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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延龄凝视孔四贞半晌,忽然转身朝着高士天一揖到地,大声道:“师父,阿贞母子就拜托你老人家照料。弟子在营中还有些军务未了,这就先出城了!”说着不待高士天回答,转身大踏步走出。
高士天微微叹息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孔四贞见崔安也要离开,轻声道:“崔姑娘先别忙着走,我有件东西请你呈给太皇太后。”说着径自向厢房中走去。
崔安一怔,心道:我刺杀吴三桂能否全身而退尚在未定之天,又怎能替你呈递什么东西?但她见孔四贞此时伤心欲绝,亦是不忍出口拒绝,只得随后来到厢房。
孔四贞轻轻关好房门,转过身来低声道:“崔姑娘,你瞧皇上肯不肯赦免龄哥的谋逆之罪?”
崔安想起康熙治世的手腕,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准,或许太皇太后能瞧在与公主素日的情分上,劝皇上饶了孙将军也未可知。”
孔四贞苦笑道:“太皇太后虽然对我视同己出,可绝不会因我再干预朝政。况且龄哥起兵之后,太皇太后只怕早已恨我入骨,如何还能替我去劝皇上?”说着叹了口气,怔怔地瞧着窗外出神。
崔安见她沉默不语,也不知该当如何答话,屋中一时寂静异常。
过了半晌,孔四贞收回目光,缓缓地道:“我当年一时意气,酿成今日之祸,是我害了龄哥。这些年来,每当我想到此事,总是恨不得自己立时死了,可是,我却舍不得龄哥和庭训,可事到如今,舍不得也得舍下了。”
说着从墙边的描金卧柜中取出一个方方的木匣,交到崔安手中,低声道:“这木匣里有一封信,请你带我呈给太皇太后,然后再用这匣子盛了我的首级,交给皇上,只有如此,皇上才能赦免龄哥的谋逆之罪。”
崔安退后一步,摇了摇头道:“这个万万不可!就算皇上肯因此赦免了孙将军之罪,可孙将军又怎肯以你一死来换取他活命?如今之计,唯有劝动将军,远走高飞方为上策。”
孔四贞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可如今他心意已决,谁也劝不动,又能怎么办?”
崔安咬咬牙,沉声道:“既然劝他不动,咱们就只好来硬的。请公主这就收拾好衣物银两,待将军布置完军务回到府中,我就将他制住,夫人即刻便带他出城,一走了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孔四贞不觉眉头一展,愁容尽去,喜道:“崔姑娘好计!我这就去预备。”她为人甚是能干,不出半个时辰,已收拾好诸般应用之物,备好马匹,只待孙延龄回府。
可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从日上三竿等到了正午,又从正午等到了日头西斜,孙延龄却仍是不见踪影。
孔四贞几次派人出去查探,却均是不得要领,眼看着黄昏将至,终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孔四贞不觉喜上眉梢,立起身来走到院中,只听一人在院门外朗声道:“卑职严为训求见夫人!”
孔四贞知道这严为训是孙延龄帐下的火枪营管带,平时是孙延龄的贴身护卫,料是孙延龄派他回来传话,忙道:“进来说话。”
严为训应了一声“是”,疾步走入,朝着孔四贞单膝跪倒,朗声道:“卑职见过夫人!”
孔四贞摆摆手道:“免礼罢,将军现在何处?”
严为训立起身来,仍是恭恭敬敬地道:“禀夫人,将军半个时辰前单身出城,说是要面见吴世琮,还严令卑职不许禀告夫人。”
孔四贞大惊失色,颤声道:“吴世琮已到了城外?”
严为训道:“正午时分,吴世琮的大军便已到桂林城外五十里扎营,且一到就派人送信,说是请将军过营一叙。”
崔安万未料到孙延龄竟然只身入营,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孔四贞更是惊得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严为训见孔四贞不答话,又躬身道:“将军临出城前还吩咐卑职遣散营中兄弟,每人发五十两银子回家。卑职见事关重大,想先来禀明夫人,可将军竟然命人将卑职关了起来,待将军出城之后,卑职这才设法离开,所以直到现在才来给夫人报信。”
这火枪营是孙延龄帐下精锐,仗着火器犀利,马雄一直颇为忌惮,可孙延龄竟然下令遣散火枪营,这岂非是自绝生路?
孔四贞愈想愈是害怕,颤声道:“现下火枪营的人都……散了?”
严为训道:“如今营中的士卒已散去大半,只有一些忠心于将军的并未离开,愿意在府中保护夫人,卑职已将他们尽数带来,布置在府门外。”
便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有人踉踉跄跄地疾奔而至,紧接着一人在院门外大叫道:“夫人,不好了!”
孔四贞当得此际,反而镇定下来,大声道:“进来回话!”一名身穿火枪营服饰的士卒随着话音冲入院中,这人身上衣衫似乎被无数利刃划过,早已破破烂烂,脸上又是血迹又是汗水。
严为训瞧见这人,登时面色大变,厉声道:“我让你们偷偷跟着将军,相机保护,你回来作甚?”
那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将军刚一出城,迎面便遇到吴世琮的人马,不由分说便把将军擒住。弟兄们为保护将军拼力死战,将军命我……”说到此处,忽然一口气窒在胸口,双膝一软摔倒在地,严为训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已气绝身亡。
第204章 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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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四贞心下一沉,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似乎见到了孙延龄尸横就地的惨状,陡然间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晃晃便要向地下倒去。
崔安疾步抢上,伸手扶住她肩头,低声道:“夫人宽心,以孙将军的武功,绝不至这么快就遭他们毒手,吴世琮只怕还要押着他面见吴三桂,咱们想想法子,定然能救将军出险。”
话音甫落,只听前面屋顶上有人朗声笑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啦!”严为训应变甚快,一转身之间已从腰间拔出一支短铳,厉声道:“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只听从将军府外传来一怔砰砰砰砰的火枪击发之声,过得片刻又传来一阵长声惨呼,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人的怒骂声,但接下来就再无声息。
严为训饶是久经沙场,仍禁不住面色一变:听这声音,守在府外的火枪营士卒不是均已身亡,便是已被对方擒下,不论来者是吴世琮还是马雄,这将军府已是危在旦夕!
崔安踏上一步,护在孔四贞身前,低声道:“夫人,我护着你冲出去!”便在此时,屋顶上说话那人已飘身掠入院中,
只见年纪约在三十多岁,肤色微黑,剑眉凤目,钢刀握在手中,但并未出鞘,刀柄正中镶嵌着一块蓝宝石,正是吴三桂的侍卫总管保柱!
崔安情知保柱从未见过自己真实相貌,倒也并不慌乱。孔四贞此时却是挺直了身体,方才伤心欲绝之态一扫而空,踏上一步,盯着保柱冷冷地道:“吴世琮来了?”
保柱情知这中年贵妇必是孙延龄的夫人孔四贞,见她明知丈夫被擒,府第也被围,却仍是处惊不乱,亦是暗自钦佩:早就听说孔四贞娴熟弓马,颇有丈夫之气,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虚!
他本是奉了吴三桂之命协助吴世琮南下拿人,对于孔四贞并不愿缺了礼数,微一拱手道:“吴将军即刻进府。”一瞥眼间忽见孔四贞背后还立着一名白衣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孔四贞本也算得上美艳动人,但与这女子相比,只怕就差了不止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