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脱口道:“太阴险了!当真是一条妙计!”说罢,又掩住口,抬头察看迪古乃的表情。
迪古乃见我俱已了然,敲了敲我额头,责怪道:“整日都在琢磨什么,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全想了个明白。”我正欲回话,阿律忽然满脸惊慌地跑来,说道:“爷,宫里来了人,称陛下宣爷即刻入宫觐见。”
我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满脸惊忧的抓住迪古乃胳膊,“天色已晚,他突然宣你进宫,会不会是和早上的事有关,我——”迪古乃拍一拍我手背,安抚道:“别怕,说不准是让我陪他一同用膳。”我一面随他进卧房更衣,一面求道:“我跟你同去,我就在宫外等你,好不好?”迪古乃摇摇头,飞快地换好衣服。又亲一亲我,大步朝外走了去。
夜空漆黑,乌云遮月,四下寂静无声。我站在廊前,不时往院门望去。秋兰劝道:“更深露重,娘子还是早早进屋歇下吧。”我问:“亥时过了么?”她点点头。我叹了叹气,折下一朵残花,难以安心定神。
权力与欲望——当年豪荡直爽的少年常胜,也终究缴械投降、成了它们的俘虏——
我的丈夫,又何尝不是这样?
眼前浮现出孛迭那张黝黑的脸庞,我不禁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幸而,还有一位曾经的少年,依然保持着最纯净的那一面,孤独却闲适快乐的居于松蓬山脚下。
几年前,孛迭曾犯下一个极小的错误。回朝执政的兀术却请奏合剌,革除了孛迭所有司职,只保留了世袭猛安的头衔。又杖责一百军棍,将他赶至自家封地松蓬山,从此再未回过上京。
我曾私下想过,兀术此举看似厌弃孛迭,实则却是为了保护孛迭。
孛迭生性耿直,更兼心思单纯,兀术深知这一点,才将他隔离出权力场,远离京师,避免让他卷入年轻一辈的血腥争斗之中。
而乌禄呢,我久未见他,迪古乃也不喜我与他再有来往。乌禄如今任光禄大夫,合剌虽与他不亲近,却颇为重用他。兀术明面上虽未正式提过收乌禄为养子,但实际上早已把他视为养子。有这样一位权势熏天的养父,乌禄在上京城中的地位也日益渐高。不过他为人低调,不常与人来往。十八岁那年已和乌林荅香结为夫妻,二人恩爱互敬,在贵族圈中一度传为佳话。我虽不能与他们再见,但闻得他们幸福如此,倒也由衷欣慰,并无遗憾。
正沉浸于回忆之中,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拾阶而下,奔至门口相迎。却不料只见阿律,不见迪古乃。我疑惑问:“爷没回来?”他喜道:“陛下与爷说了许久的话,后又留爷宿在宵衣殿,今晚不回了!”
我惊道:“不回了?睡在宫里?”他点点头,我舌头打结道:“和陛下同眠?”
阿律低一低头,窃笑道:“娘子这话……小的哪里知道……”
秋兰笑道:“娘子,陛下和咱们爷当真是亲厚呢。”我一时无言,只好折回了卧房。
睡前,秋兰持灯来到床边,问我:“娘子,需不需要奴婢在这儿守着?”我道:“不必了,你回去休息吧。”她道:“那奴婢点一盏灯搁在案上,娘子夜里若是起来,可千万当心,别摔着。”我微笑道:“嗯,我会注意,你快回屋吧。”
唉——不习惯!不习惯!
我一人怀揣薄被,在床幔中滚来滚去,更兼空气闷热,始终难以安眠。仿佛不受控制般,脑中一直浮现一个诡异画面:奢华龙床上,迪古乃与合剌赤条条的躺着。你枕在我胳膊上,我趴在你胸口——
天呐!我要疯了!
合剌该不会对迪古乃早有觊觎之心?然后借着今日之事,威胁迪古乃就范?不然就治他大罪?
我捂住双眼,不敢再想下去。
一夜胡思乱想,直到天色蒙亮,方才混混沌沌睡了过去。
隔日午后,迪古乃从宫中回来,而我也才睡醒,正迷迷糊糊的由秋兰伺候着洗漱。一见到他挑帘进来,我便丢下手巾,带着一脸的水滴扑了上去,“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秋兰笑着退了出去,迪古乃顺势抱起我,说道:“我若有事,现在抱着你的又是谁?”我双腿环着他腰身,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支支吾吾的问:“你昨夜……睡在哪儿?”
他抱着我坐在床沿儿,“阿律没有说么,合剌留我宿在宵衣殿。”他捏一捏我鼻头,“怎么,你还怕我跑去别处鬼混?”说罢又摸摸我脸颊,“现在才起,眼下又乌青一片,昨儿没睡好吗?”
我撇嘴道:“你不在,人家怎么睡得好嘛。”眼角挤出几滴泪,语气也变得哽咽起来,“我担心了你一整夜……你倒好,上午也不派人回来传个话,这么晚才晓得回来……呜呜呜……”
迪古乃轻叹一声,伸手抹去我的眼泪,“宛宛不哭……是我疏忽了……”我轻轻抽泣,问道:“那他有没有为难你?”迪古乃搂着我说:“没有,你别操心了,都过去了……”我半信半疑,只觉他脸色阴阴沉沉。数秒后,又爬上几分疲惫与倦怠。我见他黑眼圈也不小,便问:“昨夜你也没有睡好吗?”
他亲吻我眉眼,喃喃道:“是啊,我也在想我的宛宛……”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2章 风波
那晚合剌留迪古乃宿在宵衣殿的事,很快传遍了每个有心人的耳朵。而举荐一事,合剌亦未再追究,常胜也没有进一步动作。至于迪古乃是如何打消了合剌的疑虑,他不曾详细说与我听。当我问他是否与合剌同睡一张床,他则显得哭笑不得,反问我一句:“睡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眠?”
我闻后长舒一气,看到确是我多心了,接着暗暗唾弃自己了一番。
九月初,完颜宗固病逝,其右丞相之位由宗贤接任。兀术晋为太师,领三省事,兼都元帅。如今,他才叫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常胜那点小阴谋,在他面前,压根儿上不了台面。
日子在平静中过得尤其快,转眼已送走了夏秋,迎来十月寒冬第一场大雪。彤云密布,雪飞梨花,家家掩扉,户户围炉。宫里的帝后二人,不窝在暖被中努力造太子,偏生出进山狩猎的念头。虽然冬日确是狩猎的好季节,可他俩却要求所有宗室大臣一同随驾,并须携带上家中所有入了族谱的女眷。我本欲称病推辞,但前日徒单桃萱进宫给裴满凤翎请安,早已把我的名儿也报了上去,这下只得硬着头皮跟去。
帐外飞飞大雪,乱舞琼花。我搭着毛毯坐在炕沿儿,手捧热腾腾清茶。秋兰与紫月围在炉前,发着牢骚:“这女真人个个不怕冷,可是苦了我们。”话音方落,帐外便传来迪古乃的声音。
毡帘打起。迪古乃快步而入,带来一股冷飕飕的寒风。阿律接过他手中的弓箭,小心翼翼的