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远由宫娥手中接过参汤,奉到女皇面前,“孙大人怕是在向皇上示意,他只忠心于皇上吧。”
女皇抬眸看他,看了许久才忽地笑道:“从没见你这般说话过,那孙永航很得你心?”
效远也不否认,只是递上了一只暖手的小钵子,“效远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罢了。”
“可怜?”女皇不解,“这话怎么说?”
“也不全是他可怜,只怕那骆夫人更可怜。”效远一叹,并不急着说。
“哎,”女皇坐正了身子,来了兴致,“效远,你把话说清楚了!”
“唉,皇上只怕是不知晓这些事的。皇上只道孙大人是相尚书的女婿,却不知孙大人还是另一人的女婿吧。”
“哦?另一人?”孙永航还另有娶?
“那是乾定二年里的事,也难怪皇上不记得……当时,孙大人正是应了孙老爷子为他订下的婚约,迎娶他正值十七芳华的结发妻子。孙老爷子定的亲,自然贵不可言,就是皇上时常提及的骆清晏骆相之女骆垂绮,也是碧落名士杜迁之徒。”
“居然是这门亲!”女皇大为诧异,既而细细一回想,也便忆起来了。“这孙永航真是好福气!”
“本来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在世人眼中亦颇是对神仙眷侣,也不知怎地,偏后来叫相家的这位尚书小姐知晓了孙大人这般人物,硬是要嫁。想相大人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焉有让女儿为妾的理?也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儿,先使得其父低了头,再拘禁了孙大人,这才逼得低了头,迎娶了相家小姐……”效远瞅着女皇颇有些深思的眼,又补上了一句,“那场面,至今天都仍在念叨哩!倾国牡丹为饰啊……”
效远见女皇冷淡了眸子,知是动怒的前兆,便住了口,只听她道:“这相渊可使得什么法呢!居然叫孙家也低了头!”
第二十四章 七九春归(3)
“这效远就不知了。”女皇的心思,效远自是清楚的。
“哼!你不知道,朕知道!只怕就是那年军饷的事!”女皇一拍案几,“这孙家也忒不知好歹!骆相门庭,孙永航也不过勉强配了,还容得他三妻四妾!”
效远一闻声便笑了,“效远就说孙大人可怜了,他本也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但这世人的骂里,总缺不了他!”效远见女皇看他,便又说道,“当初孙大人也是竭力相争,但无论如何,总不能看着亲生父母去死吧。”
女皇闻言轻叹了口气,“自孙老爷子身后,孙家成器的也就一个孙骏一个孙永航了!”她感叹了一番,忽然回头道,“效远,你排个空,隔些日子朕想去瞧瞧骆相的遗孤。”
“是。”
孙永航一回府,就立时钻入了书房,待至晌午,将一番布局俱思索了个透,这才放下笔来。正事想完了,思绪便有些散,不知怎地竟想起岚袖说的那句“你心上的那位既然博通诗书,那就投其所好,写写情诗什么的”来,才想起,不由就发了会儿怔,既而想象起自己若真递了什么给垂绮,垂绮又会如何反应来。
原本一心愁悒,只是苦而无望,而自从那一夜后,孙永航像是豁然开朗,从未有过这般的坚定,也从未有过这般的满怀希望,更是从未有过的破釜沉舟,似是忽然间点透了他的路般。
这人心,一经点透,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希望,希望越大,激切也越大,就如同眼下的孙永航,满脑子都是垂绮,竟一丝缝也留不出来了。心中想着,怕着,烦着,笔下也不由泄一行字来。
历名由历三娘处换了新袍子出来,才转过撷芳苑,立时便被大房的孙骥叫住了,“跟你家少夫人讲,永佑也十七了,横竖得存着些计较。再有,永玉一直就是个闲官,什么时候给端王爷说说,另换一个!自家人,总不见得老去提拔外人!”
“是。大老爷。”历名随口应了,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辞了孙骥仍往书房行来。
“航少爷,刚项爷来找过您,说想找您喝酒去呢!”历名传着信,曾经对于项成刚的伤怀,如今也早说开了,倒反是钦佩其爽直的为人,又不失对溶月的呵护,想着只要溶月能好,便什么也都过得去了。
书房因设炭盆,为去炭气便开着门,历名这一径入,正好瞧见孙永航忙不迭地将案桌上的一行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在角落里。
孙永航也理不清为何这般作为,只是尴尬地回避着,“啊,成刚么?哦,前儿倒是应过他一起去喝酒……唔,这就去找他!”说着,似是怕历名瞧出什么似的,转身便走。
历名有些莫名其妙,顿时好奇心起,起身走至案桌边上,将那团纸小心展开,细看了后,不禁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航少爷与少夫人,总得有人推一把!
他将这字小心叠好,塞入袖中。
回影苑里雪压芳枝,四处皆白,青鸳好不容易辟出一条小道来,就让骆垂绮给叫进了屋,“别扫了!看这天还会有场大雪。外面风恁大,还是小心冻着了。”
青鸳抬头望了望天,终于把手中的铲子丢了,跑进屋来。一旁的菁儿见青鸳丢了铲子,一双小眼睛便再舍不得离开,偷偷瞅了眼娘亲,欲待偷跑过去玩。
谁知骆垂绮早猜到自己儿子的这点小心思,板着脸赶在前头道:“不许去!”
小菁儿撅起了嘴巴,却也不敢再去。
骆垂绮见他如此,不由心软,“待这雪下透了,你再去。”
“好!”菁儿立时就开心起来。
一旁的荻儿也插了句话进来,“大娘,我也想和哥哥一起玩,好么?”近来因柔姬管得死紧,他倒是真不常来了。
骆垂绮看看他,目色便有些深,然微笑始终不变,“可以,不过你们今天得先练完五个字。”
“好!”俩孩子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不等吩咐,就跑去爬在书案椅子上翻着书找着新字练了。
第二十四章 七九春归(4)
青鸳赶着去给两孩子垫褥子,怕仍旧冷,便又添了些炭。
这边正说着话,外间忽然就下起雪来了,纷纷扬扬,雪花由细到大,渐渐只觉天地间飘不完的鹅毛,远山已瞧不见了,就是园中矮墙亦因这大雪显得灰白而模糊。
雪是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静,使得屋中也一时静极,仿佛这静中偏带了茫茫的一层震慑,令人有些不安。
正恍惚间,只见这雪天之间透出个人影,渐渐跑得近了,直至廊前那棵早成枯枝的梨树前,才约略瞧清原来是溶月。暗青的一件袍子盖了头,一路跑过来。
直至廊上,溶月才翻下帽子,跺着脚将身上的雪抖去,口中念叨,“这雪下得真急!才一会儿工夫,就恁大了!”
骆垂绮瞧见她手中拿着个小火钵子,不由笑问:“碰上成刚了?人呢?怎么没与你过来?”
溶月将已充上炭的火钵子往骆垂绮怀里一塞,口中有些抱怨,“还说呢!喝酒去了!这也不是……”话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微低了眼才又继续,“说这是一朋友那儿抢的,想着姐姐身子弱,便拿来给我。而后,”话至此,她忽然一笑,这才抬起眼来,“见我也披了斗篷,说也要给我去弄一个,晚间送过来!”
“也难为他记得!”骆垂绮笑望溶月语间藏不住的关切,原本温淡的心,终有些许暖厚起来。不管如何,溶月总还幸福。
菁儿瞧见了娘亲手中的火钵子,总觉稀罕,也便缠了来玩,于是这本用来暖手的小钵子倒是给俩孩子玩上了。正这边闹,历名也持着一摞子书函到了。
骆垂绮接过一一细看,青鸳便捧了盏热姜汤给历名。历名也不客气,自己拣了有褥子椅子坐了,端着姜汤焐了会儿手,便一一细禀。
“匈奴的右谷蠡王袭了羽州的西原和支口,就为这事,皇上已召了几位重臣议了两天了。”他趁骆垂绮看着书函的当口,饮了口姜汤,才又道,“端王爷似乎有些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而对于匈奴那一块,他素来没动过心思,所以知晓得也不多。”
“嗯,”骆垂绮一心二用,边看边听,继而微微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