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了起来,一面拍掉自己花布衣衫上的灰尘。一面说着教,表情慎重。
“实在不好意思。我向‘小公子’你道声罪。”
少年郎立起身来,个头与奕辉相差无多。奕辉带着歉意,为少年拍净了衣衫上的尘土。
“没有关系。只是姑娘下次一定要注意看路,莫要再犯差错了。”少年浓墨般的眉毛拧了起来,他摆了摆手,一本正经。
他说的十分慎重,奕辉也只得佯作慎重的点头致谢。
明明似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孩子,语气和神色却似年已八十的老头子。老气横秋的表情衬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上,让人总有那么一丝想笑。
“对了,敢问姑娘,你可知道‘安仁堂’怎么走么?”
奕辉正准备掉头离去,听了少年的话又停住脚步,转首回望。却见那花布衣衫的少年郎正一本正经的向她揖身行礼。
少年郎生的清秀俊朗,穿着灰蓝调子的碎花布衫,显得几分土气。看着有些不论不类。然而衬着他明亮圆溜的琥珀色眼睛,到又显得有几分憨实可爱。
奕辉细细将眼前的少年打量了一遍。
——少年的衣装样式虽然是庶民百姓的短衣布衫,然而布料显然没有那样粗糙,而是细腻柔滑的棉料。再加之难染的暗碎花的纹样。显然这身衣服看似朴实土气实则也不便宜。再看他面庞白净红润,手足纤细柔软。说话像念戏文。
少年郎显然是家世不错的小公子哥。只是不知为何要以这身打扮,独自出门,来寻医馆。
在‘醉梦楼’里做活,令奕辉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每遇到陌生人,她总是惯性的不动声色的先将对方从头到脚观察一遍,在心中揣度着其人的大致品貌、性情以及家世背景。
她舒眉笑了。
“若说‘安仁堂’那倒离这儿不远,要不要我直接带你过去?还是我予你指路?”
花衣少年郎又拧起了他那双浓黑的眉毛,想了一会,“姑娘是否有要事在身,‘在下’若是请姑娘帮忙,是否会耽搁了姑娘的行程?”
“不会,我没什么目的。这里离‘安仁堂’不远,我也是刚从那里出来。带路不过举手之劳。”
少年听了又是躬身一礼,“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颇为老气横秋,‘姑娘’长‘姑娘’短,倒是叫奕辉听出了喜感。
奕辉一路走在前面,听着少年的话她缓声笑了,想了想,又转首回望。却正巧那少年郎正一脸的纠结,琥珀色的眼珠灵动的打转,见奕辉望来,他轻咳一声,立刻收敛了神色,又换上了那老气横秋的表情。
奕辉差要笑出声来,想他一定是在纠结自己戏文腔调。于是舒眉笑了,“‘小公子’可以叫我‘桃喜’。”
花衣衫的少年郎蓦地一滞。他在人前佯装的痛苦,老早便觉得自己一口一个‘姑娘’‘在下’念得的拗口之极。奈何在人前,他又想要扮作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他平日里为‘师父’跑活,然而顶着一张青稚的脸蛋,却总频频招他人质疑。于是他下决定要让自己看起来老成稳重,于是孜孜不倦每日练习。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学得不得其法,只生搬硬套那些戏文读本,沉稳的表象没有练习出来,倒闹出了不少笑话。
看着眼前奕辉的笑容,少年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显露了平日的本性。他突得一愣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好罢,既然、你,咳!‘姑娘’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了‘在下’,那么‘在下’也不能占‘姑娘’你的便宜。——我叫……在下,姓‘阿’名‘檀’。”
“……”
眼前的少年固执的可爱,奕辉笑了笑。
“‘阿檀’,这个名字很好。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那里‘檀’是用来称呼‘美男子’的小字。”(‘檀’:晋代美男子潘岳小名檀奴,现用于形容男子姿仪美好。)
少年的眼睛明亮了起来,他咧开了嘴角,似是开怀,“啊!是用做形容美男子的!?呵呵,我‘师父’人可好了。这名字就是他替我取的!”
丢弃了故作的老成,少年的嗓音清脆而爽朗。脸上也是勃勃的生气。说起自己‘师父’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映出了明亮的光彩。
提起了‘师父’,‘阿檀’又忍不住多说几句。
“不过,‘师父’他有时候生起气来,也相当可怕。真是要让人掉下一层皮。”
他的‘家师’一贯脾性温和气度从容,即便是生起气来,面色也是平和,有时候还会带上融融笑意。然而若真的动了怒,那便也可怕,平日经营理财的手腕运用在‘迫害徒弟’上……当真是雷霆万钧之势……
想到这里,少年‘阿檀’打了一个寒噤。又忍不住向奕辉絮叨,“不过近来,‘师父’的身体不大好了。他有段时间很少回来,如今倒经常在家里待着了。”
“哦,是这样的呀。说起来,最近的天气容易引发寒症。可要注意添加衣裳。最近战乱,药价一个劲的上涨呢。话说起来,小公子这次去药房也是为了你的师傅而来的吗?”奕辉点点头,顺口欲接住话题。
“‘师父’的病老是不好,真是叫人烦心。” 少年‘阿檀’点点头,突眼珠一转,仿似想到了什么坏事,表情突然变得贼忒兮兮,他悄悄凑到了奕辉面前,抬手掩着嘴悄声说,“哎,其实吧,我偷偷告诉你。——我‘师父’他其实是因为‘不举’,所以才让我这个徒弟出来抓药的。你信嘛?”
“……”
奕辉眨眨眼,再眨眨眼
61、隐患(三) 。。。
。额上黑线蓦地滑落了。突然就觉得自己与时代脱了节,这里的少年郎是不是都如此这般的……‘大胆洒脱’……?
她轻咳一声,“你师傅若是知道你这样说,一定很伤心。”
伤心了也许还会伤肾……
少年‘阿檀’的眼瞳却更加明亮了。
“‘大姐’!你好生了得!居然也懂这些!”
他的语气里竟是颇为欢愉的,似是找到了某种知音。
看着眼前这个卸掉伪装的少年郎,奕辉突觉得头疼。她扶额长叹:原来自己老矣,与现在的少年有了如此深的‘代沟’。
果断的明白这个话题不能再这样进行下去了。眼看目的地已近在眼前,奕辉笑着打断了‘阿檀’接下的话,“小公子,再往前就到‘安仁堂’了。我们便到此吧。”
少年‘阿檀’扬头望了望,已在前方的树荫下看到了‘安仁堂’的牌匾。
“好。谢谢啦,大姐。呃——有劳‘姑娘’了。”
他又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