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这样消极的闷于书册中,每日听着朝中一次比一次混乱的时政,内心焦躁的过上好几年,或是三、五年,也或是十年、二十年……处于在长久的矛盾中。
直到‘桃喜’的出现。身为奴隶,她实在可以不必算作一个‘人’。于是当他发现她拥有的那寻常奴婢没有的‘政治头脑’时,他感到了欣慰。
——与奴隶讨论时政。这的确不符合常理。但是,这却是一个两全的法子。因为奴隶‘桃喜’是所属于他们郭家的‘物件’,与之探讨这敏感的时政话题,这降低了他遭到政治迫害的风险。最后若是被人举报调查出来,也可以完全的将大部分责任推在奴隶身上就好。
为此,郭茗川一直为自己能得到这么一个好‘奴隶’,感到沾沾自喜……直到官府上门捉拿‘罪犯’的时候,这种喜悦感,才得以消失……
……
在他得知她与‘玉悦’,这两个他宠极一时的奴婢竟杀了府中的秦管事,逃出郭府。他一度大怒,恨不得立刻将两人寻出,动用家刑,千刀万剐!
——他这个主子,怎凭的做的如此失败?!
他一直对她们很好,很温柔。就连那只母亲养着的一直不离身的白猫‘欢棠’,他都不曾这样宠信喜爱过!
就连那时,当发现‘桃喜’的罪人身份的那一刻,他都还有护短的心思。
郭茗川感到了烦躁。
他想质问她们俩人。他这个主子可曾有亏待过她们?!
……
然而当他听闻‘桃喜’与‘玉悦’恐怕已死在半途的消息时,他心中的忿忿不平又全然的消减了。他为她们的死亡感到了惋惜。
她们两人,曾是那样优秀的奴婢,如今却是一缕芳魂归了九泉。
可怜可叹。
……
然而今日又怎么又会看见‘桃喜’?!
郭茗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似乎又黑了些,也瘦了些?郭茗川不大清楚。在他印象里,‘桃喜’这婢子一直也就是那样黑瘦的,不过倒也挺拔清爽,精神饱满。
‘桃喜’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了。
他只有厉声喝住了她。
可是然后呢?他又该如何反应?质问她?责难她?或是欣然将她带回府中,继续作为他的‘侍读’?
说起来,他的母亲曾一度愤怒,只说若是一但捉住这不知好歹的婢子,一定要以家法处置,或是报官。不过郭茗川却不这么想。——他好容易才找到像她这样聪慧懂事的婢子,若是找到了,继续侍奉自己,当然最好不过。
郭茗川一时的怔然,就那么眼看着‘桃喜’一脸苍白的被她身边的少年拖拽着逃走了。
看她的模样,似乎很怕自己。
难道他这主子真的这般失败?
“罢了……”郭茗川一声长叹。
……也许不属于他的事物,终归强求不来。
只是他曾经一度以为他寻到了一个好奴婢。在人前,面上有光彩,在人后,也可以欣然喟叹……
“唉……”
郭茗川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终是摇首,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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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望舒(二) 。。。
——她能坚定的告诉他‘她不会死’,是因为她相信自己不会死亡。她相信苦难不会长久。
……这样怀揣着希望的神情,真是令人讨厌。
——这个女人简直狂妄!
公孙异快步走出了巷子,却在街口又停下了脚步。他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来。他想那个女人或许一会就会走出来了,拖着她那副被恶灵侵蚀的已颓败的身体。
她走出来。这并不需要多久。
……可他,为什么要等她?
……他在等她?实在可笑?他为什么要等她?
公孙异怔了怔,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令他有些不快。他向深巷里的身影望了一眼,冷嗤了一声,即刻转身,挥袖快步离去了……
* * * ***帝*** * * *
西风渐紧,袭来阵阵寒意,天尽斜阳,寒云漫天。暮晚的寒烟已逐渐将城楼笼罩。
如果不抓紧点时间,一定会迟到的。耽误了工期,她那点微薄的月钱一定会被扣下来。
想起了‘钱’,奕辉又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了。——她干嘛要去‘杵’公孙异呢?
她在‘醉梦楼’做相帮,原有的工钱是少之又少的。但是在楼里上下跑动,与‘客户’们周旋,总是能捞到不少‘外水’。这段时间由于公孙异的到来,她的‘外快’丰厚了起来。原因就是公孙异出手阔绰,又常照顾她,每每点她守桌,不但减轻了她的工作量,还不时丢下些许银钱。
如果忽略掉他反复无常的性格和某些纠结的思考方式,他人实在还是不错的。
……奕辉感到了无比的后悔。她纠结的抱住了头。
她为啥就那么倔呢?公孙异方才的话再不好听,只要忍忍,像她平时那样佯作不以为意或装疯卖傻……
现在好了,她的那点在苦难中显得没有必要的自尊心,让她把人得罪了。
看公孙异方才的反应,他估计是恼了。他那样傲的一个人,带着独断,不容许别人轻易的否定与怀疑。而她呢,偏偏是死要绷住面子,不肯退一步,非要两败俱伤……
公孙异方才话语神态的确伤人。可他似乎就是有意这么做的。
——真是混蛋!
可是她既然知道他是有意为之,她若聪明些,便顺着他想要的反应做个样子、或者干脆就不去理会他的那些话。可奕辉偏偏为他的话上了心,并且做出了与其相料甚远的反应。
就这样顶撞了人家。
公孙异这段日子,其实实在是对她照顾颇多。这次甚至还替她解了围。
奕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该找个机会向公孙异赔礼道歉。
……
奕辉的脑子乱腾腾的。兴许也是身体不好,她的神智已有些不大清晰了。她又想起了方才公孙异所说的‘中邪’一说。
她中邪了?被鬼上身了?而且在她曾坐牢之前,那只恶鬼就一直贮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让奕辉想到了月白一行人曾与她说过的:‘那‘还山寺’的煞气,已转移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虽听月白说,那煞气全部沁入了她的身体里。可是奕辉本人却在此之前从未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只因此事来的怪诞离奇,让人听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奕辉又想自己是‘天帝的选择’,应该是‘幸运出众’的。于是对于煞气沁体的事情,她一直存有侥幸心理。
后来又听说月白已将其封印,奕辉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然而如今将这前后一联系起来,却让奕辉惊出一身的冷汗……
梦中那名神秘的女子是从她穿越以来就开始出现的……从前只觉得是‘天帝’赐予她的‘使者’。现在回想起来,却是疑点重重……
心里乱糟糟的一团,只觉得脑子里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绷的心底发憷。
…… ……
天色渐晚了,日落远山间,余下漫天的云霞似火。黄昏里的风愈渐凉了,灌进肺里,忍不住想要咳喘。方才在公孙异面前,她为了绷面子,强忍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