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杨起隆面色惨白,目光中尽是乞怜之意,心知只要再轻轻一吓,他便会将与拜月教勾结之事和盘托出。当下短剑前探,轻轻抵在了杨起隆的颌下,冷笑道:“袁督师身受之惨,岂是一句‘昭告天下,配享太庙’便可相抵?今日我便要斩下你的首级,代袁督师满门复仇!”
说着短剑微一用力,剑锋已是割破了杨起隆颈间的皮肉。杨起隆只觉得颈间剧痛,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在此生死关头,他求生之念大炽,只求对方能剑下留情,余事都不足论。嘶声大叫道:“你不能杀我!”
与此同时,燕归来、云海楼等人均是大惊失色,纷纷怒喝道:“住手!”
崔安毫不理会燕归来等人,冷冷地盯着杨起隆道:“我为何不能杀你?”
杨起隆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似是有什么大秘密不能吐露,但终于抵不住利刃加颈的恐惧,颤声道:“你不能杀我为袁督师抵命,因为我不是朱三太子!”
崔安一心想逼问他与拜月教勾结之事,万料不到对方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奇道:“你说什么?”
杨起隆瞥了一眼颌下的短剑,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又道:“我不是真的朱三太子!”
此言一出,不啻是半空中打了个霹雳,不但崔安、杜晓月等人怔在当场,就连燕归来、云海楼这几人亦是愣愣地瞧着杨起隆,彷佛听到了天外奇闻一般难以置信。
一时之间,竹舍外静寂异常,人人均是紧紧盯着杨起隆,却是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知近年来“朱三太子杨起隆”的名头早是传遍大江南北,清廷固是多方追捕,唯恐他借吴三桂之乱乘势坐大,而在民间,亦是无人不知这杨起隆是大明天子流传下来的唯一血脉,无数反清志士更是将大明复国期望寄托在了此人身上。
可如今他居然说自己“不是真正的朱三太子”!
崔安见杨起隆满面恐惧之色,心道:这人多半是怕我当真下手杀他,否则,他若当真是假冒的朱三太子,怎能骗得过燕归来这些江湖上的大行家?
杨起隆见崔安目光中尽是怀疑之意,急道:“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假!”平日若有人怀疑他并非大明皇室血脉,都会招致他勃然大怒。但此时生死关头不得已才说出这个大秘密,活命要紧,反而生怕对方不信。
杜晓月亦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问道:“你既非朱三太子,又如何骗过了这许多人?”
杨起隆道:“我手中有大明崇祯皇帝的传国玉玺,又有真正的朱三太子出世时的东宫存档,这两样均非平常人所能伪造之物,大家见了,自然是深信不疑。”
崔安点点头,道:“这两样物事的赝品固然难以伪造,但真品你却又从何处得到?”
杨起隆道:“我虽假托是大明三太子朱慈焕化名杨起隆,但杨起隆其实便是我的本名。先父杨月怀是前明宫中侍卫。李自成进京之时,先父保护三太子仓皇逃离京城,本意是想留住大明皇室血脉,以图将来复国。”
“但朱慈焕长大成人之后,却宁可苟安于民间,不愿再提复国之事,还将传国玉玺和东宫存档送给先父保管。先父见复国无望,十数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一气之下生了场大病,最后郁郁而卒,临终前将这两样物事传到了我手中。”
崔安听得将信将疑,道:“这两样物事现在何处?”
杨起隆道:“此乃至关重要之物,我令燕归来代为保管。”崔安对赵守信一使眼色,赵守信当即上前翻检燕归来衣袋,果有一个黄绸小包,赵守信不敢擅自打开,双手呈到崔安面前。
崔安将短剑归鞘,接过绸包打开,却见包中有一大一小两个檀木方盒,小盒中是一块明黄绸缎,上面字迹模糊,很多地方都已被血迹所遮盖,但仍可看出这是当年记录朱慈焕出生后宫存档。
大盒之中放着一块沉甸甸的玉玺,以羊脂美玉雕成,触手生温,上面有九龙提钮,九条龙张牙舞爪,雕刻得活灵活现。玉玺的正面刻的是几个万万区区的篆文:皇帝奉天之宝。这几个字亦是颇具神韵。
第134章 六年之前 天坛之下
(今晚第二更,其实严格来说,更新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了,呵呵。年前事情比较多,请大家多多包涵。)
按明朝宫中制度,皇帝玉玺共有二十四方,各有用途,每一方玉玺的名字也各不相同。这“皇帝奉天之宝”正是皇帝祭祀天地时所专用,在这二十四方玉玺中最为重要,是天子威信的象征。
此时仓猝之中虽无从辨别真伪,但这存档玉玺在杨起隆身上定是已经过不知多少高人法眼,至今无人指为赝品,想必并未伪造。
崔安让赵守信将玉玺、存档收好,侧目瞧着杨起隆,对他的话已是相信了七八成,心道:这人平时装出一副天潢贵胄、颐指气使之态,可一到生死关头却又这等毫无骨气,说他是假冒的朱三太子,倒是毫不稀奇。
燕归来回想自己当初见到杨起隆之时,无不是一见存档玉玺,便即对他的身份不再怀疑。要知朱三太子朱慈焕年幼时即在李自成入京时流落宫外,无人见过他的真实相貌。这数十年来虽然不时有人假托朱三太子之名在民间行反清之事,但均是拿不出丝毫验明正身的凭据。
唯有这杨起隆身怀存档玉玺两大秘宝,年纪又与朱慈焕相符,是以见过他的人均是毫不怀疑。
崔安上下打量了杨起隆数眼,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并非真的前明太子,我也不必杀你,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若是据实回答,便可活命。”
杨起隆长吁了一口气,赔笑道:“姑娘但有所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不知姑娘想问何事?”
崔安举起明月令,淡淡地道:“你与拜月教到底有何干系?”
杨起隆道:“六年之前,是拜月教的人找上我,说是要奉我为天下之主,共图复明大业。”
崔安目视杜晓月,杜晓月点了点头,道:“我在教中也曾隐隐约约听说此事,这明月令一共仅有五枚,是拜月教教主和副教主号令属下的令牌,既然在你手里,想必当时是教主亲自出面了?”
杨起隆摇摇头道:“本来我也以为要和他们教主会面,谁知那一日到了天坛,来的只是副教主岳胜仙。”
崔安听他说到“天坛”二字,忽然触动心事,追问道:“你与拜月教在天坛会面,是何时之事?”
杨起隆微觉奇怪,但他此时既已将自己身世秘密说出,与拜月教勾结之事也就无需隐瞒,道:“正是六年之前。”
崔安心下一凛,道:“嗯,当时是八月初十,你们在天坛会面,却被两个人闯来打断了,是不是?”
杨起隆心下惊疑不定,瞧了崔安几眼,道:“是,是,原来姑娘早知此事。当时我与岳胜仙刚刚见面,便有两人闯来,自称是奉了皇帝圣旨办事。事情一出,我当即便离开了天坛,后来听拜月教的人说,岳胜仙怕事情败露,就上前擒住这两人,不料这两人当真与我们会面之事无干,其中一人还是御前侍卫总管图海,另一个是一名女子假扮的太监。”
“岳胜仙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便将图海捆起扔在了天坛,而那女子却又偏偏和他们有些干系,岳胜仙便命人将那女子带到拜月教在西山的秘巢之内。第二日我们本约好在西山见面,但北京城却开始九城大索,西山锐健营也在城外四处搜捕,大伙儿见风声甚紧,只得各自散去。”
崔安心下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初自己被关在石牢之中,外面毫无动静,想必是拜月教的人早已仓皇逃离,倒给了自己从容脱险之机,这也当真是天意了。
杜晓月却不知崔安查问此事有何用意,心道:莫孤影既投靠吴三桂,又派人联络杨起隆,到底有何图谋?想起自己在拜月教中十余年,且已升任明月左使,却仍是从未见过教主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