
她是楼中的‘相帮’,属于妓场里地位最为底下的职位,凡是楼里的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