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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身子一震,霎时之间,当年第一次来到扬州,苦等大师兄会面的情形又兜上心头自己,当时自己身在武当门下,不过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踏入扬州城的那一刻,又何尝会想到今后等待自己的是一条如此血雨腥风之路?
如今再度踏入扬州城,扬州繁华依旧,而当年的如花少女却早已变成了满怀离愁别绪之人,江湖中物是人非,到哪里才能找到杜晓月的踪迹?
扬州城是江南赋税重镇,酒楼茶舍鳞次栉比,各色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大街上行人亦是川流不息,崔安只得翻身下马,牵马而行,一路之上,行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向她望来。
崔安虽然头戴斗笠,纱巾覆面,但每一个被她目光所掠过之人只觉得这女子一双美目澄如秋水,令人望了一眼之后,就再也难以移开目光。但在她的目光之中,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痛之意,而每一个感受到这哀痛之意的人,一颗心都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崔安的目光缓缓掠过人群,却发现前面人声喧闹,一大群人围在街道当中,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崔安对这种大街上的厮闹之事甚为厌恶,皱了皱眉头想要绕开,但偏生这条大街左近并无小路可走,只得牵马上前,只听人丛中一个人大骂道:“他奶奶的,这臭小子穿得像个有钱人,喝完了酒却没有钱,把他这身衣服扒下来抵了酒钱,再给我好好打一顿!”
崔安左手伸出在人群中一分,前面的人不由自主地向两旁让开,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身淡黄色绸衫,双手抱住头喃喃地道:“眉儿……眉儿……”身上酒气扑鼻,早已是烂醉如泥。
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怒气冲冲地站在他身边,指着两个跑堂的伙计骂道:“还不动手?赶紧把这小子衣服扒下来!仔细他一会儿要是吐在衣服上,我就扣了你们的工钱当他的酒钱!”
那两个伙计一听,哪里还敢怠慢?上前七手八脚就要脱那男子的长衫,但这人烂醉之后身子似有千斤之重,那两个伙计又生怕扯坏了绸衫,不敢太过用力,拉拉扯扯的一时难以脱下。
崔安心下暗叹一声:这人口口声声叫着女子的名字,想必是情场失意,并非寻常混吃混喝之人。转念间想起自己与杜晓月失散多日,倒与他有些同病相怜,缓步上前道:“掌柜的,这人欠了多少酒钱?我替他出了!”
那掌柜的背对崔安而立,听见有女子肯为这男子出头,心下大喜:这妞儿肯为这臭小子出头,说不定是他的老相好,这次还不大大敲一笔竹杠?转过身来眉花眼笑地道:“这位姑娘想必是……”
说至此处,陡然间瞧见崔安的目光冷森森地向自己射来,心下不由一凛,将后半句调笑的话咽回了肚中,急忙改口道:“这人前前后后在小店喝了七八日,一文酒钱都没给!”
崔安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抛给那掌柜的,冷冷地道:“十两银子够了罢?”
那掌柜的大喜过望,心道:这小子的酒钱不过四五两,想不到今天倒是平白无故地发了一笔小财!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走到那男子身边,笑道:“算你小子有福气,喝了酒有这般娇滴滴的大姑娘给你付账!”
那男子醉眼朦胧中似乎并未听清他说的话,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有垂下头去,低声道:“眉儿……你真的就那么喜欢岳胜仙?”
崔安本欲立时走开,忽然间听到“岳胜仙”三个字,不由得心神大震,走到那男子身边,道:“你是拜月教的人?”
那男子对她的问话毫不理会,口中嘟嘟囔囔地依旧不知在说着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崔安和他离得近了,只觉得酒气熏人,实在无法再问,一瞥眼间瞧见旁边有家客栈,客栈的伙计站在门口,正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当即牵马走了过去,吩咐道:“替我把这人抬进来!”
第247章 五阴山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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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小二见有生意上门,忙不迭地又叫出几人,心道:这臭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喝酒有人付账不说,居然还要掏钱给他住店!
崔安立在门口,看着那几人七手八脚地将那男子抬进客栈。此时他被抬得仰面朝天,崔安便瞧见了他的相貌,更是大吃一惊,只见这男子的相貌竟然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猛地瞧上去,简直便如同是照镜子一般!
崔安片刻之间心念电转:当日在铁佛寺外出手袭击自己的正是此人!若依晓月所说,这人十有八九便是五阴山少主厉克雄,这大半年来遍寻五阴山之人未果,想不到居然在此处遇上!
那伙计先前见崔安出手阔绰,便张罗着开了客栈中最好的上房,崔安跟在后面,也懒得理会。那男子一被放在榻上,片刻间便已是鼾声大作。
崔安见那伙计兀自逡巡不去,似是等待吩咐,便道:“给他喝一碗醒酒汤!”
那伙计笑嘻嘻地上前道:“姑娘放心,小人早就让后厨备好了醒酒汤,这就服侍这位爷喝下!”
崔安见他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自己,已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掏出一小钉银子抛到他手中,淡淡地道:“这是赏你的!服侍他喝完醒酒汤,这里就没你的事了!”
那伙计眉花眼笑地接过银子,片刻间从后厨取来醒酒汤,提着鼻子给那男子灌下,那人沉醉之中兀自以为自己在喝酒,含糊不清地道:“好酒!好酒啊!再来一碗!”
崔安挥手命店伙计退出,探手点中了那男子数处大穴,随即坐在一边等他酒醒。可不知是这人酒得太多,还是这家客栈的醒酒汤不济事,等了大半个时辰,那人居然还是呼呼大睡,毫无清醒之意。
崔安心下焦躁:如此等下去不知要到何时?端来门边盛净面水的铜盆,将,满满一盆水都浇到了那人的头上。
这盆水是进房时店伙计打来,此时早已冰冷,那人被浇得打了几个寒噤,登时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目,模模糊糊地只见床前立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妙龄女子,登时大喜过望,叫道:“眉儿,当真是你?原来你没有死,好极啦!”
说着便欲坐起身来,但不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肯听使唤,竟然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不由苦笑道:“眉儿,……你看我……当真是醉啦!”
崔安冷冷地瞧着他,淡淡地道:“人喝醉之后,不过是手足无力,绝不会动弹不得,你就算是醉了,总不至于连这一节都想不明白罢?”说着拔剑在手,缓缓指住那人咽喉,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只觉冷森森的长剑直逼咽喉,不觉苦笑一声,闭上双目,喃喃地道:“原来不是你,眉儿……你终于是回不来的了!”
崔安冷冷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说着手上用力,剑尖微微刺入了那人咽喉的皮肉,霎时间鲜血顺着剑锋滴滴而落。
那人缓缓睁开双目,盯着崔安,良久方苦笑一声,道:“这话似乎该我问姑娘才是,在下好端端地在酒铺中喝酒,姑娘乘在下喝醉,将在下劫至此处,又持剑逼问,不知所为何事?”
崔安见他明知已然命悬人手,竟然还这般彬彬有礼,不出恶言,性情倒是与杜晓月有几分相似,心下忽然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当即收回长剑,淡淡地道:“阁下喝了酒却没钱付账,险些被人当街暴打,还说什么‘好端端地喝酒’?”
那人微微一怔,苦苦思索方才之事,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只得又苦笑道:“既然如此,想必是姑娘替在下付了酒账,倒是要多谢姑娘了!”
崔安坐回桌边,冷冷地道:“多谢倒是不必,我把阁下带到此处,是有事想要请问,阁下若能实言相告,我自然不会再伤及你一丝毫发。”那人仰面躺在榻上,怔怔地盯着床榻顶的帐幔,淡淡地道:“姑娘请说。”神情心灰意懒之极,似乎全然不理会崔安话中的威胁之意。
崔安微微一笑道:“好!这头一件事,自然是要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